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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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柳東奕的愕然,葉芊在發(fā)現(xiàn)風霆對她毫無排斥,輕易對她松懈戒備時,心底是五味雜成,原先猜忌一掃而空。 嘴巴能騙人,但無意識下的全然坦承,是絕對沒法欺瞞。 滿懷雜緒,暢通無阻進入他的潛意識,葉芊看到眼前畫面時,是心頭震顫,差點沒忍住,就要退出。 魔狐為了要讓風霆失去反抗能力,定會用對原主而言最美好的幻境,讓他不愿清醒,只愿沉溺美夢。 深知這點,葉芊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風霆眼下功成名就的風光畫面。 又怎么會想到,場景真正呈現(xiàn),不過是一間小屋前,少年抱著沉沉長劍,一步深一步淺,微微顛頗跟在女子身后的畫面。 「師傅?!股倌暾底兟暺?,發(fā)出的嗓音沙啞粗礪,似乎有所察覺,他繃著臉,喉嚨只擠出細細的聲音,好掩飾里頭缺點。 也虧身前女子是修士,聽力特好,能將他的話聽得清楚,「風霆你做什么,喊不膩呀?」 旁觀兩人互動,這久遠回憶,也逐漸從葉芊腦中浮現(xiàn)。 她還記得,那是在她剛把風霆帶回慕云峰不久,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孩子黏人得緊,即便她不過是悶得慌,就在外頭院子繞圈踏步,他仍是硬要跟著,怎么甩也摔不掉。 人跟著還能無視,最惹她嫌的,還是他停不住的嘴,身后沒消失過的聲音。 明明他并不是喜歡說話的性子,怎么就愛師傅師傅喚個不停,都要把她耳朵磨出繭子了,依舊不肯消停。 可見到過往她走在前頭,絕對看不見,少年臉上的神情,她就挪不開眼,只覺喉頭發(fā)酸,滿是澀意。 他于她面前,一向沉穩(wěn)嚴謹,對她所交託的任務,必會辦得一絲不茍。有時她都會因此忽略,他也不過是個普通少年,年紀遠不如他展露出來的成熟。 少年身體底子不好,怎么養(yǎng)活,蒼白臉色依舊根深蒂固著。此刻在削尖下巴映襯下,顯得格外圓潤的黑眸正閃爍著孩子氣的喜悅。 話音平穩(wěn),可脣辦卻是發(fā)顫,帶著膽怯與期待,跟在師傅身后一聲聲呼喚,就只為聽到葉芊回話時,混著不耐煩的風霆二字。 葉芊幾步往前,正想拉住少年不要傻傻跟在女子身后,手掌卻直直穿過,撲了個空,她才恍然驚覺,一切都是回憶,她無從干涉。 眨眼間畫面突變,少年已成青年,女子卻仍是從前那個。 她探出纖細手指,掐在他的臉上,沒控制好力道,他也沒避開,只是任由手指下的皮膚發(fā)紅痠痛。 「我說小霆霆,你怎么臉上表情這么少,真是不好玩?!顾裨怪H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又怎料,她隨口一提的話題,讓青年反覆琢磨,每每一人獨處,都傻兮兮的用指尖抵在她掐過的地方,苦惱地拉扯臉頰皮膚。 他仔細觀察過葉芊性格,自能猜出她會喜歡的,不外乎即是乖巧聽話,少惹麻煩給她收拾的徒弟。 最開頭,或許僅僅為了不讓她捨棄,他總是逼自己行事成熟,切莫毛手毛腳,露出傻樣。但久而久之,他竟心生貪念,總想讓師傅再多喜歡他點。 繃著臉成習慣,他又是怎么都想不著,有天師傅竟要他看來俏皮些,真真難倒他。 隔日,青年忐忑不安,就怕他總學不會放松的表情,給女子嫌棄??膳佣⒅榇さ淖旖?,是猛然拍桌大笑,還笑得忒歡,直讓他摸不著頭緒。 到底是傻點她會更喜歡,還是看來干練些? 葉芊一路看著風霆詳細將兩人互動記在腦中,直至此刻,讓魔狐翻出,全然幻化成為美夢。 