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先說要讓她滾出三班的嗎?
整個九月,天空彌漫著一股塌陷的氣味。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地發(fā)生,一只無形的手按下開關(guān),一個齒輪咬合另一個齒輪,你小小地試探性地邁出一步,緊接著就被推著身不由己地邁出第二步、第三步,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越來越快越快越來快,再也停不下來。 你說你不是故意的,你說那是違背你意志的,但實情并非如此,因為第一步畢竟是你自己邁出的。你覺得它違背你的意志,是因為你想不到命運會跟你玩得那么大,結(jié)果會是那樣徹底的被毀壞,你無法為自己最開始那個微不可察的欲望瞬間買單。 然而在一切結(jié)束前,你對這些一無所知,你只是一只捕蟬的螳螂,一只即將踏入陷阱的麻雀,你對未來一無所知。 · 在邵蔓薇的堅持下,事情沒有鬧大,至少表面上沒鬧大。 沒有關(guān)系,只要梁邊不知道就好,事情很快就要過去了,邵蔓薇這樣覺得。 事發(fā)時趙逸晨還遠在教務(wù)處受教育,因為周正東臉上破口引發(fā)了老師濃厚的鉆研興趣,其結(jié)果是趙逸晨被揪去接受靈魂的拷問,連同林宇等人都不能幸免。 邵蔓薇整理好衣服如常去上課,這學期主修排球,她去得晚,沒有人跟她組隊。其實去得早也沒人會跟她組隊。 那時齊烽一行人剛從校外回來,連同沉白書和杜若三個人剛好可以湊一桌麻將。體育老師很高興,正打算將齊烽分配給邵蔓薇了事,豈知謝一維姍姍來遲,一到就立正大喊,“對不起老師!這天氣太適合睡覺了。” 謝一維住校,每天不睡到最后一刻不會下樓,樓管大爺給他開門都開出了心得,閉著眼睛就給三班又扣了一分。 體育老師也知道謝一維的劣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來好了,來了還打亂隊形!” “瞧您說的,我們班哪有隊形這種東西啊……”謝一維笑嘻嘻地轉(zhuǎn)頭,目光和邵蔓薇撞了個正著。他摸了摸鼻子,“要不我們?nèi)齻€人一起打球?” 這明顯不是一個正經(jīng)的提議。 邵蔓薇說了句不用就果斷地走開,走到體育館外面的樹蔭下抱著球開始對壁練習。 cao場上那棵榕樹歷史悠久,枝干巨大,像一棵橫向生長的樹,搖搖欲墜伸長到體育館門外,最適合遮陰。只是前一陣子臺風剛剛過境,樹干裂了一條縫,學校還沒來得及固定支撐,看起來很有折墮的危險。 齊烽掃了眼女生孤零零的背影,被謝一維勾著肩膀去了另一邊。 四班這節(jié)也是體育課,不過因為器材有限,他們打的是籃球。 一般而言,女生偏好排球,男生偏好籃球,于是三四班便形成了男女生交叉羨慕的局面。 四班的女生投了兩輪球就借故跑到一邊喝水,喝著喝著不知怎的就喝到了三班女生附近,狀若不經(jīng)意地問,“今天中午發(fā)生了什么啊?聽你們班很吵的樣子?!?/br> 三班的女生端起一種揣著稀世珍寶的優(yōu)越感,“這可不能跟你們說?!?/br> 嘁,有什么了不起,就是隨口問問罷了。四班女生也不執(zhí)著,掉頭就走。 三班女生卻有點按捺不住了,大概是因為珍寶無人問津就不能稱其為珍寶,她們松動了口氣,說,“具體是什么事,不好跟你們講。不過可以告訴你們,這件事跟你們認識的一個人有關(guān)?!?/br> 我們認識的人? 四班女生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墻角邵蔓薇的身上。不知怎么的,話題一轉(zhuǎn)到邵蔓薇身上她們就沉默了下來,仿佛不是很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三班女生卻沒有察覺到她們不正常的冷淡,“她原來在你們班也這樣嗎?” 四班女生心不在焉地問,“哪樣???” “偷東西、勾引男生,呃,藏尸癖……之類的?!?/br> 四班女生眼神古怪地瞥了眼三班女生,動作一致地撤退了。 三班女生們感覺很莫名,這不是正常的八卦程序吧? —— “她人緣是不是也太差了?。吭瓉淼陌嗉壎紱]有人替她說一句話。” “不是耶,你不覺得四班的人態(tài)度很奇怪嗎?好像……好像她是個屏蔽詞一樣,提都不能提的……” “我看不是她有毛病就是四班的人有毛病?!?/br> 三班的女生們琢磨不明白,過了一會兒還發(fā)現(xiàn)四班的女生們站在籃球架子下時不時望向她們,不禁覺得怪詭異的。 課程過了三分之一,被易見抓去受教育的麥佳佳她們回來了。一到cao場,她們就直奔邵蔓薇而去。 呵,事情還沒完呢,完不了。 邵蔓薇正專心地研究手腕的發(fā)力點,剛剛有點心得就聽到麥佳佳把人全部叫了過來。 