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悄悄 第78節(jié)
他眼睛睜得大了大,不自覺叫她的名字,卻看見那女孩兒低下頭來, 轉(zhuǎn)身就走。 如果要回班級的話, 務(wù)必要從賀嶼之他們前面穿過。 但聞知不想,她在那一刻腦子里面很亂很亂, 只想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 去哪里倒無所謂。所以轉(zhuǎn)身便按著來時的路返回。 賀嶼之心里一緊,周遭的一切在當(dāng)下都不重要了。他只擔(dān)心她。 聞知轉(zhuǎn)身就走。 賀嶼之皺了皺眉。他腿長,步并作兩步便很快追上了她,抓住她的胳膊拉住。 少年把她拽到角落里,用手把著女孩兒兩側(cè)的肩膀,強(qiáng)硬地她停下來,靠在墻角。 不知道為什么, 他第一次感覺聞知的身體那么軟綿綿的。 他捏著她的兩個肩膀,都感覺她隨時會像水一樣從指縫中溜走,像玻璃罐中脆弱的蜻蜓與蝴蝶, 甚至不需要用力,兩個翅膀就會掉下來。 因為她的關(guān)系, 聞知懷里的練習(xí)冊掉了一地。但他不管,也強(qiáng)硬地不許她彎腰去撿, 而是讓她靠在墻上。 幾個路過的人也被嚇了一跳, 但不敢上前, 抓緊腳步小心翼翼的離開。 “你剛剛都聽到了什么?”他問。 賀嶼之緊緊看著她的眼睛, 也迫切地希望她能掀起眼簾看他一眼, 但卻始終事與愿違。 女孩兒的視線一直落在旁邊, 半垂著眸子,始終回避著他的視線。 “什么都聽到了?!卑肷危勚耪f。 她聲音很輕,模樣看起來也意外的平靜,并沒有特別濃重的傷心和哭腔。但即使這樣平靜的語氣,卻還是讓賀嶼之心在剎那間縮緊,多了一場極深的地震。 他難得這么多年,有了心慌且亂的感覺。 “我剛剛說的都不是真的,你也不要當(dāng)真,懂嗎?” 他嘗試著問她,語氣很輕,仿佛不這樣的話,她就會破碎掉。 直到看到聞知點了點頭,少年懸著的心好像才放下來了一些。 他松開她的肩膀,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臉。 但他只摸到了一下,便被聞知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將頭偏側(cè)開。但盡管那幅度如此的小,可在賀嶼之眼里,卻又極其明顯,明顯到傷人。 聞知不想被他觸碰。 但是她知道賀嶼之的脾氣,如果不順著他,賀嶼之說不定就又會情緒失控,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來。 她是想順著他來著,但身體卻誠實地不讓她撒謊,條件反射似的避開他的觸摸。 聞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開始確實有某種傷心和難過,但好像心臟破碎過后就不再能感覺到疼痛了,有的只是陣痛過后的麻木。 她平靜的看著賀嶼之臉上寫著著急,卻感受不到自己有任何情緒。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他又解釋了一遍。 這時聞知第一次看到賀嶼之這種表情。急切、無奈,甚至乞求。 “嗯?!甭勚獞?yīng)了一聲。 “我沒事,該回去上課了?!彼f。 但她一定不是沒事。 即使她如此安靜,如此平靜,但好像正是這種沉靜而異樣的感覺,才表明她真的聽到了那些話,并且對他有了某種失望。 賀嶼之甚至能感覺到—— 她在厭惡他。 少年站在原地,看著聞知蹲下把練習(xí)冊撿起來,而后輕聲說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br> 他看著她一聲不吭地拿著練習(xí)冊,從他身邊轉(zhuǎn)身離開,然后順著走廊的臺階上去,消失在上方充滿光亮的拐角。 他是了解她的,知道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便忍著劇痛在人前也是一聲不吭,然后回到角落里默默舔舐傷口。 只是當(dāng)他看著她消失在樓梯上方的光影里,第一次有種無奈且沉痛的感覺。 他后悔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但賀嶼之知道,世界上沒有時空倒流的技術(shù)。自己無法收回那些話,更無法讓聞知回到什么都沒有聽見的狀態(tài)。 原本只是為了面子,糊弄朋友的說法,真的沒有想到會被她聽見。 賀嶼之站在那里,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卻好像于事無補(bǔ)。站著站著,便陡然間掉進(jìn)了某種漩渦之中,爬也爬不出來。 — 而另一邊,聞知拿著練習(xí)冊,沉默的回了教室。 她從過道回了座位,安靜坐下,然后像往常一樣該做什么做什么。 寫作業(yè),整理錯題…… 想哭,卻哭不出來。 