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陸雙成沒有和宋鈞說一句話。

    她心亂如麻，簡直沒有辦法思考。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背著男朋友和前任劈腿？從答應(yīng)兆言求婚的那一刻起她不就已經(jīng)決定和他廝守終身嗎？兆言是那么溫柔的一個人，從未讓她傷心流淚?？伤?？又是怎么回敬他的？那個吻雖有流星的催化作用，但說到底是自己心志不堅(jiān)。愧疚鋪天蓋地涌上心頭，她實(shí)在不知道明天該怎么面對兆言。

    糟糕透了，她討厭這樣差勁的自己！救贖一般，陸雙成心底里響起一個有力的聲音：必須結(jié)束。錯了，從她和他們重逢開始就錯了，她原以為自己能用平常心對待他們，可事實(shí)上她壓根做不到。所以讓一切回歸正軌最好的辦法就是同他們徹底斬?cái)嗦?lián)系！

    主意一旦打定，陸雙成紛擾的心思立刻塵埃落定。她的身子挺得筆直，等待著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更重要的決不看他。

    宋鈞仍沉浸在吻悠長的韻味里，在他看來往日里最尋常的景物，在今晚華燈的輝映下顯得活色生香，甚至迷人可愛。他心里明白只是因?yàn)橛兴诟瘪{駛座上。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希望眼前的公路沒有盡頭，不時通過后視鏡偷瞄上她一眼，仿佛是在一遍遍確認(rèn)她的真實(shí)性。與她久別重逢使他身上重新煥發(fā)了青春特有的無窮活力，喜悅似乎滿得要溢出來，快樂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愿意藏。

    “就在這里停下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讓人看見了不好?！标戨p成深吸一口氣，鼓足力氣說出開場白。

    宋鈞剔了剔眉，不放心地說:“時間這么晚了，你一個單身女人多不安全。之前不是還把我當(dāng)成跟蹤狂嗎？別碰著真的跟蹤狂。”他心念一轉(zhuǎn)，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這樣吧！看在你今天陪我的份上，我就陪你走回去。要是你覺得過意不去，也可以請我上你家喝杯茶?！?/br>
    陸雙成感到頭痛，她明白要是真的把宋鈞請回家，他絕非只是喝杯茶這么容易打發(fā)的。顧及到宋鈞陷入人生低谷，先前她還猶豫著要不要現(xiàn)在挑明了說。可此刻見他態(tài)度曖昧，堅(jiān)定了她快刀斬亂麻的決心。

    這樣一想，她側(cè)身面朝宋鈞，目光清明再無閃躲:“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話很不合適，但是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如果我之前做的事讓你產(chǎn)生了什么誤會，我向你道歉，可能我們并不適合做朋友?！?/br>
    語氣極度委婉，但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宋鈞抬起下顎思索片刻，扭頭轉(zhuǎn)向，覺得好笑一般說道：“什么誤會？我喜歡你不是誤會，你對我心動也是事實(shí)?！?/br>
    緋然唇色透出淡淡嘲諷，桃花眼中明明滅滅迷醉一般折射出琉璃的碎光。

    陸雙成被他瞧得頭皮發(fā)麻，但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她是騎虎難下，“我有男朋友了?！?/br>
    “我不在乎。有了男朋友可以分手，結(jié)婚了也可以離婚，我不著急?！蹦腥藲舛ㄉ耖e地欣賞她的窘迫，就像一只把老鼠逼到死角的貓兒。

    “我不喜歡你！”陸雙成近乎冷漠。

    聽到這句話，他臉色慘白，仿佛身體里的血液都凝固住了。獵人和獵物的位置霎時間倒置。

    “如果沒有心動，我吻你的時候，你為什么回應(yīng)？”宋鈞慌張了，連呼吸聲都變得急切。

    陸雙成咬緊嘴唇，強(qiáng)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她望著他殘忍地面露微笑：“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錯覺。大家都是一個成年人，一個吻而已，說明不了什么?！?/br>
    右手骨節(jié)處傳來陣陣痙攣般的劇痛，他木然盯著完好無損的手，漫無目的地聯(lián)想起：碎掉的鏡子雨點(diǎn)一樣嘩啦啦落下來，鏡子鋒利的棱角割傷了手指，一部分碎玻璃嵌入rou中，手背上形成一道蜿蜒的血流汩汩奔騰。他一低頭看見地上破碎的鏡面拼湊成一張猩紅色的笑臉。

    “是嗎？”宋鈞的聲音好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顯得朦朧模糊。

    出乎意料，他沖著她微笑，眼睛濕漉漉的，像是一頭在林霧里迷失方向的麋鹿。

    “我……”陸雙成翕動薄唇，歉意的話被卡在喉嚨里，忽然之間她驚恐發(fā)現(xiàn)宋鈞的笑容變了意味，火焰于逐漸凝聚黑暗的雙瞳之中燃燒。

    幾乎是下意識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陸雙成萌生了一個念頭——逃跑！然而已經(jīng)太遲了。

    “咔噠”一聲，宋鈞輕巧解開安全帶，整個人像迅猛的獵豹瞬間朝她撲來，他把她擠壓在車窗上，雙手狠狠鉗制住雙肩，嘴唇堵住了丹唇拼命撕咬，兇殘地似乎要掠奪她的呼吸。柔軟膩滑的舌頭刷過貝齒，舔過上顎，舞成狂態(tài)。用力的吻，狠狠的咬，恨不得將她連皮帶骨拆解入腹。

