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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312節(jié)

    那個叫二娃子的上菜員,愣頭愣腦地把頭一別:“我下苦力掙飯吃,不受哪個欺負!我看哪個敢打我!”

    說著這二娃子菜已經(jīng)上完,這屁娃兒一扭腚就走了,倒把杜太爺晾了個不上不下,這些人三五句的閑話,莫名把他塑造成一個老惡霸(其實本來就是嘛)。這叫人上哪兒說理去!

    剛才嘴賤的表外甥女婿,還在那挑逗火氣:“杜太爺,你家妮兒那后媽還生沒生,不生你孫女婿那能干,愿意叫給你傳宗接代?”

    好嘛,這就是暗諷人是絕戶,老惡霸登時火氣騰騰上來,瞪著那嘴賤的外甥女婿,臉色開始凝聚毒氣了。

    那高士信舅舅一看不對,趕緊按著杜太爺坐下,旁邊也有人按那表外甥女婿。

    杜太爺想起珍卿的行事,想起后兒媳繼孫子的作派,忽然覺得沒必要生氣,他夾起一塊拌牛rou,一邊嚼動一邊說:

    “那我以前,也不曉得啥叫文明開化,到大城市長了大見識,才曉得啥叫文明開化,我孫女婿就文明開化。我還不好意思張嘴嘞,人家就叫話說在頭里,說生頭一孩兒就叫他姓杜,說得開化得我都不好意思,你們見過這文明開化的人啵?!鄉(xiāng)下這文明開化的人難找哇!”

    有的人似驚似詫,有的人似信非信的,有人質(zhì)疑:“他家里幾個兒子?不對頭,你說你孫女婿開那些工廠,她啥樣老婆找不見——”

    見杜太爺狠狠瞪過去,他閉上嘴不呀呀了,杜太爺忽然覺得,他明白孫女說過的夏蟲不可語冰了,他有點無聊有點寂寞:

    “那自然是啥鍋配啥蓋,我孫女寫一篇文章,潤筆費少了一二十塊,多了七八十塊,她跟人家洋人也捧的師父學畫,畫一幅畫能掙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哼,你們這坐井底兒的癩蛤蟆,一輩子能掙到兩千塊啵?見——都見不到?。?!她畫的畫兒,人家總理夫人的弟弟都喜歡,掛到總理夫人那家里,曉得總理是啥樣人啵?那相當于是皇上的地位!總理夫人那是皇后的地位!”

    大家聽得很驚駭。但有的人覺得可信,四里八鄉(xiāng)關(guān)于杜家妮兒傳聞多,真真假假大家總會信一些,比如啟明學校的人給杜太爺送養(yǎng)老錢,還聽說永陵市大官都許諾,將來杜家妮兒不管學的啥,一結(jié)業(yè)就給她個官兒當,還有杜家妮兒給族里捐錢,叫他們修路造水車啥嘞,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神乎其神,消息靈通的,都曉得這妮兒如今是個人物。

    但還有人似信非信,覺得一個妮兒還能有這樣成就,聽著像說的夢話兒啊。

    杜太爺那被按住的外甥女婿,一扭腚又張嘴嘲笑:“太爺,這天兒還這亮煌,你就說夢話了。

    杜太爺?shù)耐馍櫜坏媚邢拈g隔,殺氣騰騰地躥過來,揪著她丈夫的耳朵當眾罵:“沒出息的窩囊廢,灌了一碗黃湯就胡咧咧,你跟誰沒大沒小,表舅也是你能逗弄的?!你算哪個牌面的人物啊,???!”