手指捲縮,指甲刻進掌心,葉芊好幾次想讓風霆別犯傻,可見到對方甘之如飴,不自覺鑲在嘴角的笑意,就褪去了氣力,不忍破壞他的喜悅。 場景再換,這回地點總算不是在熟悉的慕云峰木屋,而是一處陰暗骯臟的山洞。 葉芊先是茫然,視線胡亂掃動,直到一聲悶哼吸過她的視線,才僵住身體。 分明她不過是個意識體,竟然也會有全身發(fā)冷,血液倒流的冷意。只覺眼中映入的畫面,每一寸都在撕扯她的心臟,難以呼吸。 石洞一角,痛呼來源處,葉芊看清風霆倒臥在血泊中,修長的四肢抽搐,雙目毫無焦距,一身藏青色長袍早給染紅,處處破損難見原樣。 就在他似乎受不住折磨,艱難挪動身體,意圖用頭撞擊石壁,弄昏自己時,洞口突然冒出一高壯人影,似是要引起他的注意,腳步極沉。 順著足音,葉芊轉(zhuǎn)眼一瞧,來人可不是顧啟誠么? 回憶中的顧啟誠當然見不到葉芊,但瞧他大步往前,眼中透著淡淡憐憫,喚了幾聲,風霆卻半分反應也沒給,不過繼續(xù)往前爬行。 「風霆,你不想知道葉芊的消息么?」對方連斜眼都沒賞一個,無奈之下,顧啟誠只得直接把話挑明。 話音一落,匍匐地面的身子停下掙扎,遲緩的轉(zhuǎn)過頭,望向他。 「葉芊她讓莫平救出來,躲去閉關(guān)了?!骨胰珙檰⒄\所言,他那時還當風霆是給葉芊重傷至此,便說道:「撐過去,你自有機會回去復仇。」 風霆眼眸逐漸有了極淺薄的光彩,嘴里呢喃的,是無意識不停重復的「回去」二字。 嘆了口長氣,顧啟誠畢竟先前與風霆并無過多交情,自不好多說什么,在洞口替他加了防護陣法,就轉(zhuǎn)身離去。 獨留青年中毒般,用毫無血色的脣,一再擠壓出飽含鐵銹味的話語:「回去……」 葉芊這時哪里還看不出,這正是風霆剛逃到魔修界,身體讓魔狐力量改造時。 逐步往前,她開口,嗓音盡是沙啞乾澀:「風霆你做什么,喊不膩呀?」 那聲聲呼喚,是少年當年最愛在她身后嚷著師傅時,她的回覆。 他每喊一聲,她便應一句。就怕他聽不著,葉芊一聲比一聲響亮,直到淚流滿面,話音黏糊成一團,依舊持續(xù)。 在她鍥而不捨之下,似乎刺激到了風霆神識,青年的話語逐漸拉長,從回去變成我想回去,眼眸焦距從渙散,到了點滴光彩。 意識化出人形,明知青年看不著,感受不到,葉芊還是上前,指尖發(fā)顫,極為呵護怯弱地貼上他的臉頰,徒勞的嘗試擦拭血污,又一再穿過。 「跟我回去吧,風霆,你說過不讓我再有機會捨棄你,怎么自己就食言了?」 青年彷彿隱約察覺她的存在,眼珠子凌亂轉(zhuǎn)動,慌忙尋找她的存在,脣瓣揉出的呼氣,滿是裹著顫抖的呼喚。 「師傅、師傅……不要把我扔在這……」 「不扔,不是來接你了嗎?」 感受到熟悉氣息,睜眼卻怎么也尋不著,是讓青年越發(fā)驚懼,幾聲困獸般悲鳴嗚咽脫口而出,毫不收斂的掙扎讓傷口頓時撕裂,濺出鮮血流淌。 見狀,就算只是虛幻,葉芊也沒法看他這樣狼狽,想緊扣住他,手掌卻始終碰觸不著,根本無從阻擋。 青年的咆哮抽動,落在她的眼中,成了種折磨,傷了他也同時痛了她,卻沒有半點方法改變,只能聲聲呼喚,試圖安撫。 眼見呼喚無用,她實在想不到其他方法,只得屏住氣息,帶著顫抖彎腰湊上前,讓兩對冰涼的脣瓣能貼近相疊,細膩傳遞兩人無從言語的情誼。 分明誰也碰不著誰,可伴隨女子虛無吐息若有似無掃過臉龐,風霆卻漸漸平緩下來,一道血淚從眼眶滑落,和她的眼淚摔碎在同個地方。 「傻風霆,同我回去罷。」緊貼著他,她極盡纏綿意味說道。 見他怔愣模樣,葉芊眼眸閃過的,是從未有過的柔和目光,氤氳滿腔溫柔情懷,他沒反應也沒關(guān)係,換她一再叫他就好:「風霆、風霆──」 石洞緩緩破碎,她能感受到眼前的人逐漸清醒,一股暖意絲絲縷縷,細膩縈繞她的意識,是屬于他對她的擔憂,要親自守護她的意識回到身體。 這樣……也很好。 在意識遠離之際,葉芊腦海只馀這一句話,與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