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野聞聲抬眼，偏頭?看她?，視線若有似無在她?頂開頭?發(fā)絲露出?來?的耳朵尖兒上?掃了下。

    兩秒鐘后，像是終于考慮清楚，少年鼻腔里?氣音似的，突地笑了聲。

    “吃?！彼?說。

    -

    文藝匯演前一天。

    “枳姐，枳學(xué)神，枳大佬！”下午第一節(jié) 自習(xí)下課，趙維佳繞過班長同桌，屁股撅在過道里?，對?著岑枳諂媚地挨個喊了一遍，然后道明來?意，“運(yùn)動會你來?舉牌吧！”

    “？”岑枳張了張嘴，慢悠悠地堅(jiān)定拒絕他?，“我不?！?/br>
    她?聽班里?同學(xué)討論過了，舉牌的女生那天要穿統(tǒng)一的白?襯衣小裙子過膝襪，站在每個班方陣最前面，直到?校長發(fā)完言各班解散，才能回到?隊(duì)伍中去。

    岑枳覺得自己是不喜歡特立獨(dú)行的，她?從小受訓(xùn)治療的最大目標(biāo)，就是做個能融入集體的正常人?。

    夏天大家都?穿著校服小裙子無所謂，但這會兒，早是秋季校服的天下。

    “？？不是，你們怎么都?不樂意去呢？！多好的出?風(fēng)頭?的機(jī)會??！”趙維佳納悶了，“總不能咱們班方陣前面站個露腿毛的大老爺們兒吧！”

    “再說，”趙維佳笑嘻嘻的，“你連食人?花都?答應(yīng)演了，就再舉個牌唄?！?/br>
    岑枳：“……”

    岑枳是答應(yīng)了茂逸明參演他?的《叢林大冒險(xiǎn)》。扮演一株熱帶雨林食人?花。有兩天放了學(xué)，還跟著班里?幾位主演一塊兒，上?學(xué)校禮堂排了下走位。她?沒?有臺詞，唯一任務(wù)就是在主角“小蜜蜂”經(jīng)過她?面前的時候，面無表情撲扇一下她?的花瓣兒。

    還挺方便。

    會答應(yīng)茂逸明，主要是家長會上?，聽見茂爸爸和?高?文山的對?話，覺得應(yīng)該支持一下文委的事業(yè)。更主要的是，他?們班僅有的幾個女生，都?答應(yīng)了文委在他?的偶劇里?扮演各種花花草草。

    那她?肯定是要合群的呀。

    “要不你，”岑枳真心建議趙維佳，“問問別人?？”

    趙維佳生無可戀地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從教室最后一排平移指向講臺：“你看看咱們班這個男女比例，跟和?尚廟里?來?了幾個女施主有什?么區(qū)別？就這，就這幾個，我去問，還一個個都?不樂意。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拜托枳姐您的。”

    “……”

    岑枳眨巴眨巴眼睛：“她?們?yōu)槭?么不去呀？”

    讓她?參考一下，也找個理由?推掉。

    趙維佳一臉“你來?評評理，聽聽她?們這理由?合理嗎”的憤懣表情對?她?說：“黨夏說她?祖?zhèn)骼虾?，?00米都?要穿棉毛褲，這季節(jié)露腿的活兒別找她?。姚佳說她?那天早上?手腕兒會扭到?，不方便舉牌。戴樂樂說‘老子連校服都?領(lǐng)的男款，你覺得我去合適嗎’……”

    趙維佳嘚啵嘚添油加醋地抱怨完，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岑枳眨了下眼：“陳菲呢？”

    趙維佳一頓，跟嘴巴說干了似的舔了下唇，站起來?，手伸到?自己腰邊比劃了一下，一臉嚴(yán)肅：“你看看陳菲那個身高?，合適嗎？她?要是走慢點(diǎn)兒，后排踩上?去都?發(fā)現(xiàn)不了，畢竟誰會去看自己腰以下的生物。為了她?的人?身安全，不合適?！?/br>
    岑枳：“……？”

    坐在教室中間排，埋頭?沉浸在英語小作文精選里?的陳菲直起腰，轉(zhuǎn)過頭?，一臉怨念地看著他?：“……”

