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185節(jié)
凜冬寒夜,黃萬福嘴邊呵著白氣,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走在前,又道:“好好的夜宴,誰能想到出這樣的岔子,陛下日日為了北面雪災(zāi)勞神,如今崔世子又……今夜還只是長清侯求情,明日只怕德妃娘娘也要來,陛下對崔氏素來寬容,但也沒有這樣分憂不成還添亂的,只等縣主與大人盡快查出內(nèi)情才好,說不定真是南詔人的陰謀?!?/br> 黃萬福跟了貞元帝多年,實(shí)在不愿貞元帝辛苦,如此絮叨了一路,沒多時一抬頭,黃萬福道:“謝大人,忠政殿到了,讓下人帶您進(jìn)去,交代一聲便是,小人繼續(xù)送縣主去長樂殿安歇——” 謝星闌頷首,“有勞公公?!?/br> 謝星闌欲言又止看著秦纓,當(dāng)著黃萬福一眾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說,秦纓似明白他想說什么,彎了彎唇,“謝大人好眠,明晨再見?!?/br> 等離了忠政殿,又往東北方向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長樂殿,黃萬福親自交代了留守的宮女太監(jiān),侍從們小心翼翼將秦纓迎了進(jìn)去。 御用殿閣物盡華美,待將侍從屏退,白鴛才長長出了口氣,又驚悸未消道:“縣主,阿月公主怎會死呢?一定不會是崔世子殺的,他們二人毫無糾葛,憑何會殺人害命?” 秦纓一邊更衣一邊道:“連你都如此想,可他偏偏當(dāng)著眾人認(rèn)了罪,便愈顯得有鬼了,也不知陛下有沒有想到這一點(diǎn)?!?/br> 見白鴛小臉還皺著,秦纓道:“好了別想了,明日去天牢,只要他開口,便沒有查不清的,咱們早些歇下?!?/br> 白鴛應(yīng)是,利落梳洗后,與秦纓同塌而眠。 長樂殿地龍燒的足,第二日早朝,秦纓幾乎是被熱醒的,待睜眼時,便見外頭天光大亮,天上竟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起了雪粒,想到這是在宮里查案,她一個激靈醒過來,連忙起身,待草草用過侍從送來的早膳,主仆二人忙不迭出了門。 剛踏出門口,迎面便是刀子般刮人的寒風(fēng),秦纓攏了攏斗篷,抬眼瞧見房檐下掛著大大小小的冰凌,白鴛隨她看來,驚道:“好長的冰掛,別處倒未瞧見?!?/br> 秦纓步下臺階,邊走邊道:“此處地龍燒足,屋頂有積雪化了,順著房檐滴落,這才能結(jié)成冰掛?!?/br> 此時已近巳時,早朝或許都已散了,秦纓著急趕往勤政殿方向,但剛走到一半,便見不遠(yuǎn)處謝星闌正來尋她,她眼瞳晶亮,小跑了兩步道:“我可是晚了?” 宮道上積雪未除,謝星闌生怕她跌倒,老遠(yuǎn)便作勢要扶,等到了跟前,才道:“不晚,我們現(xiàn)在直接去天牢?!?/br> 秦纓一愣,“我們?nèi)??長清侯呢?” 謝星闌眸色深長起來:“長清侯今日告病在家,并未入宮面圣?!?/br> 秦纓聽得不解,“告病在家?他昨夜不是還好好的?” 頓了頓,她又問:“現(xiàn)下早朝可結(jié)束了吧,朝中如何說?德妃可去過勤政殿?” “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朝堂之上,自然多是討伐嚴(yán)懲之聲,崔曜不上朝倒是不算錯?!鳖D了頓,謝星闌道:“德妃也稱病了,只叫她宮里的小廚房給陛下送了早膳。” 秦纓目瞪口呆,“他們這是——” 謝星闌眼底閃過絲譏誚,“如此更好,崔慕之或許還有開口的可能。” 秦纓重重點(diǎn)頭,“我們先去天牢?!?/br> 天牢坐落在西北皇城墻外,乃是一處極偏僻肅穆的所在,秦纓與謝星闌趕到之時,細(xì)雪未歇,將將巳時過半,謝星闌拿出御賜腰牌,二人一路暢通無阻,不多時見到天牢司獄,親自為二人帶路。 天牢關(guān)押的皆是重刑囚犯,牢室格外堅(jiān)固不摧,步入昏暗甬道,司獄執(zhí)燈在前道:“昨夜送來的急,小人們都不知陛下什么意思,也不敢輕慢,精神看著還行,還和獄卒們說了幾句話,不過今早上聽下面人稟告,說一夜沒睡,食水也基本沒用過,小人想著,今日陛下肯定會再派人來的,牢室就在前面了……” 沿著甬道一路往里,路過五六個空置囚室后,司獄出聲道:“崔世子,有人來看你了?!?