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即使沒有言語，陳延也知道，自己應(yīng)當(dāng)中了。

    果然，父親跑近一下抱住了他跟陳安，高興到聲音里幾乎帶上了哭腔，“中了！中了！康哥兒壯哥兒你們都中了！”

    “且康哥兒你還是第一！”頭名，頭榜頭名第一個?。?/br>
    居然是案首，看來自己賭對了，姜大人喜好的的確是那個風(fēng)格，那個自己和夫子都擅長的風(fēng)格，他笑了起來，如此，本年的院試，他也有更多把握了。

    高興了好久，外面又吹氣了風(fēng)，陳多富怕陳延冷到，遂決定快點回家去煎藥。

    陳延：“爹，出都出來了，就逛逛吧，回去又是躺著，我有點不舒服。”

    “不行！”

    “你看著我也不行！”

    …

    可惜啊，陳多富終究還是沒能拗過兒子，一行三人去了府城的小集，雖名為小集，但這里的人很多，街邊的鋪子、商販，也讓人眼花繚亂。

    陳多富看見兒子和侄子的目光停留在了某個辛辣的食物上，他立刻說：“來逛可以，康哥兒你不許吃東西，壯哥兒你想吃嗎？你想吃二叔拿錢給你，不過你在那邊吃完了再過來！”

    陳安：這不就是拉仇恨嗎……

    “二叔，來之前才剛用了飯，我不餓。”

    陳延可惜命了，不會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他也不至于一邊吃藥一邊吃上火的東西啊，“爹，你放心吧，我不想吃東西，大哥要是想吃就去買，拿過來吃也沒關(guān)系。”

    “還是算了?！标惏矒u頭，說來臉紅，也許是因為平日里在川安縣吃的比較清淡，略有重口味的東西也是以咸鮮為主，所以來到江南府吃了許多辛辣美食之后，陳安的咳咳咳在如廁的時候……

    總之，不可貪多。

    “既然都不吃東西，那我們看看攤子吧，來都來了，張榜后不日便將返鄉(xiāng)，不若給家中長輩和姊妹買些東西回去。”來都來了，總得帶點紀(jì)念回去吧。

    陳安和陳多富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便仔仔細(xì)細(xì)在這攤點上挑了起來。

    窮家富路，這次來江南府，陳多富手里攥著不少公中的銀錢，但若是將這些銀錢全部拿來買東西帶回去，那是不成的。

    畢竟，給各人的東西不同，銀錢不可能完全相等，你多我少，不平便不美了。所以陳多富只從里面拿了二兩出來，給了陳延和陳安一人一兩銀子，自己則偷偷拿出了娘子出行前塞的私房錢。

    一大兩小三個男人逛攤子，特別是其中年輕的兩個后生都長得面白目清，朗朗如君子，看著忒俊，這情形可極少見。

    買東西也是有講究的，比如府城的白糖品質(zhì)不錯，而且價格便宜，陳多富立刻就用公中的錢買了一批糖、還有些許棉布。

    而當(dāng)逛到首飾攤子，那陳多富這個獵戶漢子就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選了一支包銀的釵子，顯然是要送給李銀花的。

    陳延和陳安自己沒什么要買的，便想著給家中姊妹親眷買些東西，給姑娘家，首選是珠花，府城的珠花樣式更新，用的一些彩石和布頭顏色也更艷麗，看著就是jiejie們會喜歡的東西。

    買完珠花之后，兩個少年點著剩下的錢也去了銀鋪子。

    “我們便把剩下的錢全部放一起，看看能買幾對銀耳環(huán)吧。”由于一直在安揚書肆抄書，所以陳延的身上是有一些余錢的，而陳安身上的錢是固定的。若只由陳延一人出錢，那這禮……兩人來府，回去只一人送禮，聽起來就不好。

    陳安看了一眼，“康弟你的錢比我的錢多?！?/br>
    “你我兄弟，何必見外?！标愌訑堊∷募绨?，“反正也是給長輩們送禮?！?/br>
    關(guān)系親密，就不易扭捏，兩個人的銀子都放在了一起。

