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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臺春(重生) 第50節(jié)

    雖說每隔段時間,三個?人都有差人送信上山,荔山的消息網也一直在?更新他們的消息,然而李益年還是抑不住心中歡喜。正如他之前所想,總是搞得山間雞飛狗跳的三個?下山后,這山就靜了下來。安靜太過?,便是寂寥,能透過?紙面上的一行行字體?味有他們在?的地方的熱鬧也是極好的。

    他身后,蘇星捷忽至,黑眸半垂,目光落至紙面。

    孟清梵看了他一眼,等他們看了差不多,溫和地喚了蘇星捷,聲?音里混了笑。

    蘇星捷望向他時,他繼續(xù),“四端也算是你?的半個?徒弟,待到大局定下,你?隨我?去咸佑看看?”

    “你?雖不再為民而戰(zhàn),但你?的徒弟會替你?護佑這片江山,你?已經不負太/祖對你?的教養(yǎng)和期望?!?/br>
    什么都瞞不過?孟大人,包括蘇星捷的遺憾與不甘。

    蘇星捷在?這番話之后才意?識到,幾年前,孟大人讓他去試四端便存了讓他圓滿的心思。否則,荔山諸山門高手如云,并非非他不可。

    “諾!” 沉寂片刻,他應下了。他再去心里最隱秘的角落尋找那?被他藏起的遺憾與不甘,沒了,一絲都不剩。

    太/祖培育他,他又?為太/祖培育出另一雙仁愛鐵拳。是反哺,亦是代代傳承,再也沒有更圓滿的圓滿了。

    此間氛圍因一封信無限向好,直到片刻后,殿外傳來了云輕的聲?音。

    他喚了師公,“山下,有位叫吳淮寧的老先生求見??!?/br>
    吳淮寧?

    饒是孟清梵心中裝著這天?下,也是想了好久才記起他是誰。

    當記憶一點點被勾動,他的眉眼罕見?染上了激動,甚至站起了身,朝著云輕而去,“快快護著他上山。”

    云輕幾乎不曾看師公這般,心知事兒大,是而未有任何拖怠地應了諾。隨后,飛身往山下掠去。秦墨初下山后,這尋山的任務便是他的了,而他,和師兄一般,快活得緊。

    吳淮寧也是個?會武藝的,腳程很快,未夠兩刻鐘,他便來到了修德大殿前。他的臉很臟,袍子也是。離得近,還能聞到汗臭凝出的怪味,直接把風塵仆仆深刻在?了額心。

    殿內,孟清梵瞧見?了他,連忙起身。

    吳淮寧卻在?這時跪了下來,雙手伏地,額頭緊接著貼了上去。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情緒了,過?去多年,也真的是那?樣??墒遣恢趺吹?,當他當看到孟大人朝他而來,鼻子忽然就酸了,眼眶一瞬間被淚水充斥。再后來,他失聲?痛哭。

    那?聲?音,哀慟又?內疚,聽者無不動容。

    孟清梵也是抑不住鼻酸,看這樣子,這些年定是在?四處兜轉,是在?尋小皇子的下落吧?等他宣xiele悲戚,孟清梵身后的蘇星捷上前,欲扶他起來。

    哪知他不肯,目光死死地盯著孟清梵,“孟大人,您實話跟我?說,荔山四端是不是七皇子?”

    “那?是娘娘的血脈心肝,我?一定要找到的,我?一定要找到的?!?/br>
    四端顯威時,他正在?咸佑周邊諸國游走,漫無目的地搜尋著小皇子的蹤跡。明知希望渺茫,但他不能停,停了就會被愧疚殺死,是他弄丟了小皇子。

    那?年,他們在?返宮途中遭受強勢伏擊,禁衛(wèi)拼死相護,他帶著娘娘和小皇子破開?包圍圈。怎知逃了一段,渾身開?始發(fā)癢,多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艱難,生出鉆心的痛。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在?沒有察覺到的時候被人下了毒。而這個?人,定是在?他們一行人內部。而身后,一眾手段兇殘的殺手持續(xù)壓上。

    昭妃看著自己?烏青漸漸漫開?的手,沉寂幾息,忽地笑了聲?,可她的眼中卻是恨,是怨。

    “惠妃,你?辜負了我?們之間的姐妹情誼?!?/br>
    “未來一日?,我?兒若是登基為帝,我?定要你?也嘗嘗我?當下的痛?!?/br>
    溫雅慣了的女子此刻似被復仇的火燒著了,她從上衣的內袋中掏出了一個?做工精致的束口袋,遞給了吳淮寧,“帶小七走,一定要護好他,親手送到惠帝手中?!?/br>
    “告訴他,我?要惠妃一脈死盡,包括三皇子?!?/br>
    最后的話是對才滿了三歲沒多久的小皇子說的,粉雕玉琢的娃兒,任誰看了都會喜歡,“長大了若是娶妻,一個?就好了,一心一意?待她?!?/br>
    “娘親,就算是死了,也會一直護著你?的。”

    這袋里的東西,吳淮寧是知道?的。

    是那?年陳州秋獵,娘娘因緣際會得遇神?醫(yī)張俏仙,她受了娘娘恩惠,贈以?兩粒藥,說是藥到毒除,關?鍵時刻能救命的。當時他就想,娘娘被這么多人護著,怎么會中毒呢?卻不想,竟真的有用得上的時候。

    眼下只恨,為什么沒有多一粒?