/br> “讓我父親回去吧?!?/br> 甬道盡頭昏暗的牢室中,秦纓只依稀看到個模糊的背影。 司獄這時道:“不是你父親,是從宮里——” 司獄話未說完,牢室中又傳來一道暗啞之聲,“讓他們回宮去,告訴娘娘,我無需任何探望?!?/br> 司獄面露無奈,這時,秦纓沒忍住開了口,“來的不是你父親,也不是你姑姑的人,是我們——” 走得近了,秦纓才見崔慕之背對甬道站著,他微仰著腦袋,直盯著高墻上的窄小氣窗,在秦纓開口的那刻,她明顯地看到崔慕之背影一僵。 好半晌,崔慕之才轉(zhuǎn)過身來,他衣袍仍是齊整,鬢發(fā)卻散下兩綹,眼下烏青,下巴亦冒出了一片青茬,短短一夜,似滄桑了六七歲一般。 見他眉眼一片凝重望著她們,秦纓想到了前夜自己對崔曜說的話,她涼聲問:“怎么,輪到你被權(quán)衡利弊了,很失望嗎?” 第191章 冥頑 從長清侯府的天之驕子, 到淪為階下之囚,便是崔慕之自己也覺如夢似幻,而他料錯了來人, 在秦纓如此奚落之下,便顯得格外可笑。 司獄見勢不妙, 也不敢久留,略一施禮便帶著獄卒退下,謝堅(jiān)與白鴛對視一眼, 亦遠(yuǎn)遠(yuǎn)侍立著不敢相擾。 崔慕之本就頹唐的面容青白交加片刻,憋出句話, “你們所來為何?” 近前已無人, 秦纓道:“自是來查案, 已經(jīng)過了一夜, 你可要喊冤嗎?” 隔著牢欄,崔慕之搖頭,“我并無冤情?!?/br> 秦纓眉眼微暗, 謝星闌盯了崔慕之一瞬,涼聲道:“那便將你昨夜如何行兇,為何行兇, 從實(shí)交代, 我們也好向陛下回話。” 崔慕之緊抿著唇角,又沉默片刻, 才應(yīng)付似的開了口,“昨夜……宴畢后, 我尾隨阿依月到了花房, 后與她生了爭執(zhí),一怒之下, 用隨身匕首殺了她……” 秦纓問:“她為何去花房?” “我與她有約?!?/br> “哪日相約?在何處相約?可有人證?” 崔慕之不語。 秦纓蹙眉,又問:“倒地的花架,是你們爭執(zhí)之時推倒?” “不錯。” “是你推倒還是她推倒?” “是我?!?/br> “什么爭執(zhí)要令你推倒花架?你們交手了?” 秦纓問得快,崔慕之又啞了口。 見他如此,秦纓微微瞇眸,“昨夜你身上雖沾了血跡,但靴子卻少有污泥,若是你一個個推倒花架,又與阿月爭執(zhí)糾纏,勢必難注意滿地泥漬,而阿月身上并無多余外傷,足見并無纏斗,這兩點(diǎn),你如何解釋?” 崔慕之仍是沉默。 秦纓耐著氣性,“你殺了她之后,為何不曾離開?” “她的婢女找了過來,我沒有機(jī)會。” 秦纓語聲更冷了些:“你與她有約,后同去花房,爭執(zhí)之時推倒了花架,最后掏出匕首傷人,阿月會武,性情也頗為豪烈,她不曾反抗?” “她并無防備,自然來不及反抗?!?/br> “你連花架都推倒了,她還未生防備?!” 秦纓簡直被氣笑了,“全都是一派胡言!崔慕之,你是當(dāng)真不想活命了?” 此言一出,崔慕之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破綻百出,他背脊僵了僵,卻在下一刻側(cè)過了身去,因身處監(jiān)牢陰影中,冷峻的側(cè)臉顯得格外油鹽不進(jìn)。 秦纓秀眉一豎,“死的是南詔公主,輕則嚴(yán)懲兇手,重則引發(fā)戰(zhàn)禍,昨夜你父親說今晨入宮面圣前來探監(jiān),好問問你為何認(rèn)罪,可今早,他卻告病未上朝,德妃昨夜苦苦哀求陛下,到了今天,卻也稱病閉宮未出,你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而昨夜我們探查案發(fā)現(xiàn)場,早已發(fā)現(xiàn)多處古怪,本以為經(jīng)過一夜你會改了心思,但沒想到,你還在義無反顧認(rèn)罪,你以為我們猜不到你在替誰頂罪嗎?” 聽見此言,崔慕之眉頭動了動,卻仍是抗拒不言。 秦纓深吸口氣,喝道:“能讓你如此的只有五殿下一人!你以為憑你認(rèn)罪,便可顛倒黑白維護(hù)他?只要我們查下去,真相早晚水落石出,你如此,不過浪費(fèi)人力與時間,亦給南詔人可乘之機(jī)!” 