    “去吧?！辟R知野淡聲說。

    岑枳頓了下，轉(zhuǎn)頭?。

    賀知野垂眼看她?：“舉牌的不用?走方陣。”

    “走方陣怎么了？”岑枳下意識問。

    賀知野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看著她?，聲音懶洋洋的：“你是不是對?自己的運(yùn)動協(xié)調(diào)性，有什?么不理智的誤解？”

    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姑娘，上?體育課走方陣跟不上?，不是同手同腳就是跟別人?錯了一個節(jié)拍，皺著臉苦惱又糾結(jié)，一副融不進(jìn)整體就萬分痛苦的小表情。

    賀知野發(fā)現(xiàn)，他?小同桌還挺有集體榮譽(yù)感。

    “？”岑枳唇微張，卡頓了得有好幾秒，反駁的話團(tuán)成空氣，不服氣地鼓了鼓腮幫子。

    突然覺得賀知野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剛剛趙維佳說陳菲到?他?腰一樣！

    一樣刻薄！

    不光刻薄，還學(xué)她?的口頭?禪！

    但她?畢竟還是個理智的人?，于是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趙維佳說：“那行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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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藝匯演從下午自習(xí)開始，高?三不參加。這也是（14）班同學(xué)格外賣力的原因。

    明年這些跟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開心事兒，就徹底跟他?們無關(guān)了。當(dāng)然得好好珍惜。

    學(xué)校大禮堂后臺。

    “丫的，茂逸明你這給我做的是個啥？浴簾還是綠帽子啊？”戴樂樂撩著自己舞臺服帽子的須須，走出?換衣室找茂逸明說理去。

    茂逸明在門外狡辯：“你是野芭蕉野芭蕉！這是野芭蕉的葉子，什?么浴簾綠帽子！”

    換衣室里?，幾個女生擠成一團(tuán)笑。

    她?們這些服裝都?是植絨面料做的，套在身上?的部分很像青苔色的連體人?偶服。岑枳兩只小腳腳是塞進(jìn)去了，但整個人?顧前不顧后，拽著前面的衣服，反手就摸不到?后面的拉鏈。一腦門虛汗，劉海都?快冒煙了。

    黨夏笑得不行，穿好了自己跟顆萵筍似的鳥巢蕨，對?岑枳說：“噯枳枳，我來?幫你吧?！?/br>
    岑枳兩條胳膊撐成稻草人?的形狀，長吁了口，感激：“好哦，謝謝夏夏?！?/br>
    “客氣什?么?！秉h夏好笑地站到?她?身后，恍然，“啊。你這面料卡拉鏈里?了。”怪不得怎么都?拉不上?，“你等會兒啊，我?guī)湍愠冻?來??！?/br>
    “嗯嗯?！贬c(diǎn)頭?，又好奇問她?，“對?了夏夏，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枳枳的呀？”

    岑枳慢吞吞地，平著音念那兩個字。

    “啊？”黨夏納悶，又快速念了下，笑道，“好像是因?yàn)槲艺Z速快了就有點(diǎn)兒口齒不清。原來?你喜歡我叫你只只啊，行我知道了。”

    岑枳微頓。

    鄭醫(yī)生說過，阿斯具有一定的遺傳性。她?以前就想過，第一個mama，會不會也是阿斯。是不是和?她?一樣，為了讓自己少摔倒幾次，為了讓自己的發(fā)音聽上?去不那么奇怪，走路慢吞吞的，說話也慢吞吞的。

    后來?聽簡清暉的意思，的確是。

    所以那個記憶里?的聲音，也是因?yàn)楸灸艿陌l(fā)音奇怪，叫她?小名的時候，才會念成第一聲的“枳枳”吧……

    “嘖，”黨夏終于把面料從卡住的拉鏈里?揪出?來?，拉上?去之前沒?忍住，掐了把岑枳的腰，“你這小細(xì)腰……”

    “啊呀?！贬籽?突然癢了一下，回神一躲笑出?聲兒。

    像是機(jī)體為了平衡她?對?痛覺的遲鈍，岑枳對?這種癢癢的感覺格外敏.感。

    黨夏笑嘻嘻地補(bǔ)充沒?說完的話，還抬手比劃了一下：“你同桌那么長的手指頭?，兩個虎口箍一圈兒，你的腰就沒?了啊?！?/br>
    岑枳：“……？”

