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129節(jié)
第140章 重逢 竟會再次遇故人 出城門時, 木槿不禁感嘆江梁城就是個吞金窟。 江梁城坐北朝南,若想不用繞道從官路走到南方,必須經(jīng)過江梁城, 否則等著東跑西跑把自己繞迷糊吧。 出城時,守門官兵見車隊里家家滿載糧食, 十分眼饞。 像百戶或捕頭衙役尚好, 他們不用種地, 好歹有官府發(fā)的大量餉銀, 普通的兵丁即使有餉銀, 也沒辦法養(yǎng)活全家,照樣需要家人耕田種地從而維持溫飽。 外頭的土地早已沒辦法耕種,家里不至于揭不開鍋, 可糧食卻逐日減少,怎能不令人心慌。 見到對面運糧食的車輛排成恁長的一串,好些人居然動起歪腦筋來。 有在上峰跟前得臉的兵丁跑到百戶身旁攛掇要些好處。 “咱們不貪他銀子, 弄些糧食下來給兄弟們過過饞癮總成吧?!?/br> 百戶聽見, 狠狠拍打他的后背:“你小子凈想鬼點子, 這世道誰不曉得糧食比銀子更珍貴,不過嘛……” 他覺得下屬的法子可行。 能通過重重阻礙帶糧食走到此處, 肯定有點手段, 不提旁的,單說守北門的那群人, 最為貪婪, 若沒有點后臺手段, 恐怕能把你的血給吸干凈。 所以意思意思給自己謀點好處就成, 別過分, 知州不是常說過猶不及嘛。 王寶興將之前那人給的的文書遞給他。 “李百戶特地囑咐我來找您, 這點銀子不成敬意,官爺您拿去買酒吃?!?/br> 江梁城內群龍無首,各方勢力亂斗,連幾個百戶之間也各自有派系,守南門的人與后頭負責安置災民的李百戶是拜把子兄弟,所以倒肯給他幾分薄面。 當然,給兄弟面子歸給面子,到真金白銀上來,親兄弟都得明算賬,更甭提所謂的拜把子兄弟了。 王寶興知道車隊里糧食多招人眼,所以拿出錠十兩的銀子給他,只盼能夠順順當當過去。 若沒有底下兵丁起哄,他說不準真的看在兄弟的情面上讓人過去,然而如今胃口早被吊起來,哪能夠讓到手的鴨子飛掉。 他與王寶興說了許多有的沒的,中心思想自然是要糧食。 王寶興當然不愿意給他。 亂世里銀子可以慢慢積累,糧食卻直接決定你能不能活下去。 他看出來,江梁城官兵的胃口不小,若真的松口,可不是幾十上百斤糧食的事,到時候得被人扒下層皮來。 木槿跟王寶興想法差不多。 與現(xiàn)代的職場類似,從項目上拿到獎金,肯定不能讓領導給獨吞,就算領導拿大頭,下頭的組員也得分上些,不然人家白出力氣了。 而在南門守城的官兵有上百人,每個人怎么也要十斤往上吧,少了人家可能會惱羞成怒埋怨你打發(fā)叫花子。 所以不能開這個口,開了之后就要少幾千斤糧食,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 王寶興悄悄湊到守城人耳朵旁邊:“官爺,想必您也清楚守北門那位的性子,我們能從他手底下全身而退總不能因為人家心軟。” 他當時和李百戶套了挺多消息,明白幾個百戶之間明爭暗斗的關系,加上他又不打算再回江梁城,自然不怕得罪人。 王寶興說的話,就差告訴人家自己有后臺。 他將自己的童生文書拿出來,說了與上回同樣的話:“我是延慶三十八年的童生,帶糧食去投奔在栗陽府做通判的同鄉(xiāng),車隊里頭就有他家里人托我給他帶的糧食衣物,也請官爺給我們幾分薄面,到時候我和同鄉(xiāng)都記著您的恩情?!?/br> 王寶興的謊話越說越溜。 至于那位做通判的同鄉(xiāng),被他知曉自己編織的謊言也沒關系。 此時人們極其重視同鄉(xiāng)之誼,做官的有鄉(xiāng)黨,做商人的也有商會,人們在外頭普遍會照應自己人。 王寶興的做法被人家知道,對方頂多斥責他或者不與他來往,卻不會豁開面子治罪。 通判屬于正六品官階,在京官眼里不算什么,在低階官吏看來卻屬于得罪不起的大官。 那人聽聞之后瞳孔一縮。 他沒有做同知的遠房親戚,累死累活二十年才做到百戶的位子上,最明白不能得罪人。 王寶興沒有證據(jù)證明自己和栗陽府通判的關系,但他手里的童生文書總沒辦法作假,那人再不敢怠慢,連說對不住。 既然人家已經(jīng)遞過臺階,王寶興見好就收:“我知道官爺們的辛苦,世道這般亂,平白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br> 說著,他又往對方袖子里塞上塊銀錠子。 前前后后用掉兩刻鐘,木槿等人才得以出城。 等走出兩里地,族人們紛紛開始抱怨。 “狗娘養(yǎng)的,也不怕?lián)嗡浪 ?/br> 那群人的胃口屬實太大,若非族長隨機應變,恐怕大家又要出回血。 木槿回望城樓。 因為距離越發(fā)遠了,城樓不斷縮小,直至縮成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為止。 