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209節(jié)
第198章 災后 族長身死離散中 劉福貴這些時日著實算不上好過, 他家與大多數(shù)人家一般三代同堂,加起來足足有十二口子人。 當初劉福貴夫婦帶二兒子并兩個孫輩同乘一艘竹筏,他們遇見的風浪極大, 竹筏幾度在翻掉的邊緣徘徊,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撐過來。 待到與木槿等人相遇, 只剩下劉福貴夫婦與兒子, 兩個孫子早就在劃動木槳時被風浪給吹走啦。 說到此處, 老兩口哭得格外傷心。 兩個孫子在艱難無比的逃荒路上都活了下來, 誰能料到會在洪水里喪了命呢。 當初來藥山避難時, 劉福貴全家信心滿滿,他們當家人被神仙所眷顧,萬萬不會遇見危險。 正因如此, 年輕力壯的長子才把兩個孫輩托付給劉福貴—— 有神通廣大的父親在,孩子定會平安無事。 當孫子們被洪水沖走的剎那,劉福貴婆娘不停央求當家的趕緊求求神仙救下他們的命, 劉福貴在小小的竹筏上做出格外怪異的跪拜姿勢, 拿出十二分的誠意祈求。 明明從前三番五次擁有通神的本領(lǐng)、明明靠那些本領(lǐng)救過東小莊幾百條人命, 但這次,劉福貴悲哀地發(fā)現(xiàn), 面對孫輩的死亡, 他竟沒有任何改變命運的能力。 劉福貴淚流滿面。 然而災難在繼續(xù),劉福貴不得不哭著向前。 總不能讓全家人為兩個孩子陪葬罷。 正因為有險些家破人亡的前因在, 劉福貴竹筏上唯有二兒子尚存幾分清明, 劉福貴老兩口一度渾渾噩噩。 他直到最后幾日山窮水盡才發(fā)覺自己沒法子從乾坤袋中拿出糧食來。 至此, 劉福貴當真慌了神。 要知道, 整個東小莊所有存糧都被裝進乾坤袋里頭了, 人們身上帶的僅夠這段時日的吃用, 如果乾坤袋里的糧食始終取不出來,幾百條人命都得跟著搭進去。 劉福貴反復嘗試,所謂的乾坤袋卻遲遲沒有動靜,他的臉色也愈發(fā)灰敗無力。 劉福貴不曉得該如何面對父老鄉(xiāng)親,見到木槿后干脆一股氣將全部實情告知給她。 他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在洪水中泡軟發(fā)白的手心磕碰到半山腰上的石塊,很快便有鮮血滲出,劉福貴依舊在哭訴著:“大家活命的東西被俺給弄丟了,俺就算償命都償不過來哩!” 劉福貴在其余鄉(xiāng)親跟前總有幾分包袱在,這種話他只敢跟族長亦或木槿說。 木槿當然清楚劉福貴為何沒辦法將東西取出來,不過她仍然安慰說:“當初放進去的時候各家各戶的人都在,眼下只咱們幾個,或許神仙覺得將人聚齊了才能把糧食拿出來?!?/br> 劉福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對木槿的話深信不疑,他不停搗頭:“五丫頭你說得對,等大家伙都來齊,乾坤袋里的東西自然能取出來了。” 說起來簡單,可經(jīng)歷洪水的沖刷,人們?nèi)缤∑及闼奶庯h零,真正團聚談何容易。 許是近日吃過太多苦頭,劉福貴整個人瘦骨嶙峋,顯得眼睛仿佛嵌在頭骨上,他黑黝黝的眼睛艱難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問木槿:“家里頭咋樣啦?” 木槿回頭看了看王寶山:“我跟爹還有崇武倒齊全回來了,只是娘和兄嫂始終不曾找見人。” 劉福貴亦不清楚長子他們?nèi)绾瘟?,聽聞木槿的話唏噓不已,免不得又抹了把眼淚。 木槿自言自語:“說不準娘她們回東小莊去了?!?/br> 眼下地面照樣有積水,卻不復之前可以淹死人的情形,說不準王李氏她們真的順著水流在東小莊等家人了呢。 鮮少有人家齊全聚在一處的,再慘烈些的甚至全家人都被洪水吞噬掉,亂世中本就可憐到如同草芥的百姓再次見識到大自然的威風,以生命為代價。 隨著整座大山裸露出水面,木槿和剩余的族人預備回東小莊。 他們之所以在藥山停留如此長時間,就是為著等待余下的親人,可等了這般久,手中所有的糧食消耗殆盡,依舊沒有盼來親人的消息,他們不得不重新啟程,至少回到熟悉的東小莊還能求得一條生路,繼續(xù)在藥山的話唯有等死。 這可不是木槿危言聳聽,人們當初來藥山時拖家?guī)Э?