    還有幾個女同學(xué)也湊過來?玩鬧：“不光這腰，還有岑枳和?陳菲的腿，到?底怎么長的，又細(xì)又長又白?又直。別說那幫男生愛看，我也愛看。”

    “所以趙維佳不讓咱們英語課代表去舉牌啊?！?/br>
    “趙維佳這么幼稚的嗎？——我喜歡的女生穿著超短裙，露著漂亮的大長腿在全校師生面前舉牌，我會吃醋會很不爽，所以就不讓她?去？”

    “你們別瞎說?！标惙频哪樤谝欢选熬G植”的映襯下格外艷麗，小聲卻急切地反駁。

    “好好好，你別臉紅，”女同學(xué)笑，“我不逗你了。”

    “ok，穿好了?！秉h夏扯著岑枳有點(diǎn)兒卡頓的拉鏈拉到?頭?，拍了拍岑枳的肩。

    岑枳小耳朵豎著，眨巴了一下眼睛，鼓了鼓腮幫子。

    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點(diǎn)兒怪異的，描述不清的感覺。

    女同學(xué)們套著演出?服，出?了換衣室進(jìn)后臺候場。

    禮堂舞臺上?的唱跳進(jìn)行了一半，下一組表演就是他?們班的偶劇。

    茂逸明推了推眼鏡，白?包子似的臉笑瞇瞇地沖大家抱拳：“謝謝兄弟姐妹們的支持，那就麻煩各位男同胞幫你們同桌拿好貴重物品了啊?！?/br>
    換衣室的小柜子沒?有鑰匙，同學(xué)們只放了換下來?的衣服，手機(jī)什?么的，就拿出?來?給自己同桌保管。

    每個班的座位都?安排在了固定位置，也是按班里?次序坐的，待會兒演員們下了場，拿自己的東西也方便。

    茂逸明遠(yuǎn)遠(yuǎn)看見靠在帷幕后墻角的賀知野，靈活地閃過去：“謝謝啊野哥?！?/br>
    賀知野朝他?笑了笑：“客氣。”

    說完，眼皮子撩起來?，瞥了眼還傻不拉幾墊著腳沒?找到?他?的岑枳。抬手，喚小貓似的，手心向下，朝她?屈指招了招。

    茂逸明愣了下，順著賀知野招手的方位看過去。

    岑枳正笑瞇瞇地沖賀知野這邊兒點(diǎn)了點(diǎn)腦袋，扶著她?艷麗招搖的花冠，小心走過來?。

    “給我吧?！辟R知野垂眼看她?，伸手。

    岑枳乖乖交出?手機(jī)，還有一個毛絨絨的玉桂狗零錢袋，塞進(jìn)賀知野手心里?。

    賀知野揚(yáng)了揚(yáng)眉：“還挺沉。”

    “五張一百，兩張二十，七個一元硬幣?！贬渍J(rèn)真道。要不是兩只小手得扶著花冠，非得給他?掰一掰手指頭?。

    “……？”賀知野一頓，盯著她?，瞇了瞇眼睛。

    兩秒后，輕嗤一聲，抬手，指背在她?額頭?上?敲了下。

    跟怕他?貪污了似的，數(shù)得這么認(rèn)真。

    “？”岑枳懵懵地?zé)o聲“啊”了下。

    什?么情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無緣無故就要敲一下她?腦袋了？

    岑枳想不通，微低下頭?，抬手去夠額頭?。

    每回被?賀知野敲過的地方，都?像是被?人?點(diǎn)了個小小的封印，有無形壓力似的團(tuán)在那個點(diǎn)上?。得她?自己拿手搓一下，那層封印才能解除。

    但這會兒，她?肩膀上?扛著個大大的花冠，怎么低頭?，手指頭?都?艱難地夠不到?額頭?。

    “……”賀知野看著她?笨拙的樣子，嘆了口氣，“抬頭??！?/br>
    “？”岑枳茫然但聽話地抬起腦袋。

    賀知野抬手，旁若無人?地，指尖在她?額前劉海上?掃了兩下。

    微斜頭?看了眼，又掃了兩下，然后說：“行了?！?/br>
    岑枳嘴微張：“……？”

    所以，賀知野以為她?覺得自己劉海被?敲亂了，又幫她?好好整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