    陸雙成反應(yīng)過來，驚怒交加之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推開來人，可宋鈞巋然不動，手臂牢牢箍住她的頸脖，不知何時座椅已被放下，宋鈞垂頭跪在她雙腿之間，饑渴難耐的嘴唇對她甘甜的身體予取予奪，掌心卻忍不住顫抖著流汗。

    一個guntang的硬物抵著她的下身，那是男人叫囂著的欲望，陸雙成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小女生，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渾身的血液涌向臉頰，她卻顧不得羞憤，一口咬向掠奪的嘴唇，腥甜味隨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墒牵吴x的興致并未減損，他吐出粉紅色的舌頭輕柔地在出血的唇瓣上舔舐，俊美的面容被欲望所扭曲，嗓音灼燒一樣透著性感的沙啞:“雙雙，我愛你，我想……要你，給我好不好？”

    陸雙成絕望了，垂下手臂，放棄了徒勞無功的掙扎，她合上雙眼不愿意看見他的模樣，淚水顫然滑落：“你想要就拿去吧，不過你要記住——我不會原諒你?！?/br>
    回巢的理智兜頭澆滅熊熊yuhuo。

    宋鈞茫然失措地低頭看著她，長發(fā)覆下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有肩在微微地顫抖，像是一只瀕死的蝶。

    “對不起，我……”他手忙腳亂想替她攏起半褪的衣衫。

    “別碰我！”女人驚聲尖叫，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嫌惡仿佛他是什么不潔的東西。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大口地喘氣，借此平復(fù)情緒，“我要下車！”

    五分鐘后，陸雙成整理好衣服和心情，緩步打開車門。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在清冷的空氣里炸開。

    宋鈞捂著紅腫的左半邊臉頰，淚濕雙眸，心里悔恨交加：“對不起，我曾沒有想過要傷害你。聽到你說那句話，我慌了，感到害怕，只想努力抓住你?！?/br>
    他向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陸雙成受驚似地縮開手，充滿戒備地盯著他。

    宋鈞苦澀地笑笑，“好，我不碰你。打我，罵我，都可以。求你和我說句話好嗎？”

    他的話聽得陸雙成心酸，宋鈞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現(xiàn)在卻卑微地乞求她的原諒。少女時代陸雙成喜歡小巧精致的張愛玲，愛讀她華美薄涼的句子。張愛玲曾把自己的一張照片送給胡蘭成，還在后面題上幾句話：“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那時她私心嘲笑才女癡傻，如今目睹過不少癡男怨女，才明白愛到深處是卑微。

    “你知道智齒嗎？”陸雙成問他。

    “什么？”

    “我初一時拔過智齒，那時候醫(yī)生曾告訴我：智齒是人類進(jìn)化的殘余物。由于現(xiàn)代人類進(jìn)食的越來越精細(xì)化而導(dǎo)致牙槽骨退化，從而導(dǎo)致其無法提供足夠的供智齒萌出的空間，這樣智齒在萌出時往往會因?yàn)榭臻g不足而造成異位萌出，這些萌出的異常加上清潔防治的困難通常會導(dǎo)致疾病，引發(fā)劇烈的疼痛。所以我們應(yīng)當(dāng)對于萌出異常或者不對稱萌出的智齒及早進(jìn)行預(yù)防性拔除。”

    “宋鈞，我是你的智齒，如果不能盡早拔除，隨著它的生長會不斷帶來疼痛的?！彼麖乃枭难鄣卓吹搅藨z憫。

    宋鈞癡癡望著她，繾綣笑開，淚雨滂沱，“要是能拔我早就拔了，何必白白忍受這么多年？可我舍不得??！你聽好了，過去、現(xiàn)在還有將來，再多的痛苦我也愿意受著，只因?yàn)檫@顆智齒是我親手種下?！?/br>
    他笑得燦若繁星，“你別以為這么說，我就會放手。你是小爺我看上的人，跑也跑不掉，知道嗎？”

    她胸口隱隱作痛，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陸雙成用手狼狽地抹去淚水，轉(zhuǎn)身就走。

    背后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陸雙成沒有回頭，只氣急敗壞地向投射在地上的人影吼道：“不要跟著我！”

    說完，她奪路而逃。

    夜晚的街道非常安靜，萬家燈火已經(jīng)熄滅了，透過薄薄的云層，皎潔的月光給道路上撒了一層鹽。道路兩旁昏黃的路燈像瞌睡人的眼，被幾只不知疲倦的飛蟲挑逗著，塵土樣的黃光，折射出她孤零零的影子。

    從前她很喜歡一個人靜靜在路燈下走，今天卻好像迷了路，不知該往哪里走。

    忽然，身后一片光亮，陸雙成回頭看見了緩緩行駛的銀灰色保時捷。

    難道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他到底想做什么？陸雙成充滿挫敗感地想。

    保時捷總是與她保持三四十米遠(yuǎn)的距離，仿佛是遙遙跟隨她的一個影子，她踩著影子回到家，一路上眼淚淅淅瀝瀝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