、恨不能將所有家當帶來,等洪水一來,人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什么余力顧忌糧食,糧食早就被洪水給沖到不知哪個旮旯角了。 也有不要命欲護住所有糧食的,最后無一例外被無情的洪水卷到水底。 因此,后頭洪水退去又回到藥山的人,手中能有一麻袋糧食,已經(jīng)屬于頂頂了不起的,更多的人一無所有,餓極肚子只能去偷、去搶。 伴隨時間的流逝,人們越發(fā)捉襟見肘,小小的藥山上滋生出無數(shù)的掠奪與罪惡。 木槿等人手中沒有糧食,按理說應(yīng)當無需擔憂這起子事,然而臉色紅潤的雙胞胎在有些喪盡天良的人心中已經(jīng)與食物劃上等號,幸虧有族人們護在中間才不至于被餓急眼的人給搶走。 木槿想著坐以待斃實在不是法子,便同余下的族人商量回東小莊。 他們當初之所以自發(fā)回到藥山,不過是擔心親人們找不到自己罷了,如今已經(jīng)等了這般久,親人要么已經(jīng)回了東小莊,要么……已經(jīng)在洪水中喪生。 委實沒必要繼續(xù)在藥山呆下去。 王寶興不在,族人們早已將木槿當做能帶自己活下去的人,當木槿詢問大伙如何看此事時,他們竟只剩下點頭一個動作。 木槿看著山下的積水僅能沒過腳踝,果斷帶領(lǐng)族人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出發(fā)前,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家的方向,心中想法大同小異,不過盼著能趕緊同家人團聚罷了。 至于另一種可能,他們已經(jīng)隱隱察覺到,但始終不愿意相信。 榔頭家中兄弟姊妹眾多,年紀最大的弟妹隨爹娘一道走,他則帶著幾個小的同乘一艘竹筏,來到藥山等了好幾日也不見爹娘的身影,他跟弟妹就盼著能趕快回東小莊跟爹娘團聚。 腳下土地泥濘不已,走上十來步,腳底下就沾了厚厚一層泥,加上大伙已經(jīng)數(shù)日不曾進食,行動比往常更為艱難。 榔頭不停勸慰弟弟meimei:“再走幾步就能家去吃娘烙的大餅了……” 是吶,他家從前吃不飽穿不暖,單靠榔頭給王寶山家做長工活命,靠在逃荒路上打土匪才有了些許積蓄,榔頭最愛吃娘做的白面烙餅。 誠然,里頭的白面和油只有一丁點,但對于榔頭來說仍然屬于了不起的美味。 除卻剩下口鐵鍋的人家,余下的并無多少行李,大多帶著個水囊而已。 然而道路實在太過泥濘,在沒有累贅的情況下照樣走不快,人們實在累極,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說土地泥濘臟污,壓根不曾有人在意。 他們趕路這般累,倘若不坐下略歇會兒,恐怕早就累倒在途中再也無法站起。 人們心里的想法大差不差,藥山是方圓數(shù)百里最最顯眼的,順著藥山的方向走總歸能找到親人和回家的路。 織女鎮(zhèn)幸存下來的人就有前來藥山的,見木槿等人欲返回東小莊,織女鎮(zhèn)眾人果斷跟在后頭。 要曉得,南人打小從水邊長大,幾乎個個都會水性,卻照樣在洪水里沒了很多親人。 而東小莊那群人從西邊逃難過來,很多屬于旱鴨子,回到藥山上的人數(shù)卻比織女鎮(zhèn)還要多,加上車隊定居后發(fā)生的林林總總的事,難免使織女鎮(zhèn)眾人高看幾眼—— 東小莊水性跟自己比不得,卻能活下這么多人,他們當真有幾把刷子在,跟隨東小莊保準沒錯。 流離失所的人們早就不分自己人和所謂的外鄉(xiāng)人,能活命已經(jīng)是上天眷顧,他們怎敢要求太多? 何況藥山聚集了成千上萬口人,比起陌生人而言,東小莊能算半個自己人,織女鎮(zhèn)的鄉(xiāng)民心中對東小莊生出前所未有親近感。 面對織女鎮(zhèn)百來個人說要一起走的請求,木槿毫不遲疑便答應(yīng)下來。 一場洪水打亂了人們休養(yǎng)生息的節(jié)奏,田地里原本長出的莊稼早已不見蹤影,接下來勢必還有段混亂時間,把織女鎮(zhèn)團結(jié)在周邊能節(jié)省許多力氣。 木槿從織女鎮(zhèn)百十號人中仔細辨認,始終沒看見陳寡婦娘倆的影子,她心下一沉,泛起難以言喻的悲傷。 孤兒寡母生存能力有限,活下來的幾率比尋常人小得多,木槿不知道將來是否能與陳寡婦重逢。 “魚!前頭有魚!”