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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囤糧記 第1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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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外頭做小生意那些年到底見過些世面,心思比尋常農(nóng)家人更為縝密,同樣比其余人更能藏得住事。

    王寶根卻被里屋的聲音提醒到了:“你還好意思說不讓我閨女受委屈?我閨女在家里呆的好好的,卻被你們壞了名聲,我當真后悔當初沒把你家那個小畜生給打死!”

    聽王寶根罵得這般難聽,痦子爹坐不住了:“老兄,不是我說你,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當看見織女鎮(zhèn)和明州城的貞節(jié)牌坊了,這里可不比西邊,西邊的婦人壞了名聲豁的出去還是能保住性命的,在明州城被壞了名聲卻只有死路一條。”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寶根氣不打一處來。

    他之所以不敢直接當著東小莊眾人的面與痦子家對峙,就有這層考量。

    本朝看重婦人名節(jié),倘若婦人名聲不好,周遭的唾沫星子就能將她給淹死,西邊同樣看重婦人的名節(jié),一旦名聲受損,輕則一輩子沒臉見人,重則要浸豬籠。

    而明州城風(fēng)氣嚴謹,如果此事沒辦法收場,恐怕還有得鬧。

    荷花放話說寧肯從河里跳下去也不肯嫁給痦子,王寶根知道自家閨女看著柔弱,實則是個有主意的,她真能做的出來。

    他兩口子自來疼閨女,指定不能讓荷花跳河,所以只能想法子與痦子家斡旋。

    王寶根不知從何處拿出大刀:“你這是要逼我啊,倘若我家閨女真有個好歹,我不光弄死你家那個小畜生,你其余的兒孫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你若不信就等著瞧。”

    痦子家知曉名節(jié)對女人有多么重要,所以顯得有恃無恐,痦子和他爹娘總覺得荷花會為了自己的名節(jié)而妥協(xié)嫁進他家,王寶根卻不能吃這個暗虧讓他們?nèi)缫?,他直接把刀給拿出來了。

    痦子爹果真被唬住,他趕忙擺手:“這刀是用來打土匪的,可不興對著自己人啊。”

    王寶根冷笑:“我家閨女都要被‘自己人’給逼死了,我這個當?shù)碾y不成要看著她被欺負?”

    痦子爹眼見王寶根打算來真的,他終于妥協(xié):“那你說咋辦吧?”

    實在不娶不成荷花的話,他就多拿點聘金去織女鎮(zhèn)給兒子娶媳婦。

    王寶根呱唧把大刀放在桌上:“就說你家眼見兒子要打光棍,把主意打到了我家閨女身上,你跟你婆娘專門放出了流言中傷我閨女。”

    痦子爹知道王寶根的性子,他既能把話說出來,指定能讓周遭人信他,不過等到那時候,他全家人的臉面可就要丟盡了。

    而且東小莊又以王家族人為主,跟來的親戚們因為有逃荒路上同生共死的情誼才勉強在東小莊立足,如果王寶根的話傳出來,痦子家簡直要沒臉見人了,到時候少不得會被排斥。

    痦子爹說道:“咱不要再想想旁的法子?只要你肯把閨女嫁到俺家,俺多給你些聘金,糧食也是使得的?!?/br>
    “你當我缺那點子聘金?”

    如今正值災(zāi)年,想去趟明州城都置辦不來多少東西。

    至于土地,已經(jīng)被明州城的世家大族瓜分完畢,他有銀子也買不來,王寶根已經(jīng)手握上百兩銀子,哪看得上痦子家給的好處。

    痦子爹好說歹說,王寶根死活不肯妥協(xié),他沒辦法只好依照王寶根說的法子來。

    最后,他幾乎被王寶根驅(qū)趕著離開。

    荷花弟弟十來歲,已經(jīng)開始懂事,知曉痦子家欺負了他jiejie,在父親關(guān)門送客之際還不忘往痦子爹身上扔了幾顆石子。

    有塊石子正好落到痦子爹腦袋上,登時腫起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包。

    王寶根行動很快,次日便將此事鬧到了族里。

    眾人本以為確有其事,見王寶根來到族長家敲響銅鑼,三三兩兩湊在一處嘀咕。

    他提前給王寶興透過口風(fēng),所以王寶興先與眾人說:“我跟老六聽聞東小莊有些不好的傳聞,今日特地把大家伙叫過來說說此事,免得被外頭人當真。”

    王寶興在整個東小莊有極高的威望,聽見他的話,即使大家心里犯嘀咕,照樣不敢把話放到明面上說。

    王寶根站出來:“想必你們也聽說了打痦子家傳出來的話?!?/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驚詫。

    待其余人心情略微平復(fù)些,王寶根又道:“我不瞞你們,我跟她娘念著荷花無兒無女怕她將來沒個倚仗,所以打算把家里的銀錢對半分給荷花同她弟弟,結(jié)果不知為何被痦子家聽見風(fēng)聲,他們?yōu)榱撕苫ǖ募迠y,竟黑心肝傳出那些污人清白的謠言來,真是掉錢眼里去了!”