    說著她使大力要把丈夫拽走,但她丈夫臉上下不來,硬是片在椅子上不肯走。杜太爺那表外甥女,絮絮地罵了一陣,旁邊人都出言勸說,今天是侄子的好日子,還是以和為貴啊以和為貴。

    高士信舅舅幫著按也按不住,還是大表伯、二表伯過來,把他們表舅給拖走了。

    看著丈夫叫他們拽走了,這表外甥女忍怒息聲,堆起一團笑臉轉(zhuǎn)過頭,跟杜太爺這里點頭賠笑:“表舅,你老人家別見怪,你那外甥女婿你曉得,是個沒卵氣的窩囊廢,正事兒一件干不來,廢話一簍簍地向出倒。我給你老賠不是,不是為我那混丈夫,是為我大哥大嫂,還是為你那外甥孫子。他沒有禮數(shù)我記下,自叫我娘來教訓女婿……”

    杜太爺被外甥女給足顏面,自然也愿意大人大量,不跟這個爛腚的外甥女婿計較。

    大家繼續(xù)聽杜太爺講孫女,記起來那瘦伶伶的小妮兒,餓老鷹兒似的模樣,咋能出落得這么有出息嘞,跟杜太爺取經(jīng)是咋調(diào)理孫女的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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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53章 楊家灣喜宴紀事(二)

    席上人聽了杜家大小姐的光輝事跡, 紛紛請教杜太爺如何調(diào)理孫女的。

    杜太爺又夾著豬肚吃,像嚼著誰的骨頭似的那么使勁:

    “那養(yǎng)個孩兒就跟伺弄莊稼一樣,可不是種上就丟開手, 你要給它掐枝澆水,還要鋤草打蟲, 我是日里夜里不松心, 你對田地不上心它就不出莊稼。

    “那我孫女為啥有出息, 還不是靠我這些年栽培他?要給她請最上道的先生, 買書買筆也舍得花錢, 吃穿用度也不能省那仨瓜倆棗。她餓了渴了冷了,叫人欺負了,想她爹娘了, 啥事兒不歸我管……一有點啥事兒,她不痛快我比她還不痛快,我cao心吶, cao得覺都睡不著……”

    有人感同身受地附和:“那養(yǎng)孩兒上心的爹媽, 哪一家不是這樣嘞!太爺有心得很吶!”

    也有人說不一樣的話:“杜太爺是敞亮, 好些人家養(yǎng)男娃兒,也不抵她養(yǎng)女娃精細, 恁家妮兒這有出息, 抵人家十個男娃兒嘞。太爺現(xiàn)是苦盡甘來,以后只剩下享福嘞!”

    杜太爺被吹捧得很舒服, 看著南邊忙乎的三外甥楊叔駿, 忽然想一件要緊的事, 清清嗓子說起珍卿對楊家的回報, 說珍卿從前給姑奶奶家寄過多少東西, 她三表叔結(jié)婚送多少厚禮, 給表哥宏云送的什么賀禮,還有春上她自己訂親時,寫多少信叫姑奶奶去海寧,說給她治治身上的病,她姑奶硬是拗著不愿去。

    女席那邊有個年高的女聲喊:“你孫女出名的大腳片子,你孫女婿也不嫌啊!”杜太爺沒聽出是誰,特意站起來向里頭女席瞅。外面席上哄得一陣笑。有人暗笑這老頭兒真厲害,一點不在意看壞人家女眷。

    杜太爺伸著脖子向里瞅,見是新郎倌宏云的親姥姥高老太,這老婆子臉吊得那么高,很有點不平不憤似的。她身邊坐著她兒媳、孫媳、孫女等,一水兒的全是小腳片子。就連楊家新娶的小腳孫媳,也是高老太牽線搭橋,照她一家習慣找了個小腳,說這新娘子還得過賽腳會的頭名呢。

    杜太爺撇著嘴嗤笑,對高老太很不屑似的:

    “都說我孫女大腳片子找不到婆家。嘁,我們家妮兒樣模隨她娘,長得那叫一個俊,她還能寫會畫,能彈西洋琴,還會講兩國的洋話,講得要多溜巴有多溜巴。求親的人門檻都踏爛嘞。惦記她的人可不少,我那孫女婿一表人材,家大業(yè)大,再出色也沒比別個出色到三里外,他還怕我孫女不夠喜歡他喲,挖空心思天天找寶貝送她喲,還怕她不喜歡嘞……