崔慕之抿緊唇角,依舊一言不發(fā),秦纓惱了,提高聲量道:“難道崔氏的尊榮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 崔慕之本無意再與她們對峙,但聽到這一句,又轉(zhuǎn)頭看向秦纓,“我已認(rèn)罪,此事便不必再查,查下去,于你也無益。” 他目光深深,欲言又止,末了又收回視線,“我心甘情愿如此。” 見他冥頑不靈,秦纓只覺無計(jì)可施,一轉(zhuǎn)頭,卻見謝星闌沉著臉,通身的生人勿近之態(tài),秦纓還指望著他激一激崔慕之,可他顯然毫無此意。 秦纓眨了眨眼,只以為謝星闌看出崔慕之頑固,懶得再問,她定了定神,冷冷道:“好,你既心甘情愿,那便是不會配合了,但這案子不會就此了結(jié)。” 秦纓又看謝星闌,“我們走?” 謝星闌頷首,秦纓先一步轉(zhuǎn)身,她剛邁出腳步,崔慕之又追著她背影看來,可他對上的,卻是謝星闌冷厲的視線。 崔慕之一怔,他已許久沒見過謝星闌露出這般眼神了,正要分辨,謝星闌也轉(zhuǎn)過身,跟在了秦纓身后,他們二人亦步亦趨,很快消失在了甬道盡頭。 出了天牢大門,秦纓臉色仍是難看,“我們回宮?” 謝星闌望著她眉眼,應(yīng)好。 秦纓滿心郁悶,利落爬上了馬車。 沈珞揮鞭,馬車轔轔而動,謝星闌御馬跟在后,眉梢透著一股子冷意。 謝堅(jiān)看出謝星闌不對勁,低聲道:“公子,崔慕之非要擔(dān)這謀害公主之罪,憑蒙禮和施羅,只怕不會饒他性命,縣主已經(jīng)苦勸了,但他還是不識抬舉?!?/br> 頓了頓,他又嘀咕道:“要小人說,何必要幫他脫罪……” 無需謝堅(jiān)提醒,謝星闌心中早閃過這念頭。 適才在牢里,他明知秦纓著急并非是想幫崔慕之脫罪,可見她言辭切切,問崔慕之尊榮是否比性命重要時,他便想,憑何不任崔慕之頂罪? 崔慕之自甘認(rèn)罪,又有多方角力,正是崔氏勢弱之時,而他主查此案,只要稍推波助瀾,崔慕之便難逃懲處,崔慕之一死,于后事便可永絕后患,亦能解他前世之恨。 這些手段對他來說再尋常不過,甚至算不上卑劣,可秦纓毫不設(shè)防地看著他,那坦蕩澄澈的眸子,無時無刻在提醒他,他不再是那個只知爭權(quán)奪利的險(xiǎn)惡之人。 謝星闌握緊韁繩,“將這念頭爛在肚子里?!?/br> 這話是對謝堅(jiān)說的,亦像對他自己說,他雙腿一夾馬腹,催馬上前,緊緊跟在了馬車一側(cè)。 回宮已是午時過半,二人先至勤政殿復(fù)命,剛走上殿前廊道,卻見李云旗黑著臉站在殿外,一見他們,李云旗迎上來問:“說你們?nèi)ヌ炖瘟耍俊?/br> 謝星闌應(yīng)是,又看了眼殿內(nèi):“你怎在此?” “施羅和蒙禮帶著南詔使臣在殿內(nèi)?!崩钤破齑鹜?,又問:“崔慕之如何?有沒有改口?有沒有說為何害阿依月?” “不曾改口,仍是認(rèn)罪,但問細(xì)節(jié)與動機(jī),除了編造緣故之外,便不答?!?/br> 李云旗嘆為觀止,“他是不是中邪了?南詔人今日是來討說法的,一要嚴(yán)懲兇手,要崔慕之項(xiàng)上人頭,二要大周做補(bǔ)償,除了治水之法,還是要大周冶鐵之術(shù),否則此事不能善了,聽那意思,倒像不怕起戰(zhàn)事。”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進(jìn)去多久了?” 李云旗道:“小半個時辰了,陛下傳了定北侯和信國公在內(nèi),還有禮部、兵部兩位尚書,自然是要好一番爭辯的,冶鐵之術(shù),絕不可能輕易給他們?!?/br> 秦纓又道:“未央池那邊如何?” “冰棺已經(jīng)造好了,早間正在設(shè)靈堂,他們南詔人祭祀方式不同,陛下已由著他們在瀟湘館設(shè)祭臺。” 秦纓忽地心念微動,看向謝星闌道:“崔慕之雖然大都是編的,但并非全無章法,他定是將部分實(shí)情代入其中——” 謝星闌凝眸,“比如?” “比如他說,與阿依月有約?!?/br> 謝星闌目光鋒銳起來,又看了眼殿門,利落道:“我們?nèi)ビ涝羁纯?。?/br> 二人匆匆與李云旗辭別,徑直趕往永元殿,待入大門,見上房大開,幾個南詔侍從正搬著箱籠朝外走,領(lǐng)頭之人正是阿依月身邊的女婢阿素,前次陪阿依月游玩之時,她最親近的兩個女婢皆跟隨在側(cè),因此秦纓與她們也算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