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家, 反倒是岑枳有些緊繃。

    直到趙桑晚摸了摸她?腦袋，她?才放松下來?？蓮埩撕脦状巫?，有些話還是問?不出口。

    岑景川廚房里的菜做了一半, 像從前一樣, 熟練地給母女?倆打開客廳里的電視，卻沒?有立刻鉆回廚房。

    甚至難得老練地拍了拍趙桑晚肩，讓她?在沙發(fā)上?也?給自己讓了個位置。

    “既然女?兒已經(jīng)回來了, 那邊兒那家人也?……”岑景川頓了下，壓了下又冒上?來的心火，對趙桑晚說, “枳枳這個性子你也?知道?，有些事，不如早點跟她?說清楚。讓她?好有個準(zhǔn)備?！?/br>
    胳膊下面摟著的小姑娘一下子僵硬住，趙桑晚一撇嘴, 無語地看向岑景川：“醫(yī)生?都說只要等到合適的□□做完移植我就?能正常生?活，你怎么說得我跟馬上?就?要不行了似的？”

    岑景川一頓。

    岑枳撐著沙發(fā)坐直，有些機械地偏轉(zhuǎn)過腦袋, 問?岑景川：“mama，到底怎么了。”

    岑景川又看了趙桑晚一眼，然后才跟岑枳說：“慢性腎衰竭, ”微頓了下，“第?五期了?！?/br>
    岑枳有一瞬的茫然，有些滯頓地問?：“是, 已經(jīng)需要透析了嗎？”

    “啊?！贬按c頭, 聲音有點兒低下來, 卻還是笑著的，“每周三次, 每次，四小時。我陪著mama的，別擔(dān)心?！?/br>
    岑枳眼眶一下子又紅了，手背胡亂地往臉上?抹了兩下。

    她?那時候即便小，可還記得，mama的爸爸，也?是因為這個病走的。雖然是因為姥爺透析得自費，那個家里的人，情愿拿著mama給的錢，給mama的弟弟買房子娶老婆，才耽誤治療引起的并發(fā)癥。

    但她?見過，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透析都是輕松的。

    “噯枳枳枳枳，聽爸爸的，”岑景川拍她?后腦勺，“其實真?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跟mama說的一樣，等著就?行了。就?算等不到，最少也?能再……”

    “……？”趙桑晚都快被他氣樂了，“你不說這最后一句，就?不能痛快地活著還是怎么的？”

    “我這不是……”岑景川最終投降。反正從前老婆生?龍活虎都只有他投降的份。

    夫妻倆終究是沒?說，他們一早就?在醫(yī)院登記過，也?排了很久的隊。但始終沒?有接到那通，通知他們?nèi)メt(yī)院準(zhǔn)備移植的電話。

    更沒?說，長久的透析之?后，趙桑晚已經(jīng)好幾次出現(xiàn)透析中途血壓過低，嚴(yán)重心律失常不得不中斷的情況。

    夫妻倆拌了幾句嘴，給了岑枳一點兒緩和的時間?，岑景川去做飯。

    很快，一家人又和從前一樣，坐在那張小八仙桌上?吃飯。

    吃完飯，見岑枳始終有種，小時候那樣被層玻璃殼子罩著似的迷茫感，岑景川干脆直接給她?說：“當(dāng)初，也?沒?什么欠債的事兒。就?是，爸爸mama忍不住就?想為你的以后考慮?！?/br>
    剛帶岑枳去治療的第?一年，鄭醫(yī)生?讓他們做過最壞的打算，是得養(yǎng)著、陪著這孩子一輩子。

    即便后來岑枳的情況越來越好，他們還是……

    “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才會對你最好，最愛你。”

    “你也?知道?爸爸這邊沒?人能依靠，mama那邊的……不添亂就?不錯了。沈彥是不錯，也?知根知底的。但你看他怵他老頭子的那個勁兒。萬一以后你和沈叔叔有點兒什么矛盾，他會不會勸你忍一忍？”

    岑景川像是越想越氣，猛地捶了下沙發(fā)扶手，“一想到這我就?忍不了！”

