十六、下定決心
酉時初二刻,蕭家大堂。 蕭子逸面前擺著一碟枸杞菊花糕和一缽蝦子燴豆腐,正在大塊朵頤。 香詞還是坐在一旁相陪。 「這蝦子燴豆腐真好吃,」蕭子逸把這道菜夸得天上少有人間無雙:「怎么你做什么菜都這么好吃,我就喜歡這個口味?!?/br> 「大少稱讚了,」香詞道:「其實這菜簡單得很,只要蝦子和豆腐新鮮,怎么做都會很好吃的?!?/br> 「你坐得太遠了,我聽不清你說話的聲音?!故捵右莸溃骸改愕米x我近些?!?/br> 香詞想到早上春喜說的話,臉上一僵:「我昨天也是坐在這里的,就坐這行了。大少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想先退下?!?/br> 「你別急著走,我還有事拜託你?!?/br> 「大少有什么事?」 「射堂已經(jīng)打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我邀了些朋友辦一場蹴鞠賽,就在半個月之后,」蕭子逸笑道:「到時候要請你和春喜幫忙?!?/br> 「我明白了,」香詞對工作還是上心的:「到時我們要做些什么呢?」 「當天早上我約他們巳時到射堂,總共會有八個人在場,要請你和春喜幫忙照顧來蹴鞠的朋友們。準備擦汗的大方巾,還要做些香藥飲子和點心招待他們,浴堂的熱水也要先燒了備下,賽完之后大伙兒會洗個澡吧。」 大方巾、香藥飲、點心、洗浴熱水……香詞一邊琢磨著一邊道:「我記下了,大少放心,到時我和春喜會安排妥當?shù)?。?/br> 「交給你們了。還有件事,」蕭子逸微笑道:「既要辦蹴鞠賽,我得勤加練習(xí),所以每天早上我都會去射堂踢球?!?/br> 「嗯?!瓜阍~抓不著這話的重點,虛應(yīng)一聲就不再答腔。 蕭子逸只好自己提出:「我踢球的時候一定要有人陪著?!?/br> 「大少是要我在你踢球的時候待在你身邊看著你踢?」 「對?!?/br> 「就像你吃飯的時候一定要人陪一樣?」 「對。」蕭子逸答得理所當然,一點都不扭捏。 「那就請吉祥哥或如意哥……」 「不行,」蕭子逸斷然否絕:「他們倆有事要忙,對,他們都有很重要的事要忙?!?/br> 香詞嘆息:「大少你每天要忙的事也很多,其實可以別花那么多時間在射堂練球?!?/br> 「到射堂練球就是最重要的事?!故捵右輬猿郑骸付乙欢ㄒ腥伺悖揖毱饋聿啪??!?/br> 「或者讓春喜來看你練?」 蕭子逸沉下臉來:「春喜要來也行,但你一定要在我旁邊?!?/br> 香詞開始覺得蕭子逸無理取鬧了,也終于隱約感到春喜說的那些話只怕是真的。 但自己能怎么做,指著蕭子逸的鼻子叫他離自己遠點?可他其實什么逾矩的話也沒有說,逾矩的事也沒有做,只是要她天天做夜宵和看他練球而已。 香詞實在不知如何表態(tài),只道:「大少,我得和你說清楚?!?/br> 蕭子逸的心又開始突突地跳:「你說,我都聽著。」 「我是蕭家的女使,」香詞斟酌著用詞:「大少有任何吩咐,只要是女使該做的我一定盡力做好,這是我的本份。但如果不是女使份內(nèi)的事,我不想,也不敢沾染分毫,這也是為了大少的聲名著想,大少能明白么?」 蕭子逸聞言心下一沉,當然明白,這話夠直接的了。 「目前我要你做的事沒有一件超出女使的本份吧,」蕭子逸冷冷道:「所以你做就是了。至于說你在為我的聲名著想?大可不必——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有什么好想的?」 感受到他話中的憤怒,她也只能沉默著,他倆都沒有點破些什么,但卻也都說得夠多了。 「反正這個家里我說了算,明天開始我練鞠球你就在旁邊陪著,知道么?」 「知道了?!瓜阍~輕道:「說話惹大少不快是我的錯,這就告退?!?/br> 「明天夜宵給我做雞湯餛飩,要大碗的?!故捵右堇淠樀溃骸肝以趺凑f你怎么做就對了?!?/br> 香詞沒答話,輕輕一禮便走出廳外。 蕭子逸頹然俯在桌前,只覺得自我厭惡——他為什么要那樣對她說話?他的本意明明不是那樣。 她有錯么?女使的工作、該有的本份、主家的聲名……她說的根本句句在理,只是偏偏不是自己愛聽的罷了。 他多希望她對自己的用心不僅止于一個女使的本份而已,但看來他的所求只能是癡心妄想了,她對他根本無意。 是因為嫌棄自己? 蕭子逸苦澀地笑了,她會嫌棄燕呢經(jīng)手的錢臟,當然也會覺得自己不乾凈吧?一個整日混跡勾欄院里的紈褲子弟在她眼中只怕比街邊的野狗好不了多少。 自己是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蕭家大少,她是心比天高出身低下的僱庸女使,但蕭子逸總覺得每次兩人相對的時候,他才是比較卑微的那一個,自慚形穢。 「大少,」吉祥不知何時進來了,看他伏在桌邊的樣子忍不住出聲關(guān)切:「你這是累了么,要不安歇了吧?」 「都是你!你是怎么做身邊人的?」蕭子逸莫名地亂發(fā)脾氣,捶了吉祥一拳:「我去逛院子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一次攔著我?」 吉祥莫名吃痛臉皺得像酸梅一樣,只覺真是無妄之災(zāi)——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要逛院子,誰攔得住? 揍了吉祥一下,心情稍覺開朗,蕭子逸深吸一口氣,他可沒那么容易放棄,只要自己的心意沒變,只要她還在蕭家,只要她沒親口拒絕他,那就誰也擋不住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去。 「走了,回屋睡覺。」蕭子逸收拾心情昂首大步走出前廳:「明天還得早起練球的?!?/br> 同一時間香詞默默回到綠波堂,春喜還在等著她。 「怎么了,你臉色不太好啊。」春喜看著她的神情,直覺有事發(fā)生。 「我惹他生氣了,」香詞輕道:「而且你說的可能對,他好像真的對我有意?!?/br> 「大少親口同你說了么?」春喜屏氣凝神,臉上表情劇力萬鈞,比看到瓦子戲棚里呂布戲貂蟬,董卓出場的那一刻還要緊張。 「沒有,我在他可能要說之前把我要說的話先說了?!?/br> 香詞把方才在前廳發(fā)生的事大略和春喜說了。 「所以大少生氣了啊……」春喜眼中充滿了同情:「他好可憐。」 「先說清楚總比之后夾纏不清來得好,」香詞道:「我不希望他錯付心思在我身上,沒結(jié)果的?!?/br> 「其實我不懂,」春喜挺迷惘:「大少有什么不好?」 「他沒有不好,」香詞道:「只是我沒那個想法,又何必招惹是非?!?/br> 「現(xiàn)在沒那個想法,以后興許會有啊,」春喜搖搖頭:「我還是覺得你對他太無情了點?!?/br> 「橫豎我已經(jīng)說開,也惹他生氣了,接下來他要怎么做就看他自己?!瓜阍~輕道:「最多是再找溫三嫂來一趟把我打發(fā)了吧?!?/br> 「不會的,」春喜笑道:「他捨不得?!?/br> 「別說瘋話了,睡吧?!瓜阍~只有一嘆:「明天的事又有誰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