原來是處理結(jié)果出來了,明天六個人要在早cao上當著全部人跟邵蔓薇道歉,然后重點來了——三班全體同學都要上交一份檢討,檢視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并且在國旗下罰站一節(jié)課時間,痛定思痛以求改過自新。 消息一放出來,整個三班就炸開了。 “憑什么?。坑植魂P(guān)我們的事,學校也太過分了吧?” “太陽那么大,站什么站,神經(jīng)病嗎?” “一節(jié)課?這算體罰吧?” “都是她害的!” …… 一片怨聲載道中,只有邵蔓薇不動如山,兀自練球。她的這種鎮(zhèn)定很快吸引了集體的目光。 不知不覺中,三班的同學密集地朝她圍攏。 “喂,邵蔓薇,你去找老師說,這件事不關(guān)我們的事?!?/br> 邵蔓薇抱住墻上彈回來的球,轉(zhuǎn)過來看著烏壓壓的一群人,“不干。” “什么不干?憑什么不干?都是因為你我們才會……” “我也要寫檢討,我也要罰站啊?!?/br> “你那是活該,你不去偷東西哪有這么多事?” “你別害人了?!?/br> “就是,你還是班長呢,你根本不配當我們班班長?!?/br> “你去找老師說聽見沒?” …… 人言如炮火,高密度地轟向邵蔓薇。她想走開,卻被人墻堵得無法動彈。麥佳佳冷笑著遠遠站著看她被一群人圍追堵截,心里涌上不正常的快樂。 遠在另一頭的籃球架下,四班的女生一邊觀望一邊問在人群中心專心投籃的那個女生,“吳桐,趙逸晨呢?” 吳桐手腕朝高處一甩,投出一個利落的三分球,“不知道?!?/br> “不是,我看三班有點不正常啊。那家伙不會要出事吧,趙逸晨人呢?平常她有事他不是跑得最快嗎?” 吳桐撿回籃球跑回來,朝遠處三班的聚集點望了一眼,然后四下掃視,依然沒找到趙逸晨的身影。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喚過四班的班長,“石頭,趙逸晨呢?” 石信撓了撓頭,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不知道啊,奇怪,他平常雖然不上體育課,但還是會到的啊。畢竟那個誰不是在嘛哈哈哈哈哈哈?!?/br> 吳桐不理會他的自娛自樂,抱著球觀望三班那邊的動靜,“你把大家叫過來?!?/br> 石信也察覺了不對勁,火急火燎地就去叫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氣氛好像被點燃了,一顆球砸向樹干,緊接著一聲轟隆巨響,樹干筆直地墜落。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太突然,像掉幀的電影,充滿失真的劣質(zhì)感,讓人無法信服。三班的眾人倏然往后曲線形散開,麥佳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自己扔出去的那顆球落在地上,輕輕彈了兩下滾到一邊,停在了橫躺在地上的少女腳邊。 不可能,這種事怎么會發(fā)生。 這不可能。 麥佳佳的意識仿佛一分為二,隔著什么看著這奇異的一幕。 少女臉色慘白,閉著眼睛仰躺在那里,呼吸薄弱,鮮血從她額頭上緩慢地流淌,沒過多久爬滿了整額頭。她的兩只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cè)的地面上,腳上的一只皮鞋散落在一旁,紅得刺眼。樹干壓著她的腹部,看起來很沉。 一群人呆滯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拋進時間的黑洞,失去了反應能力。 齊烽從遠處跑過來,一邊去抬樹干,一邊大喝,“呆著干什么!打電話!” 大家這才清醒過來,七手八腳地去搬樹干,打電話,互相擁抱和安慰,祈禱和流淚。麥佳佳手足無措站在一旁,幾乎要哭出來,“我……她……我不是故意的……” 沒人理會她。 齊烽拍了拍少女昏迷不醒的臉,她的頭軟軟地倒在在他的手掌中,血黏膩地糊在他的手指上,那點紅色像團火,點燃他的目光和理智,他面沉如水地地沖一眾人吼道,“你們在干嘛!你們瘋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人群中不知道哪個女生大喊了一句,“不是你先說要讓她滾出三班的嗎?” 四下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寂,知了不要命的叫聲瞬間清晰得像一根根針扎,無情地扎進了人們的耳膜。 齊烽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同班同學,隨即低頭抱起少女,奔向了醫(yī)務(w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