    岑枳：“…………？”

    “況且爸爸這么多年，都在你沈叔叔手底下工作，萬一……”岑景川一頓，沒?說下去，“爸爸mama，總想讓我們家枳枳，有個硬氣點兒的依靠。”

    岑景川嘆了口氣，笑了下，“還是爸爸沒?本事。”

    “我爸爸，90年代的大學(xué)生?，技術(shù)骨干，工程師，超厲害的?！贬妆且暨€沒?散，卻很自然地和小時候一樣哄著他們，“但沒?有mama厲害?！?/br>
    岑景川笑，心都軟乎下來，順著她?說：“對，mama最厲害?！?/br>
    趙桑晚看著他們父女?倆“嘁”了聲，又偏過臉看了會兒電視里的廣告。岑枳沒?看見她?的表情。

    像是干脆要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楚，岑景川又說：“枳枳你……內(nèi)姓簡的男的，其實很早以前就?來找過你?！本o接著“呵”了聲，“被我狠狠揍了一頓?！?/br>
    他們夫妻倆寶貝了這么多年的小閨女?，哪兒冒出來的狗吠兩聲就?想當(dāng)?shù)耍?/br>
    “……啊，”岑枳迷茫又清醒地問?他，“就?是有一回，您被張叔叔送回來的那次？”張叔叔是他們這兒片警。

    岑景川：“……”

    趙桑晚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滿臉寫?著“沒?用”二字：“你也?沒?占便宜?！?/br>
    岑景川“嘖”了聲，小聲：“當(dāng)著女?兒的面呢?！?/br>
    “所以半年前他又來，我想著，他其實是不是，也?一早就?想接你回去，一早就?想彌補你點兒什么，就?……”岑景川氣郁地吁了口，“答應(yīng)了。”

    岑枳茫茫然地點了點頭，好像才半年多前的事情，簡清暉這個人，在她?印象里已經(jīng)相當(dāng)模糊了。

    模糊到無感。

    倒是岑景川的手機響了。

    他“嗯？”了一聲：“外地號碼。”說著接了起來。

    岑枳驀地回神。

    看見岑景川沒?聊兩句，眨了眨眼，看向岑枳：“枳枳，你是有個同桌叫賀知野嗎？”

    岑枳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嗯”了聲點頭，伸手想去拿電話，就?聽岑景川又說：“他說他在咱們家……后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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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看見賀知野，岑枳莫名有種很奇怪的，說不清的感覺。

    明明只過去了大半天，但她?對賀知野的所有情緒，好像都被人為地罩進了一個透明殼子里。

    像明明是高興的，那層高興卻又隔著點兒什么東西。

    譬如她?此刻，站在后院門口，依舊彎著唇角問?：“同桌，你怎么來啦？”

    可唇角上?提的弧度，卻像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練習(xí)的條件反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賀知野也?被罩了層殼子，他同樣朝她?勾了勾唇，像一慣松懶的，有些淡淡嫌棄的語氣：“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俊?/br>
    岑枳一滯，好像有什么東西往那層殼子上?撞了下。

    看見小姑娘唇角不由自主的，像小機器人程序出錯般滯頓的笑意，賀知野下頜的線條，不受控地繃了瞬。

    賀知野下頜骨微微動了動，重新?朝她?笑了下：“枳枳，能問?叔叔阿姨，再借你半天嗎？我買了晚上?九點的機票，吃完晚飯，就?把你送回來。”

    岑枳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賀知野緩聲低道?：“算上?萬一晚點，或是停飛的概率，我得確保有足夠的時間?，就?算是換乘火車，也?能來得及趕回去，參加后天一早的小高考?！?/br>
    岑枳猛然想起賀知野的那句：岑枳和我的未來，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你，都知道?了，是嗎？”岑枳有些艱澀問?他。

    “嗯，”賀知野唇角勾著很淺的弧度，點了點下頜，淡道?，“小叔叔，高老師，都告訴我了。”