    “鄉(xiāng)里頭那多小腳婆娘,就會窩到房里生娃兒——是個女的誰還不會生娃兒?那老母豬一下還下一窩,人再能生總趕不上母豬會生。常言道得好,養(yǎng)女不讀書,不如養(yǎng)頭豬。

    “嘁,你們懂個啥嘛,坐井底兒的癩蛤蟆。多少后生想娶我孫女,眼巴巴地排不上號……

    “現(xiàn)在人家大城市,早不時興小腳片子,裹一雙臭烘烘的小腳,走出去人家都笑話,人家那親式的富太太,看見你伸出一雙小腳,就曉得你是鄉(xiāng)下婆娘,理都懶怠理會你,你們還以多吃香嘞!”

    杜太爺仗著輩分高家勢強,隨心所欲地當眾埋汰人,里里外外瞬間橫掃一大片,一下子席面上都寂靜下來,參加喪禮都沒有這么肅靜。

    被罵成是癩蛤蟆的高老太,氣得是面紅耳朵赤,火氣騰騰地跳起來,想踮著小腳跟杜太爺干仗。被她兒媳、兒子按著,然后聽到動靜的楊家大表伯、大表娘,趕緊進來把快氣瘋的老娘拉出去。

    高老太太兩個兒媳也離席,她家晚輩的孫媳、孫女們,卻像咸魚一樣干巴巴晾在席上,個個壓著腦袋面如火燒,有心也想離席避羞,但所有高家女眷都避走,那就成了杜太爺大獲全勝,他們高家全口人成了落荒而逃,這不積口德的老惡霸就更得意。

    高老太太和她那些媳婦,天天晃著一家的小腳兒,沒少在人前賣弄顯擺。她們家女眷也高傲著。如今被個顛老漢當眾踹臉,多少人暗地里興災樂禍,周圍看客們的眼風神態(tài),都夠高家人瞧半天看不完,他們當然不必貧嘴薄舌地再說什么,高家人卻是如坐針氈啊。

    跟杜太爺同席的高士信舅舅,其實他心里也氣惱,他家里不管太太、奶奶、姑奶奶,一水兒全是小腳兒,一二十年前的各種賽腳會,他們高家女眷總能出風頭,叫杜太爺這么不給臉地埋汰,好像她們都該是甩手的貨,高家的門第也要衰落。

    可若杜太爺講的是實情,那如今這算是什么世道,那么美妙的三寸金蓮也不吃香了?高士信舅舅完全食不知味,越想心里越?jīng)]底了。

    還有那家里多有小腳的人,心里跟高舅舅一般,既覺得惱火又覺得沒底,還想跳起來把杜太爺捶一頓,再怎么說,這糟老頭子講話也太不中聽。

    生恐杜太爺還要繼續(xù)放炮,生生把這喜宴給攪和了,珍卿大表伯、二表伯過來,說老太太找杜太爺說話。好歹把他們這顛表舅給拖走了。

    里面珍卿的姑奶奶是氣笑了,聽人轉(zhuǎn)述老表弟說那些不著調(diào)的話,想這好不容易辦一回喜事,要被那不著調(diào)的老桿子攪和,真是恨不得沒有請他來,再不然干脆斷親算了。

    姑奶奶腿腳不利索,生著氣倒是中氣十足,她拿她的拐杖去捶杜太爺,杜太爺拿拐杖去擋,得意揚揚地說:“你那紅櫸木的拐棍兒,沒得我陰沉木結(jié)實,留神別給你杠斷嘍?!?/br>
    姑奶奶一輩子是個情緒穩(wěn)定的人,一遇到這不著調(diào)的表弟回回氣得七竅生煙,她別過腦袋叫杜太爺趁早快滾,要真是攪和了他大孫子的喜宴,這門親戚以后就再別走動了。

    杜太爺遠遠站門口嚷:“走,你叫我走哪兒去?!我千里萬里回來,叫你跟我上海寧瞧病,你侄孫女婿啥都安排好嘍,我話也許出去了。你不去,我跟珍卿不好做人?!?/br>
    姑奶奶捶著腿頹然說道:“我這病再不必瞧它,死了好,死了清靜,死了享福,活得長盡看糟心事,活得長還惹人嫌吶!”