    長輩四個，陳阿婆、大伯娘、李銀花還有小三嬸，陳延又道：“不如給梅花jiejie也買一對吧?！?/br>
    陳梅花年紀(jì)到了，如今他們二人齊中童生，陳延甚至還是府試案首，秀才有望，也該相看起來了。買一對銀耳環(huán)贈予長姐，也算是美好祝愿了。

    “好！”

    兩個人細(xì)心地挑了起來，陳阿婆年紀(jì)大了，不喜歡花里胡哨，陳延和陳安就挑了一對素的銀圈，三位伯娘嬸娘的款式則年輕些許，有小圓珠的、有綴花的、還有一個福牌的。

    梅花jiejie正當(dāng)枝頭最美的年紀(jì)，就選了一款款式精致掐絲的，東西都買完以后，三人滿載而歸。

    進小院之前，陳延叮囑陳安：“大哥待會兒別開心得太明顯了?！?/br>
    若有人落榜，還是要顧忌一下別人的情緒。

    “我知道。”

    果然，一入小院，歡喜與愁容幾乎一眼就能分辨，陳延一看，心里便明了這次呂氏私塾加上他和陳安，應(yīng)當(dāng)考了五名童生。除了第一場就落榜的那位同窗，第三場還有三人落榜了。

    不過，大家朝夕相處三年，情誼非凡，也許發(fā)案時在長案上未見自己只見同窗心中也難受過，但很快，心里多出來的還是恭喜的情緒。

    特別是對陳延。

    這位盤踞了呂氏私塾考試榜三年第一的學(xué)神。

    “陳延兄！恭喜你，得中案首！”

    “夫子知道這個消息一定非常高興?！?/br>
    陳延笑著還禮，“各位同喜！”

    這么多人中了，也算是小院內(nèi)的大喜事了，眾學(xué)子決定慶賀一番，是以，夜里大家都去酒家買熟菜了，把屋子里的桌子拿出來拼一拼，把菜放上。

    俱是學(xué)子，喝酒是不成的，但不喝點東西沒氣氛，陳多富便出去買了一些米酒。

    年少為童生，自然是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的，有些落榜的同窗則很失落，陳延知道，自己在這個位置上不管說什么都有種在高處窺下方而不知疾苦的感覺，但他還是說了。

    他舉起酒杯，“我在此以這杯酒水，恭祝每一人，今年府試只是我們的一個開始，得中我們要開始準(zhǔn)備院試，不中來年亦可再考?！贝蠹胰司贾簧狭宋迥暾n，能來參加府試，都是人群里的佼佼者了。

    他夸了大家?guī)拙?，眾人頗有些思緒沸騰，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他們在川安縣其實也可以算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此次不成，還有下次啊！

    酒菜漸少，蟲鳴聲起，吃飽喝足的少年們還跟著長輩一起收拾桌子和院內(nèi)的殘局，府試結(jié)束了，眾人在談話間決定了將于后日返程，把這里的好消息帶回川安縣去。

    隔日，陳家三人在打包被褥之外的其他東西，順便看看天色，買些干料來把牛喂飽。陳延決定下午去拜訪一下呂家大哥呂思然，跟他道謝，順便問問他有沒有要帶給呂夫子的書信。

    今天思然兄正好在家中歇息，于是兩人見面之后友好談了談，有談讀書的事，也有說呂夫子和夫人及幼子呂浩然在川安縣的情況。

    許久，呂思然突然問陳延：“康弟你覺得父親如今還有科舉之意嗎？”

    “？”陳延一愣，遲疑了許久，才道：“目前應(yīng)當(dāng)沒有?！比ツ暌苍S還有一些心思，但隨著今年大家都要準(zhǔn)備童子試，夫子應(yīng)當(dāng)消了此意。

    呂思然頓了頓，“康弟，此次府試提學(xué)大人親筆閱卷，他對你的文章十分喜愛，父親最擅長的風(fēng)格正是如今提學(xué)大人所喜愛的風(fēng)格……”

    “過去父親屢次不第，亦有風(fēng)格不合上任提學(xué)大人的原因，提學(xué)五年一任，明年或許就是姜大人任期內(nèi)的最后一次鄉(xiāng)試了?！?/br>
    “我知父親雖愛為夫子，但從未熄過科舉之心，我想請你為我去信一封，問問父親來年有無參加鄉(xiāng)試之意。”