    岑枳胸腔里，又是一陣酸澀。

    她?不僅沒?和賀知野好好告別，她?和所有人，都沒?有說一聲再見。

    她?知道?某種程度上?，她?和賀知野，都是理智的人。

    像是默契地不需要互相解釋就?能明白，對已成定局的現(xiàn)狀，什么樣的選擇對此刻的他們來說，才是最容易跨越今后這段時光和距離的最優(yōu)解。

    可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僵硬又難看地提了提唇角，對他點點頭，說“好”，然后迅速跑回屋里。

    賀知野在她?轉(zhuǎn)身的時候，闔了闔眼睫。

    岑枳再出來的時候，背著小書包，手里拿了只舊手機，一中的校服外套外面，罩了件鵝黃色的小棉服，有一點奇怪的打扮，可她?卻沒?有換掉。

    她?關(guān)上?門，小聲對賀知野說：“同桌，陪我去小區(qū)門口營業(yè)廳辦個新?卡吧。我怕……怕晚上?回來晚了，他們關(guān)門了，我沒?辦法聯(lián)系你?！?/br>
    賀知野盯著她?，笑了笑，“嗯”了聲。

    岑枳辦好新?卡，塞進手機里，卻并沒?有馬上?開機。

    她?腕表上?，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五十分。賀知野今天……也?或許是往后很長的一段時間?，能和她?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最多也?只有三個半小時。

    岑枳把手機放進口袋里，看著賀知野身上?的校服，突然說：“同桌，你不冷嗎？”

    賀知野盯了她?兩秒，輕笑了聲：“冷啊。怎么，你要給我買衣服？”

    岑枳笑起來：“好啊。我給你買件外套呀。”

    賀知野撩睫斂頜看著她?，像是勉為其難：“行吧?！?/br>
    營業(yè)廳工位上?的小jiejie都聽愣了。

    長得帥就?可以這么不要臉了？

    岑枳和賀知野打車去了最近的商場。

    這個城市的春天也?即將來臨，商場里換季的厚外套都在打折。

    岑枳一進去，就?格外興奮地拉著賀知野挑來撿去。

    主打的倒不是看款式，而是先看打折后的價格。

    賀知野被她?拉了好幾家，終于像忍不了了似的“嘖”了聲，吊兒郎當(dāng)?shù)貑?：“這么小氣。”

    岑枳朝他招招手，賀知野俯身下來。

    “家里沒?那么多現(xiàn)金，我就?問?我爸要了600?！贬仔÷曊f，“還是他的私房錢呢。辦卡花了點，晚上?我們還要吃飯，省一點啦，買件，”伸出四根手指頭，又縮回去一根，“300以下的嘛?！?/br>
    賀知野垂眼盯著她?的指尖，側(cè)頰線條繃緊，沒?有問?她?為什么不用手機。

    慢騰騰地直起身，賀知野懶道?：“行?！庇终f，“最少299，不能再低了?！?/br>
    岑枳最終還真?的在運動專柜幫他選到了一件，一口價299。

    簡約低調(diào)又在袖口有一圈暗紋的黑色衛(wèi)衣外套。很符合她?同桌狂拽酷炫吊炸天又悶sao的大佬氣質(zhì)。

    賀知野試穿之?后就?沒?脫下來，看著岑枳從書包里摸出現(xiàn)金，在柜臺上?結(jié)了賬，又俯下身，指指自己頸后，讓她?幫忙把吊牌剪掉。

    然后和岑枳一樣，校服外面罩著外套，直起身。

    卻在下一秒，被小姑娘伸手，猛地牽住。

    虎口相對的柔軟溫度，像莽撞又倔強往他心臟上?貼了下，賀知野呼吸一滯，義無反顧，緊緊握住她?。

    岑枳仰臉看著他笑，邊把他往柜臺外拉，邊語速很快地說：“同桌我跟你說哦，沈彥最喜歡拉我陪他來玩兒的電玩城也?在這里，吃飯還早，我們再花50個幣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賀知野任由她?拉著，像以往一樣，懶散平常道?：“你做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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