直到一邊寫題,一邊做演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胳膊下面壓著的卷子越來越濕。淚水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制的從眼眶中跌落,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你怎么了?”耿悅問。 聞知搖了搖頭。 這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想。 賀嶼之本來也沒有說過喜歡她,都是她多想。他是在可憐她,只是她原本有些誤會而已。 又不是一切的喜歡都需要有回聲。 從第一次見到開始她就知道某些事。甚至都不需要mama挑明——她跟他永遠(yuǎn)都不是一樣的人。 “沒事。”她說。 “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不開心的事?!甭勚貜?fù)對方說。說著說著,又抬起頭來問:“耿悅,你也會有煩惱嗎?” 對方看著她,略微皺了皺眉,但還是很耐心的回答。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沒有煩惱的人真的存在嗎?” 聞知低下頭來,喃喃道:“可能吧……” 她以為像她這樣的人永遠(yuǎn)都不會煩惱。 有良好的家世,聰明的頭腦,健康的身體,漂亮的臉蛋。這里的小孩一出生就已經(jīng)是她一輩子不能及的終點了。 自己的確只是一個可憐的人而已。 “你到底怎么了?” 耿悅覺察到不對勁,緊接著問,“誰又欺負(fù)你了?” “沒有?!甭勚亍?/br> 沒有人欺負(fù)她。 最可笑的就是,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應(yīng)該埋怨誰。 賀嶼之有賀嶼之的道理,她也理解他??赡苠e的只是她的存在,她的出現(xiàn),以及她混亂了的少女心,才會錯把憐憫當(dāng)成喜歡。 聞知重新低下頭來去做題。 卷面被淚水打濕了,用手輕輕處理了一下才勉強(qiáng)能往上面寫字。只是才剛寫了一道選擇,黑色字跡便又被水痕暈開,弄得一大坨,很難看。 就像她一團(tuán)糟的人生。 上課鈴終于響了。 聞知看著語文老師走進(jìn)來,將上課用的材料擺在講臺上,開始講起了課。 她明明一直抬頭看著老師,整個人卻好像失聰了似的,什么聽不到。只能看到老師在講臺上走來走起,嘴巴一開一合。 聞知能看到她,卻又覺得自己的靈魂離現(xiàn)實世界很遠(yuǎn)很遠(yuǎn)。 視野只是一個窗口,而自己離這個窗口已經(jīng)觸不可及。 直到老師忽然扔了一個粉筆頭,叫了一個人的名字,才恍然間把聞知拉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賀嶼之,你自己上課不聽講別耽誤別人!” “總往后面看什么!” 語文老師看樣子生氣極了,丟了一個粉筆不夠還又丟了一個。 聞知這才意識到賀嶼之在看他。 但意外的是,她心里好像什么感覺都沒有。 如果是以往,自己這時候已經(jīng)心跳加速,整個人渾身發(fā)熱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 什么都沒有。 他現(xiàn)在在看她,她甚至已經(jīng)感覺不到緊張。 語文老師的粉筆打在了賀嶼之身上,少年這才皺著眉,收斂了些。 他剛剛一直在轉(zhuǎn)頭回看聞知,卻只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只是坐著聽課,仿佛聽得入神一樣,整張臉上除了平靜再沒有多余的表情。 但就是那種平靜,讓他擔(dān)心和害怕。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 他低頭給她了信息,等著她回復(fù)。但聞知卻好像始終沒看手機(jī)似的,一直沒有回復(fù)他。 賀嶼之想找個機(jī)會跟她說清楚,卻不知道要怎么解釋才好。 要怎么解釋她才會相信自己真的沒有那些意思,即便那些話是出自他口。要怎么解釋……才能不讓她受傷,不讓她難過,不讓她更自卑。 賀嶼之頭一次懊惱于,自己是個愚蠢的直男。 他什么都不會說。明明認(rèn)真的遣詞造句,想著解釋的話,在對話框里打了無數(shù)的話,卻又一次次刪掉。 患得患失。 他無數(shù)次想把她叫出來談一談,但又擔(dān)心自己越描越黑,也不想在學(xué)校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跟她說,怕再被人看到,再一次無意中傷害到她—— 自己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