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低著頭，一邊聽著，一邊又覺得心里又酸又悶，什么也說不出來。

    “但其實……這些都不是我要說的?！?/br>
    賀占年說：“知知。賀嶼之是我親孫子，我替他說點(diǎn)兒好話，你不要介意?！?/br>
    “但你們之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其實我并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傷害了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就不要原諒他。”

    “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因為我而委屈自己。”

    “他犯的錯要自己承擔(dān)，我們每個人都一樣?！?/br>
    “知知，你是一個好姑娘?！?/br>
    賀占年說：“爺爺雖然很想很想你能成為我真正的家人?！?/br>
    “但比起這個，爺爺更希望你能開心快樂，做一個有自信的人?！?/br>
    “你明白嗎？”

    作者有話說：

    難受……不是因為知知跟小狗

    而是因為麻花辮的小姑娘

    第64章

    ◎“善良天使”◎

    賀嶼之在外面等了快半個小時, 越等越著急。

    不知道爺爺跟聞知說了什么。

    他早就不是之前遇到一點(diǎn)小事就暴躁的性格了，但一遇到跟聞知有關(guān)的事情卻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像個毛頭小子。

    賀嶼之在外面踱步了幾圈, 強(qiáng)迫自己坐下去處理這兩天積壓的公司事務(wù)。

    過了快四十分鐘, 病房的門才終于打開。

    他幾乎沒有猶豫，下一秒就站了起來, 視線隨即向門口望去，看見聞知從里面出來, 眼圈紅紅的。

    “爺爺跟你說什么了？”

    他上前一步問。

    聞知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一聲不吭地朝著電梯的方向走。

    賀嶼之皺了皺眉，先是跟上去了兩步，又想起什么事，回來匆匆交代了保鏢跟護(hù)士及助理幾句，然后才重新跑到電梯的方向。

    還好, 電梯還沒下去。

    原本門都要關(guān)上了，賀嶼之幾乎是在最后一刻趕到，火急火燎地。

    他用手往里面伸了一下, 門才重新打開。

    賀嶼之進(jìn)去后，眼見著聞知眉眼落寞, 明顯往角落挪了挪。

    這一層樓的電梯是單獨(dú)的，從上到下就只有他跟聞知兩個人。賀嶼之站在她對面, 能明顯看出對方眼角有微紅哭過的痕跡。

    他皺了皺眉, 心里晃過不安。

    但賀占年一向?qū)β勚€不錯, 也很喜歡聞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賀占年跟聞知說了身體的情況, 以至于她傷心得哭, 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爺爺跟你說什么了？”

    他又問了一遍, 聲音放得輕柔很多。聞知這個樣子難免讓他心疼，心口好像在被什么東西壓著。

    “為什么哭？”

    他知道她是一個脆弱的人。但他不想看到她不安又害怕他的那一面。

    這段時間以來，賀嶼之一直壓抑著，控制著自己不去找她，給她足夠的空間，讓她不要那樣因為他而緊張難受。

    明明是在意的，卻要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否則就會把她嚇跑。

    如果兩個人中間必須要有一個人就這么難受著，那他寧愿那個人是自己。

    聞知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電梯平穩(wěn)下行至一層，略微滴了一聲，門緩緩打開。

    聞知低頭背著包從電梯里往外走。

    她本身小時候就營養(yǎng)不好，整個人偏瘦，即便是成年后條件好了很多，但大體還是保持了青春期時的樣子。

    肩胛骨薄薄的，纖細(xì)瘦弱。但她身材很好，腰細(xì)，即便是不顯身材的衣服，也能注意到身前微微隆起的痕跡。

    她抓緊了斜挎包的肩帶，一直從電梯內(nèi)出來到了醫(yī)院側(cè)門的位置。

    這里連接的是醫(yī)院停車場以及住院部區(qū)專屬的花園，跟門診和急診分開。再加上醫(yī)院本身收費(fèi)門檻較高，所以人就更少。院子里種了很多棕櫚跟白蠟樹，葉子很綠。

    風(fēng)吹過時，樹葉簌簌得響?？諝饫镉蟹N清晰的草葉味，或許是草坪或旁邊的灌木叢剛被修剪過的緣故。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過，又落在醫(yī)院前面的亭子里。地面上，陰影跟陽光交錯。