    吳淮寧自是不肯。

    昭妃卻沖他笑,傾城絕艷,“去吧,橫豎那?骯臟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br>
    在?這一瞬,宴知雪忽然厭倦了同人分享夫君,憎惡去面對如眼下這般骯臟不堪的手段。

    殺氣再度撲近,再拖怠下去,都是死!

    護得一個?是一個?。

    吳淮寧咬緊后槽牙,抽走了昭妃手中的囊袋,草草地吞服了一粒藥,隨后抱起稚童似疾風掠開?。

    “娘?!?/br>
    乖順的孩子攀附于他的肩頭,面向自己?的母親,哭著喚著,這細微的聲?音,碎在?了風響之中。

    昭妃,則朝著相反的方向掠去。誰也不知道?,宴家嫡女是會些功夫的,輕功猶擅。那?條路的盡頭,便是蒼藍江。飽讀詩書骨子里都是矜高的女子,她怎甘心受辱,死了也不行。

    她奔向懸崖峭壁時,殺手似豺狼虎豹猛撲向她。她若是猶豫一秒,便會被撲住,但是她并未有,徑直朝前。通向死路,仍冷靜到絕然。

    她一躍而下,以?一種不可逆的趨勢墜入洶涌水浪中,從此,芳蹤再難尋。

    “那?藥,真的神?奇,它讓我?和小皇子避開?了劇毒侵擾。我?終是帶著小皇子逃出了狙殺,隱于一對老夫妻放柴火的小屋里。當晚,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那?對老夫妻也都是善良之人,看他們這般狼狽,也未有說什么,默默走了。沒多時,送了些水和熱面過?來。

    吃著熱面時,他的淚不請自來,實在?是舍不下娘娘。當下,贈與銀錢托兩老幫他看管下孩子,自己?重回遇伏的地方。不想等他再回來,前后不到三個?時辰,昭妃沒找到,小皇子也沒了。

    那?兩個?老人,也消失,他們竟帶走了小皇子。

    回憶這段過?去,愧疚依舊能將吳淮寧殺死,他不停地拿頭嗑地。

    “是我?弄丟了小皇子?!?/br>
    “我?連死都不敢,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娘娘說。她拿生機換了我?和小皇子的命,我?去把......”

    他哭得泣不成聲?,額頭也開?始有血濺出。再這么嗑下去,他可能真能把自己?嗑死。

    孟清梵給蘇星捷使了個?眼色。他立刻上前,以?蠻力制止了吳淮寧,半迫著他看著孟大人。視線被淚水模糊,他什么都瞧不見???伤€能聽。

    他聽到孟大人提步,一步二步......離他越來越近。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頭時,孟大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徹,

    “淮寧,小皇子他,確實還活著?!?/br>
    “正是四端。”

    那?一瞬,吳淮寧得到了救贖。

    就算是即刻死去,也再未有遺憾。

    ---

    咸佑,炎夏炙陽將這座城池烤了一輪又?一輪,灼灼熱意?滲到了地磚里房墻中,想找塊陰涼地兒當真是不容易。

    郁展博在?孫行舟的引領下,扛著暑意?于城中兜轉,終于在?秀水街看了個?合宜的宅子。位置好,也氣派,原房主是在?咸佑經商的南境商人,考究落到了細節(jié)處。

    郁展博看了兩次便買了下來,豪氣又?爽快。之后,稍稍改動了細節(jié)處,又?請了傭仆精心打掃。等定制的桌椅床柜就緒,便可以?隨時搬進去住了。

    對了,還差一個?門匾。

    郁展博因為這事兒找上了meimei,一進門就道?明來意?,初夏笑著睨他,“怎地連這般小事兒都想著躲懶?” 其實也就是在?鬧自家小哥哥,言語和神?色含笑帶謔,都不帶藏的。

    彼時,初夏正擱客棧的廂房中喝茶翻書。吟月在?給她打扇子,讓她不要打了也不聽。不遠處,吟風和吟雪在?一個?大簸箕里挑挑揀揀,看著像是在?處理草藥。

    這主仆四人,當真是在?哪兒都能怡然自得。

    郁展博徑直走到了初夏對面坐下,讓姑娘能瞧見?自己?臉上的不忿:“躲懶?我?這大熱天?到處逛逛買買、張羅這張羅那?,日?日?汗流浹背荷包漸空。初初你?的良心呢?”