    杜太爺微生同情,然而話卻很難聽:“你看你,兒孫滿堂有啥好嘞,你推我我推你,這個有氣那個有災,誰都想躲一下懶,我就指望珍卿一個,她誰也推不了,我就靠她……”說著杜太爺有點幸福地傻笑。

    姑奶奶氣得把茶杯砸過去,惱恨地咬牙:“你少給我嚼蛆,滾回你的大城市去?!?/br>
    杜太爺撇撇嘴說:“珍卿天天cao心你,有時候想起來還哭,我要是不帶你一塊上城,她不能依我。你不跟我走,我就片在你屋里頭?!?/br>
    新郎倌的二妹楊若云,看到新郎倌站在院外廊上,出神地看著頭頂?shù)钠G陽天。心里忽地一個咯噔。她在她丈夫的臉上,仿佛也看過這樣的神情:就算你和孩子在他身邊,你柔情蜜意地跟他講著話,孩子咿咿呀呀地弄出動靜,他的心卻不知飛哪兒去了。

    楊若云一瞬間心亂得很,想不清自己哪里做不好,惹得丈夫就是不滿意她,卻又從來不跟她明說。連他的親大哥對新大嫂,竟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滿。她這回到娘家聽她娘哭訴,說大哥宏云喝了洋墨水回來,整個人都變化了,新娘子等了他這么些年,跟新娘子同齡的都要抱孫子,而大哥他竟還想背信棄義地悔婚,說多少錢都愿補償人家。

    早些年大哥就想過要悔婚,一回回被祖母爹娘攔阻下。楊若云甚至在想,也許正是想著要悔婚,大哥才拖到而立之年才迎娶大嫂。

    楊若云黯然心慌一刻,想著自己來是為什么,便走上去跟大哥楊宏云說:“大哥,父親叫你出去與親友敬酒?!?/br>
    楊若云這才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她大哥泛紅的眼中,竟微微地噙著淚花兒。楊若云覺得心都震碎了,原來大家都看好的親事,大哥真是如此地不情愿,才有這么痛苦的神情。

    她驀然想到自己的丈夫,想他要娶她前是否也如此,可她出嫁前滿懷著美好的憧憬啊。她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扯著大哥的袖子,本來想大聲質(zhì)問他,回頭瞅一眼內(nèi)院那里,又只好壓低聲音:

    “大哥,大嫂極是賢惠孝順,早先我坐雙月子,叫娘給累病了,她親自過來服侍的娘,直到娘病好了才回去,人家那多閑言碎語,她為盡孝竟是顧不得……大哥,大嫂沒有啥不好,你就恁不中意她?”

    楊宏云含著悲傷的面容,溫潤地笑著看他的meimei:“她沒有錯,我又何嘗有錯?男男女女在一處,并非只關(guān)上燈生孩子,一年年對著柴米油鹽醬醋茶,好歹能說出知心的話吧,可她卻連字也不認得。……”

    看著meimei驚恐哀求的眼神,楊宏云似是沉痛又似釋然:“我原指望補償她許多錢,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卻沒想到,我不娶她就是叫她去死,長輩們也沒臉做人。我只好擔起我的責任?!猰eimei,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會欺負你大嫂,也不會叫姑爺欺侮你!做兄長的本當為你撐腰。”

    楊宏云看meimei哭得厲害,曉得她也有一腔委屈和痛苦,可如今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他叫若云回房歇著去,別站在大太陽底下曬,他顧自邁開大步向前面敬酒去了。

    楊若云莫名停駐一會兒,到大哥的背影也看不見,她也學大哥抬頭看這響晴的天氣,明明是暑熱蒸騰的時節(jié),她的身上心里卻寒嗖嗖的。她想起丈夫也在心里發(fā)寒,她似乎想不通做錯什么,似乎又想清明一點什么。反正這個朝代改換了,流行的東西和人物也不一樣了。