    聞知從醫(yī)院里出來到外面，腳步才終于慢慢有放緩的痕跡。

    賀嶼之則始終跟在她后面。

    她一停下，他也就跟著她停下。

    聞知忽然轉(zhuǎn)過頭看向他，以至于賀嶼之心底停頓了下。這姑娘原本一直低著頭，他沒法完全看清她的表情——

    直到她在陽光下抬頭望向他。

    那一刻，他才全然看清。

    聞知的眼睛是杏仁狀的，眥角鈍圓，原本黑色的眸子在光下變成了淺淺的棕，眼眶有微紅的痕跡，長發(fā)自然在兩肩垂下。

    賀嶼之看著她的眼淚掉下來。

    沒有哭鬧，沒有詰問。一切都在無聲無息間進(jìn)行。完整碩圓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而出，一顆接著一顆。

    他心尖一緊，像是被人揪住。

    “聞知……”

    他看著她，喉嚨又干又澀，如同有咽了碎玻璃卡在中間，想不出能安慰人的話。他甚至不知道她為什么哭，到底是不是因為他的過錯。

    旁人總夸他厲害，做事果斷利落，目標(biāo)明確，步步為營，有國際視角和前瞻性。從表象來看，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似乎每一步都完美而精準(zhǔn)。

    但在安慰她這方面，他卻總是束手無策。

    聞知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擦了下眼淚，哽咽了一下。眼淚剛被擦掉一批，眼底卻又很快泛起新一層的水霧。

    他看著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著，仿佛在隱忍著什么。

    讓他看著心疼。

    “你知道爺爺腦瘤的事嗎？醫(yī)生說是惡性的……手術(shù)風(fēng)險很大?！?/br>
    聞知抬頭問他，因為剛哭過，聲音里還有著水聲。

    “我知道?！?/br>
    賀嶼之低頭看著她，沉聲回。

    他昨天就知道了，但沒有跟她說。

    現(xiàn)在消息還在保密階段，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風(fēng)波和輿論。二來以他的身份也不好跟她說，最好還是由賀占年親自告訴她比較好。

    “所以是因為這件事傷心么？因為爺爺?shù)牟∏?？”他問她，聲音溫柔，像是哄小孩子一樣?/br>
    是吧……

    但好像也不全是。

    聞知垂下眼簾，一想到賀占年說的話，心里還是有絞痛的感覺。

    她的自卑如此明顯，但卻從沒有人鼓勵她要自信。

    好像從小到大，她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長得沒人家漂亮，再不努力學(xué)習(xí)就什么都完啦”、

    “咱們家里窮，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

    “你能不能現(xiàn)實一點(diǎn)？現(xiàn)在不找男朋友不結(jié)婚，年紀(jì)再大了你后悔都來不及?！?/br>
    “……”

    好像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說她不行，所以要怎樣怎樣才可以，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勺钭屄勚械酵纯嗟氖牵滥切┤苏f的又是實話，是為她好。

    她活在壓抑里，始終負(fù)重前行。每每母親說什么她都聽著，甚至連叛逆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她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不想再失去mama。

    聞知也知道孫慧辛苦，所以對方說什么她都應(yīng)著。害怕自己出了事，mama一個人孤立無援。

    可這樣的生活太累了。

    就連喜歡別人的時候，下意識的想法也是自己不配喜歡他，甚至因喜歡對方而覺得抱歉。

    她包裝著自己的正常，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發(fā)現(xiàn)原本的怯懦。

    但聞知沒想到她的自卑會被賀占年這樣明明白白地點(diǎn)出來，有種一下子被戳到內(nèi)心的酸軟感。

    社會總是在規(guī)勸人們應(yīng)該怎么做，覺得這個專業(yè)好就都叫小孩去學(xué)那個專業(yè)，絲毫不看小孩真正喜歡什么；覺得大學(xué)要多好，工作要多好，工作之后又要嫁給好人家才算成功。

    聞知覺得自己一直在被這個世界推著走，連停下來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人在意她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告訴她要怎么樣，還永遠(yuǎn)把她跟更優(yōu)秀的人比較來以此證明她不夠好。

    但賀占年卻說想讓她開心、快樂。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不管她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只要她開心快樂就好。

    可是這樣的人，卻很快就要不在了。

    聞知太難過了。

    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因為自己脆弱的一面被戳破的緣故，以至于壓抑了很久的情感終于潰了堤。那種感覺上來忍也忍不住，情緒已經(jīng)壓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