    “好！”如此一說，陳延也覺得夫子應(yīng)當(dāng)一試。

    他也胸有丘壑，非死讀書不肯變通之輩。而且，夫子若能有一個舉人功名，在川安縣內(nèi)開私塾，簡直無往不利。

    呂思然作揖，陳延立刻扶住他，“兄長不必如此，我會好好跟夫子說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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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陳家適齡兒女太多啦

    ◎【合更】何師爺想結(jié)親！想peach◎

    這天天色光亮, 清晨時便有熹微陽光，一同來的人把小院打點好，將車套在牛上之后才開始吃早食。

    待早食用完, 消化一會兒，大家就要啟程上路了。

    家中的好友親朋還在等好消息呢。

    就在一群人拉著牛車出小巷子的時候, 呂思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待看見陳延, 他才松了一口氣, 好在趕到了。

    大家都有些好奇地看著大步跑來, 額頭帶汗有些狼狽的呂思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向陳多富見禮，把陳延拉到了一邊去, “康弟，你今日恐怕走不了了。”

    陳延目露疑惑。

    呂思然道：“提學(xué)大人想見你?！?/br>
    -

    姜大人召見，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后世和某省教育廳廳長單獨會面了, 再加上他今年準(zhǔn)備考院試, 若能在姜大人心里留下一些印象, 那是好事，他斷不可能拒絕。

    是以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 大家行囊都收拾好了, 陳延提議要把牛車銀子照包，讓大家先走, 他們隨后再自行包車離去。

    大家自然不肯如此, 便說要再等一天也不妨事。

    可要停下就要拆卸行囊, 很是麻煩, 所以最后就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法, 別的同窗先走, 但跟陳延陳安一輛牛車的趙一成就留一天，隔日再同二人一起啟程。

    安排妥當(dāng)，陳延立刻跟著呂思然去了姜大人府上。

    甫一入姜府大門，陳延立刻想起了自己在后世曾經(jīng)學(xué)過的一片課文，蘇州園林。在川安縣，他看呂夫子的院子，已經(jīng)覺得頗大了，但在此見姜大人的院子，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見絀，假山木石，回廊九曲。

    四月，姜院中已然綠意深深，腳下鋪的路都是磨平的青石子，目光所及之處，一景一物，皆顯雅致。

    大抵是提前打過招呼，很快便有一個精干的小廝帶著陳延和呂思然繞過了九曲長廊，暢通無阻到了書房。

    不過陳延最后是一個人進去的。

    姜大人正在喝茶，拆封彌卷，看見陳延姓名籍貫的時候，他才知曉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少年眼熟。

    他不就是三年自己在川安縣下的那個引子嗎？

    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他進步如此之大，基本扎實、策論風(fēng)格自成一派，見解亦十分獨特，關(guān)鍵是他今年才十二歲。

    姜大人起了見一見他的心思。

    這不，人就來了。

    離得近，愈發(fā)能瞅見這孩子的一張好臉了。

    “學(xué)生陳延拜見姜大人?！弊饕拘卸Y，陳延是專業(yè)的，姜大人作為一府提學(xué)，主管科舉考試，陳延剛過府試，自稱一句學(xué)生是絕不會出錯的。

    “不必多禮。”大約是居家在內(nèi)，姜大人今日穿的較為隨性，白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芽黃色的外披，這種柔和的顏色加上他儒雅平和的臉，令他整個人透著一股親和，令人想不自覺放松的氣息，“坐，不必站著。”

    今天姜修叫陳延來，的確是以聊天為主。

    他先從本次的府試切入，談了談陳延的試卷，爾后立刻轉(zhuǎn)問：“你在川安縣，也許聽過我。”

    然后自然而然提起了當(dāng)初那場考試，姜大人微微頷首，道：“短短三年，你比之前進步了許多。”

    陳延謙虛道：“經(jīng)貼墨義唯手熟爾，學(xué)生悟性不高，寫辭章一事上一直難有長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