    第254章 杜太爺?shù)囊o事

    目送大哥上前面給親友敬酒, 楊若云莫名停駐一會兒,到大哥的背影也看不見,她也學大哥抬頭看這響晴的天氣, 明明是暑熱蒸騰的時節(jié),她的身上心里卻寒嗖嗖的。她想起丈夫也在心里發(fā)寒, 她似乎想不通做錯什么, 似乎又想清明一點什么。反正這個朝代改換了, 流行的東西和人物也不一樣了。

    楊若云從旁邊的院子走出, 往她父母住處去的時候, 發(fā)現(xiàn)堂妹若衡挺著個大肚子,站在他二哥昱衡的門外,旁邊是她二哥的念書丫頭。若云、若衡兩姊妹遠遠地點頭, 若云繼續(xù)朝后面大院落走。

    走到她娘的寢房里頭,若云聽見她外婆氣惱地哭著嚷:“……我叫姓杜的賊老漢瞧瞧,我一門兒的三寸金蓮, 到大城上也照樣吃香結(jié)貴, 叫我們瑩瑩、玉玉都裹好, 找最好的吳婆來裹兒,我們幾輩人都是她, 吳婆手藝好著嘞, 保準城里男子見了也愛——”

    她兩個兒媳婦也附和她,但總能看出一點猶疑, 珍卿她大表娘臉色有些憔悴, 心不在焉的, 并沒有附和親娘的意思。

    那高老太太說著氣勢十足, 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排起兒媳, 說回家去就要找吳婆子準備。高老太一見外孫女若云來, 看看若云她娘懷里的外孫女,就對著楊若云說:“你家這小韻貞,四歲也望五歲,我也叫吳婆子上你那——”

    若云卻悚然地打個寒戰(zhàn),下意識否決她外婆:“不行,我們韻貞不裹腳,打死也不叫她裹腳,她爹不愿意叫妮兒受罪,說再大些就送幼稚園去。睢縣城里有個啟明學堂,她爹說梁士茵校長多厲害,秋上就把韻貞送到啟明學堂的幼稚園。”

    若云的娘怔怔看著她,喃喃念叨著說:“啟明,啟明,是小花那個妮兒念過的?”若云憂郁地看著她娘:“她爹就是聽了小花的事兒,特意跑那啟明學堂,跟人家先生談了三天,說要給那學堂捐錢嘞,叫我們大妮兒去上那的幼稚園——”

    高老太太和她的兒媳們,聽著這些像天方夜譚,她們想不清妮兒跟學堂有啥關(guān)聯(lián),她們想不通為啥要給學堂捐錢,更不明了“幼稚園”是啥園子。

    驚惶不安地怔忪一會兒,高老太疾顏厲色地問若云:“你丈夫弄的啥神魔鬼道兒,生生要誤了你的大妮兒,一雙大腳片子將來咋尋婆家,別只顧討你那混丈夫歡心,想想你的親骨rou咋樣過啊,你是她的親娘,你不狠心替她管著,誰還能真心為她,你那想著娶二房的混丈夫?!……”

    聽著高老太如此戳心的話,楊若云臉上的優(yōu)柔愁態(tài),如云霧漸漸地散開去,露出為人母的堅毅果斷:“三叔跟我講了,小花是個大腳片子,但她是憑本事給自家掙體面,她的丈夫萬里挑一,我的韻貞將來也念書,也叫她靠本事吃飯,靠本事找丈夫。小花的前程沒誤了,我的韻貞也誤不了?!?/br>
    楊若云不了解外頭的世界,她也說不清外頭是啥名堂?但她的丈夫、叔叔、哥哥,都說外面是先進文明的。那她生的兩個小妮兒,她也非得送她們?nèi)プ咦卟豢?。就像從前誰也不看好的小花,人家現(xiàn)在比誰過得不愜意?