    話落,初夏都還沒來得及應對。吟風便是忽地一抬頭,目光精準鎖定郁展博,清亮的聲?音似玉擊盤,“二少,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br>
    郁展博目光一轉,笑看這急著護主的丫頭,“我?哪兒錯了,你?給詳細說說?”

    吟風當即接下話茬,“知道?我?這簸箕里的是什么嗎?”

    郁展博看向簸箕時,她詳細說了,“這是曬干的金銀花和草中皇后蒲公英,小姐讓弄的,說二少你?近一段總在?外面跑,怕你?中暑,閑來泡些花茶來飲,清熱解毒?!?/br>
    聽完,郁展博感動壞了,欣喜睇著初夏,“多謝初初,這回是哥哥錯了?!?/br>
    話落,竟又?把話題帶到了宅子的牌匾上,“哥哥學問不行,你?就當幫幫哥哥。而且你?想啊,我?以?你?贈的字制作牌匾,以?后拿這作為噱頭,宅子定是好賣,幾倍幾十倍都搶破頭。

    “那?可是皇后娘娘親贈的名啊,珍貴如星云。”

    初夏被他逗笑,“就知胡說八道?。我?贈了名,你?要是真賣了,你?看外祖不拿拐杖敲斷你?的腿呢?!?/br>
    郁展博:“......這么好的氣氛,提老祖宗作甚?!?/br>
    初夏是真心疼哥哥的,鬧了會兒,便隨了他的意?。

    贈以?【叩風】二字。

    芳滿亭,半醉問花叩風。

    以?及,等君歸。

    七月初五,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初夏和洛西一道?搬進了【叩風園】,這也意?味著她在?咸佑有了自己?的地方。

    剛住進去,總會缺些東西。

    一樣一樣的添置,雖然細碎,之于初夏,卻是難言的樂趣。上一世,她都不曾像現(xiàn)在?這般流連于或繁華或靜謐的街頭巷尾,看看買買,甚至乎挑些新奇的點心嘗嘗。

    七月初八,她在?洛西和吟月三人的陪伴下,再度去往迦藍街。

    天?空染了霞彩才出門的,一是白日?里暑意?太重,怕侵擾了嬌嬌人兒;二是,到了夏季,咸佑的商販,都是擺夜攤,這一日?的營業(yè)額竟也差不多。

    路上,吟月看到糖葫蘆那?對眼兒就挪不開?了。走近細看,發(fā)現(xiàn)那?草棍上插的不盡是糖葫蘆,還有糖橘糖栗糖地瓜......種類繁多,樣樣都能勾動人的味蕾。

    初夏從不吝于寵溺陪了她一世又?一世的姑娘們:“買吧,我?要那?個?糖栗子?!?/br>
    小姐都開?口了,吟月自然不會再耽擱了,自個?選的同時,還在?催促吟風和吟雪。洛西見?她們鬧得歡,起了試一試的心思,加入到挑揀的隊伍。

    稍顯吵嚷,但沒有人在?意?。人間煙火,熱烈靜謐皆相宜,都是那?樣的動人。折騰了一會兒,初夏終是拿到了自己?的那?串糖栗子。軟糯清甜的栗子裹了糖,咬一口,外脆里糯,層次感分別,饒是初夏膳食素來精致,宮廷御膳,兩輩子都沒少吃,都驚艷于這般滋味。

    吞咽后,她望向吟月幾個?,“原來不止高手在?民間,這美食......”

    一句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初夏自個?兒停的。只因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個?在?書信里對她說今日?會出發(fā)的狼崽子竟就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一身玄衣立于人群中,身長玉立氣韻高華。

    當他朝著她而來,她忽然生出了些恍惚。

    上一世,她死去的那?日?。延禮也是著了一身玄衣,倉皇無措地沖向她,他的步子很快很快了,可惜還是未能同她見?上一面。他只能抱著她冰冷僵硬的身體?失聲?痛哭,她再痛心再不舍,都只能看著,生生受著悲戚絞心的痛楚。

    心口傳來細微悶痛時,初夏才從洶涌的悲戚中抽身,清醒凝眸,這才發(fā)現(xiàn)延禮已經停在?了僅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他身旁的秦墨初和楚昭和已經不知去向。再看自己?兩側,吟月和洛西幾人亦沒了影。

    初夏好氣又?好笑,但暫時顧不上了。

    延禮離她這樣近,她該走近他擁抱他,同他道?一聲?辛苦了。不想,才沖他笑笑,腳步還沒來得及提起,便是見?那?狼崽子合抱,微微折腰。明明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在?如今的他做起來卻是瀟灑萬分,“姑娘,可否認識一下。”

    “在?下,荔山四端?!?/br>
    初夏喜歡這樣的見?面方式,喜歡有了皇子模樣的狼崽子,臉上的歡喜明晃晃,一身艷色趨濃,“北境初家女,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