他們的速度不快不慢,而且北方又接二連三鬧災,往后過來的災民只管更多,照江梁城的做法,遲早要出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江梁城群龍無首,官吏們將百姓看作草芥,而被逼急了的百姓亦能點燃自己與他同歸于盡。 王李氏拉住木槿:“別看了,快往前走吧?!?/br> 王寶山:“這江梁城啊,就跟傳說中的龍?zhí)痘ue似的,個個都張著血盆大嘴想吃人……” 好在族人們順利出城,若繼續(xù)呆在里頭還不曉得會出什么變故呢。 —— 距離受傷已經(jīng)過去十來天,木槿自覺比以前好上許多,就不再坐在自家牛車上。 王李氏和王寶山卻不放心,總擔心她有事。 木槿安慰爹娘:“傷口已經(jīng)慢慢愈合了,只要別被扯到,就不礙事?!?/br> 她換過一回紗布,當時傷口已經(jīng)結痂,將舊的紗布換下來時不小心把結好的血痂黏住,可把木槿疼得不輕。 她忍受疼痛做好消毒工作,然后哆嗦著手換上新的紗布才結束苦難。 傷口正在慢慢長好,只要她不做太大幅度的動作,光走路倒不礙事。 說曹cao曹cao就到。 木槿抱如意時,孩子歪頭探腦想快點出來竹筐,卻不小心撞到她的傷口上,木槿疼到呲牙咧嘴,努力穩(wěn)住手臂才沒有把孩子扔出去。 “娘,你快接住她?!?/br> 在王李氏接手之后,木槿借助牛車的遮擋撩開衣襟看,見到?jīng)]有出血才松上口氣。 現(xiàn)在的醫(yī)療條件約等于零,若想活著走到最后,她必須保證自己快速恢復。 剛受傷那幾日,怕孩子撞到傷口,木槿連抱都不敢抱她們,這幾日重新開始抱孩子,結果今日就遭了殃。 如意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看見木槿的動作,竟覺得新奇,從王李氏懷里探出身子要她抱抱。 木槿捂住肩膀:“小祖宗,我可沒有力氣再抱你啦?!?/br> 快兩歲的孩子正值好奇心旺盛的時候,什么都想嘗試一番。 最近姐弟倆還格外喜歡拽人頭發(fā),家里大人抱他們之前首先把頭發(fā)全藏在帽子里才敢上手,不然準被他們拽下幾根頭發(fā)來。 而王寶山最為倒霉,他留著長長的胡須,對雙胞胎的吸引力比頭發(fā)還大,姐弟倆輪流拽王寶山的胡子,讓他有苦難言。 動作間,木槿看到在后面走路的冬生。 冬生丟掉了胳膊,受傷為最為嚴重,大多數(shù)時間靠坐在木板車上讓兄弟幾個拉著他走。 當然,冬生每日總會下來走半個時辰,他怕被養(yǎng)廢了。 或許因為缺條胳膊不好平衡的緣故,冬生走路姿勢格外奇怪,東倒西歪,仿佛時刻會摔倒在路上。 幸好歪斜的程度不大,若非盯住他看,倒不至于立刻瞧出來。 看見木槿投射過來的目光,冬生呲牙對她笑。 見他心態(tài)良好,木槿終于放心些。 照理說過去江梁城就來到南方,然而南方照舊很冷,此地沒有下過雪的痕跡,周邊是枯黃的樹枝雜草。 看樣子前兩年沒有遭過太大的災,因為地上的樹枝雜草剛枯死不到一年。 應該是上半年才遭受旱災、下半年又急劇降溫導致的。 有災民走在他們前頭或者后頭,他們皆打北邊過來,即使身體枯瘦,臉上依舊透露出頑強的生命力。 對啊,若沒有堅韌不拔的意志,恐怕早就死在旱災、雪災或者流民沖擊中,壓根不會堅持到此處。 再往前走則是個小鎮(zhèn),能夠遠遠望見里頭的炊煙。 它靠近江梁城,加之今年剛剛遭災,所以還有人煙,不過里頭的人好似并不歡迎災民。 見到他們,有人直接向他們吐唾沫。 鎮(zhèn)子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木槿遠遠看見里頭賣人的場景。 這種情況并不少見,過來江梁城之前,無數(shù)人為了活命賣掉兒女妻子,那時候糧食更為珍貴,能換上兩斗米已經(jīng)算高價,后頭連買都沒有人再買。 有個穿紅衣裳的瘦弱女子跪在地上,旁邊是幾個強壯的男人。 應該正在做交易。 木槿見怪不怪地轉過頭,她見過太多這種情形,個人的力量著實有限,既然沒有力氣阻止,能做的唯有不看。 女子朝車隊的方向看過來。 當看見他們那一刻,她本來絕望的眼睛里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生機。 “爹,娘!俺是紅花!” 她扯開嗓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為自己尋找活下去的機會。 當聽見這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喚,木槿立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