    她的長輩們驚駭?shù)乜粗?,覺得她像鬼上身一樣。她自己妮兒的前程她做娘的管著,并不需要哪個長輩的應許。楊若云以前也講三從四德,事事都順應公婆丈夫,她自謂做到了極好處,足可不愧對任何人,可他的丈夫想要娶二房——一個新式的洋學生,論家世模樣遠遠不如她。

    她現(xiàn)在反駁親外婆的主張,有違她從小受到的閨訓,她心里也非是毫無波瀾的,她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如此??墒撬X得非如此不可了。她的丈夫不喜她這妻子,她的大哥不喜她的大嫂,她非得做點啥變一變才好。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若是不自己變一變,她的人生就能看到頭了。

    高老太暴風驟雨式的咆哮,把若云的大女兒韻貞嚇哭,若云連忙抱著女兒走出房門。

    若云和若衡在半道上遇見,一起再往后頭看看老祖母,聽說杜家表舅爺又氣著老太太了。

    若云看若衡圓滾滾的肚子,夏天衣裳穿得單就很顯懷,問若衡:“還有多咱就生呢?”

    一個丫頭一個老媽扶著她,若衡扶著肚子笑得溫柔:“論日子還有兩仨月,可我懷的是雙棒兒,講不好一定等到那時!我剛才叫二哥放寬心,等到這雙棒下生時,要有男孩兒準把男孩兒給他,就算他以后不想成婚,還有人給他傳承香火,養(yǎng)老送終。你說他可笑不可笑,他倒專想要個小妮兒養(yǎng)著……”

    若衡姐看著這堂妹,嫁給二姑媽家的表哥,公婆丈夫都是和氣講理的,竟愿意把頭個孫子過繼人,若衡也是頂有福氣的人了。

    若云姐緊緊抱著女兒韻貞,笑熱:“這大熱的天,你很不該一人出來走動,表弟咋不陪著你?”

    若衡笑著說:“今天著實有點亂,他在前面看場子顧客人,省得舅爺又顛顛地講話?!?/br>
    若云低頭看她寬大的腳,想當日她出嫁時的情景,她外婆跟舅媽都在她房里說話,她們瞧見小花狠狠貶擊她,說她那么瘦還是大腳片子,她當時未嘗不是那么覺得,如今正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小花倒是一直往上走,她倒是奔著下面走。

    所以常言說“莫欺少年窮”,竟果真應在她們表姊妹這里。連若衡堂妹也比她有福氣。她已經(jīng)是這番模樣兒,好在她的三個孩子都還小,前程也還遠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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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太爺此番衣錦還鄉(xiāng),給珍卿說的理由是喝喜酒并勸姑奶奶上城治病。實際他給自己安排的使命很多,除了賣弄有出息的孫女,顯著家勢要興旺起來,還有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事,就是他們這一枝族人遷墳。

    俗話說,窮改門富遷墳,要是從前杜太爺還沒這想頭,可他孫女眼見著這么有出息,他孫女婿跟妮兒一樣出息,他如今是誰阻撓也不怕了。

    參加完外甥孫子的喜宴后,妮兒她姑奶奶死活說不想上城,其實正中杜太爺?shù)南聭?。珍卿寫信催杜太爺回海寧,他就以頑固的老表姐太犟筋,他還要留下來做水磨功夫,盡全力把老表姐勸城上治病去。珍卿雖擔心他胡作非為,也不好強說叫他馬上回海寧。

    杜太爺經(jīng)過多方尋防,請到四里八鄉(xiāng)最厲害的風水先生,圍著杜家莊的山水丘陵,溜溜轉(zhuǎn)了有小半個月,終于找到一處藏風聚氣的上好陰宅。

    杜太爺作為老來生的幼子,父母不是他一人的父母,向淵侄孫嫡長子那一支還在,還輪不著他動父母大人的墳。他就是想把珍卿她奶奶的墳,珍卿她娘獨在荒野的孤墳,給遷移到他新找的風水寶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