    王寶根話音剛落,隊伍里就穿來議論聲。

    這時候,家業(yè)都是傳給兒子的,疼愛閨女的人家會分給她些嫁妝,不疼愛閨女的則隨便打發(fā)她出門子,有更甚者還會用閨女換錢,王寶根的做法實在太過出人意料,以至于大伙聽罷紛紛愣在原地。

    王寶根說得輕松,他昨天思忖一整夜,著實很猶豫。

    依照王寶根原先的意思,荷花再嫁的話就給她十幾兩銀子的陪嫁,如果她沒有再嫁,就給她二十兩,其余銀子都給她弟弟留著。

    卻不想出了痦子的事,王寶根怕閨女名節(jié)受損,所以必須把話題轉(zhuǎn)移到痦子家貪圖銀錢之事,如此才能徹底把臟水算潑到痦子家。

    心思活泛的人忍不住驚呼出聲:“呀,這不是把半數(shù)家財都給荷花嗎,六叔/伯你這……”

    再沒人關(guān)注荷花是不是給痦子占了便宜,荷花能從王寶根處分到的銀錢都夠從外頭買好幾個媳婦了,痦子家想必是看上了荷花帶來的嫁妝才傳出那等腌臜傳聞,真是打了好一個算盤。

    痦子家簡直百口莫辯。

    昨夜痦子爹家去之后說起王寶根的態(tài)度,他們已經(jīng)做好王寶根當著眾人的面落他臉的準備,卻全然沒料到王寶根給出這般的說法。

    痦子一家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荷花眼里早就泛起淚光。

    剛在東小莊定居時,娘就在私底下說過要給她二十兩銀子傍身,她極感動極歡喜,等到今日她爹當著東小莊男女老少的面說要給她半數(shù)家財,荷花先是不知作何反應(yīng)到低聲啜泣,她總覺得自己一直在拖累爹娘,可爹娘還……

    先不提作為王氏宗族的族長,王寶興當然會偏幫荷花,即使荷花不叫他二伯,王寶興照樣會明辨是非把有歹毒心思的人給震懾住。

    趁眾人或驚愕或蠢蠢欲動之際,王寶興說道:“當初咱們一道從西邊過來,大伙手里的家財差不離多,老六心疼閨女無依無靠才給她銀兩傍身,你做甚覬覦人家的賣命錢!”

    痦子爹只一味說他沒有。

    他本想將真相說出來的,奈何正巧對上王寶根的眼睛。

    痦子爹不知應(yīng)該如何形容王寶根的眼神,他打心底里覺得只要自己說出不該說的,王寶根當真會殺了他全家。

    因此,痦子爹在恐懼之下,不得不選擇向王寶根屈服。

    罷了,他還是莫要招惹這等不要命的狠人了。

    當痦子一家灰頭土臉從王寶興家離開,痦子娘埋怨當家的:“你當初干啥不同族長說實話?”

    天知道她當初忍受了多少白眼。

    每次痦子與他娘打算辯解時,都被痦子爹給拉住,痦子娘著實不知道她當家的在想什么。

    痦子爹卻說:“你瞅瞅王寶根的模樣,倘若咱們當真對著百十號人說他閨女不是、污了他閨女的名節(jié),他恐怕真得過來弄死咱們,你嫌棄命長不成?”

    痦子娘嘟囔好幾句,不過由于聲音太小的關(guān)系,并未被人聽清她說了什么。

    就在此事發(fā)生兩個月以后,痦子從織女鎮(zhèn)娶到個婆娘。

    見痦子家擺了幾桌酒席,荷花再沒有什么擔心的。

    她當然恨痦子傳播謠言污了她的名聲,然而世道對女子格外苛刻,痦子有一日沒成家,荷花就要擔驚受怕一天。

    眼下見他終于娶了媳婦,想必不會再來糾纏她,荷花的輕松幾乎寫在了臉上。

    ——

    幾個月時光匆匆過去,木槿和東小莊婦人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果。

    她們竟湊齊了四匹布,中間還有半尺布料的剩余。

    木槿迫不及待讓崇文套上牛車送自己前去明州城。

    牛車上放了五匹布料,倘若把包裹綢緞的麻布移開,五匹緞子散發(fā)的光芒足以閃到人的眼睛。

    其中四匹是木槿的,最精致的一匹則是陳寡婦托付木槿在明州城替她賣掉的。

    木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與崇文崇武來到當初的南北布莊。

    木槿嚴格把關(guān)每一道工序,雖說因為婦人們都是初學(xué)者的關(guān)系手藝比陳寡婦的緞子略遜一籌,但她帶來的綢緞卻很少有瑕疵,木槿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