不曉得是誰喊了聲,人們熱切的目光紛紛望過去,木槿的思路隨之被打亂。 隊伍里可謂已經(jīng)彈盡糧絕,很多人甚至斷炊三五天,只能不停往肚子里灌水緩解饑餓感。 手中有空間的木槿無數(shù)次動搖想從空間里拿出點糧食出來,最后卻死命按捺住拿糧食的心思。 幾百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神跡總不能接二連三發(fā)生,縱使東小莊能相信、織女鎮(zhèn)卻不會,她一時的仁慈只會給自己和劉福貴帶來災難。 等看到前頭有水洼里有魚,人們腳下似乎不再沉重,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朝水洼的方向走來。 木槿走的不算快,她過去時水洼旁早已圍滿了人,旁邊的崇武榔頭自發(fā)往旁邊靠了靠,給木槿留出個側(cè)身的位置。 此處屬于洼地,隨著洪水的退去,很多魚滯留在此,所以才會讓他們看見。 織女鎮(zhèn)就有老人說過要注意地底下,發(fā)完大水以后說不準能捉到幾條魚打打牙祭,只是大伙身心俱疲委實沒精力顧及旁處,或許遇見過魚,只是人人精神萎靡給略了過去,今日碰到個數(shù)米長的大水坑,才開始重視老人的話。 洼地里應(yīng)當有百來條魚,兼之洼地深度連一米都沒有,對木槿等人而言無異于大型糧倉。 在織女鎮(zhèn)幾個人的指導下,男人們先用手中的竹子伸下去探了探深度,確定底下并非沼澤地才徹底放心下去捉魚。 崇武連衣裳都來不及脫下就下了水,他預備撈幾條魚給爹和jiejie他們吃。 不過崇武到底比不得織女鎮(zhèn)土生土長的人,堪堪捉到條半大不小的魚。 織女鎮(zhèn)有個人捉到的魚最大,遠處看去竟有兩尺1多將將三尺長,有人覺得這條魚有靈性,應(yīng)當放生才對。 不知旁人如何看,反正木槿瞧不出這條魚除了個頭大之外與別的魚有什么區(qū)別。 織女鎮(zhèn)幾個人圍在捉來最大個頭魚的漢子旁邊,話里的意思都不過是大魚有靈性說不準已經(jīng)修煉成仙了,讓他趕緊放生要緊。 崇武頭一回主動扎進人堆里說話,他覺得能有口吃的實屬難得,人都要餓死了,做甚要管魚是不是要修煉成仙了。 被擠兌的男人終于有了回擊的底氣,他接茬說:“就是,我一家老小都要被餓死了,總不能為了條魚把人給餓死!” 男人不光自己水性好,他爹水性也不差,只是年紀大比不得青壯年靈便而已,正因為世世代代相傳的好水性,男人全家老小才得以在洪水中活下來且不曾失散。 原本運到藥山上的糧食早就被大水沖走,他們費盡全力只保住一丁點食物,如果再找不到吃食,一家老小都得交代在此處。 他好容易憑借出眾的能力抓到個頭最大的魚,卻被同鄉(xiāng)們逼著將魚給放生,心中本就不舒坦,見東小莊有個小子來幫腔,男人趕緊抓住樹干往上爬,死活不肯放棄已經(jīng)到手的大魚。 幾人爭執(zhí)一番,男人終究將魚給綁在了自己身上。 隊伍仍在馬不停蹄地趕路,畢竟才從藥山出發(fā)幾個時辰,總不能將最容易趕路的白天給耽擱過去,許多村莊房屋被水沖垮、從前的道路同樣需要花費極大力氣才得以辨認清楚,在夜里壓根無法正常趕路。 因此,他們不敢浪費白日哪怕一丁點時間,只實在累到受不住才會坐在地上歇息。 等到夜幕降臨、完全辨認不清前路之際,人們終于喘著粗氣停留下來。 因近幾日太陽暴曬,裸露在水面上的樹木恢復干燥,甚至由于樹根浸泡在水下太久而失去活性,顯得干癟,死氣沉沉的大自然倒便利了他們伐木做飯食。 隊伍中的青壯年主動去折樹枝燒火。 中間還有茬話頭不得不提,東小莊找柴火時幾乎成群結(jié)隊合作將塊大木頭給運過來,再用手中的大刀給砍好;而織女鎮(zhèn)則更習慣一家一戶自行行動,木槿將原因歸結(jié)為東小莊在逃荒路上鍛煉出來的合作意識。 有鍋的人家委實太少,東小莊幾十個人不分你我將魚一道燉了。 至于所謂的鮮美,反正木槿不曾察覺到,畢竟沒有任何調(diào)料,連鱗片也不過草草刮了遍而已,能填飽肚子就成。 織女鎮(zhèn)同樣只剩下兩戶人家有鍋,他們尚算和氣,允許其余人在自家用完后再用。 捕捉到大魚的漢子,則自顧自在旁邊烤魚。 烤魚味道并不差,許多人之所以借鍋煮魚也不肯上手烤純粹因為烤魚總會燒焦,不如煮了吃管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