    此外,她當初便與掌柜說好,只要她的貨沒問題,那邊就會收下,即使沒有陸泓這道關(guān)系,木槿依舊覺得不用太多擔心。

    同樣,由于不確定喜歡記仇的張員外是否還記得她,木槿依舊做了偽裝,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望張老爺貴人事多,千萬要把自己忘記才好。

    木槿的祈求沒有白費,她與崇文崇武一路順風(fēng)順水,成功抵達了明州城,來到半年前到過的南北布莊門口。

    她深吸一口氣,單獨走進去面對無法預(yù)料的未知世界。

    “哎呦,您來啦!”

    木槿沒想到時隔半年掌柜還記得她,她趕緊回道:“我又過來打攪您了?!?/br>
    掌柜滿臉堆笑:“從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虧得您大人有大量,您今日是過來……”

    生意人黑的也能說白的,木槿可不敢把對方嘴上說的話給當真,倘若她把人家的客套話當真,以后恐怕再沒法子與人做生意。

    木槿態(tài)度同樣謙卑,她道:“我同族里的幾個姐妹織了幾匹緞子過來,您若不嫌棄,還得請您幫忙掌掌眼?!?/br>
    掌柜哪有不應(yīng)的道理。

    他不清楚內(nèi)情,卻知曉對方同少東家有舊,就算緞子不能看他也要咬著牙把東西收了。

    等木槿將五匹緞子搬進來,掌柜難免覺得吃驚。

    其余四匹布不好不壞,卻有一匹可謂流光溢彩,是難得的上好料子,除非那人是積年的老繡娘,否則不會織出這等好料子。

    掌柜喜出望外地問木槿:“這是您自個兒織出來的?”

    木槿笑著回答道:“我哪有這等手藝,這匹緞子是織女鎮(zhèn)的繡娘織的,她可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巧手娘子,手藝比我精細多了?!?/br>
    陳寡婦的手藝比鋪子里養(yǎng)的繡娘還要好,掌柜摸著手中的料子贊不絕口。

    他道:“這匹布料當真好,我給你十兩銀子,至于剩余的,每匹布給你六兩,娘子切莫嫌棄銀錢少,災(zāi)年里來買緞子的人比尋常少多了,我收你的貨再沒有半點賺頭的。”

    掌柜給的價格比木槿提前設(shè)想更多,她總覺得掌柜是看在陸泓的面子上才如此。

    實則當真如此。

    知道四匹布都是木槿自己的,掌柜沒礙于東家的吩咐不敢往底下壓價,四匹緞子不好不壞,掌柜估摸著轉(zhuǎn)手賣出去大約能賣七兩銀子,所以便趕緊給木槿出價,鋪子里是沒有多少賺頭的。

    至于陳寡婦托木槿賣的綢緞,著實屬于上等料子,轉(zhuǎn)手就能賣十幾兩出去,他聽木槿說是別人托付她賣的,便少給了幾兩,總要有賺頭不是?

    木槿知道掌柜是給自己放了水的,趕緊塞給他塊碎銀子:“多謝您的照扶,您和伙計們拿去買茶喝,還望別嫌棄這點子小錢。”

    主人家不會把幾兩銀子小錢放在眼里,倘若自己上門,人家頂多看在陸泓的面子上不露出嫌棄的表情,說不準還會覺得她有攀附之心,木槿只能在心里念著人家的好處,有朝一日有能力再說報答之事。

    掌柜的在外人面前風(fēng)光,實則身契都在崔家太太手里,即使少爺只是不經(jīng)意提了嘴兒,他也要當頂天的大事處理,所以死活不肯收木槿的銀子。

    他嘴里不停念叨:“您這是折煞我了……”

    來回退讓幾回,木槿最后只能作罷。

    她猶豫著問掌柜:“我家伯父身子不好,托我在明州城買些藥材回去,不過我自打進來明州城,見到的藥材鋪子皆緊閉大門,如今實在沒法子,還望您幫忙指個路?!?/br>
    自打車隊在東小莊定居,王寶興的身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敗,木槿看著他越發(fā)佝僂的身軀以及三五不時生病,只能將悲傷藏在心里。

    王寶興也是個倔強的,他梗著脖子不肯承認身體出了毛病,只說族人們安逸下來就開始瞎想了。

    聽聞她要來明州城,王寶興的長子王崇遠找上門來請木槿幫忙捎帶些滋補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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