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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182節(jié)

    幾日前,在崇政殿外喝問謝星闌為何栽贓崔氏是崔慕之,如今尋到人證,他倒是換了副面孔。

    謝星闌眼底閃過絲譏誚,“崔毅貪腐受賄并非今日才有,往日為何不查?如今泄密之罪可做通敵論處,崔氏倒是懂了棄車保帥,懲治崔毅越狠,侯府才不會受指摘不會失寵,利弊權(quán)衡,實在高明,只是不知崔毅是否愿意認(rèn)罪?”

    若崔毅能護,長清侯府自不然令他背上罪名,現(xiàn)如今護不住了,那便要做那大義滅親之人,以此堵悠悠眾口,亦算對貞元帝表忠,這一點朝中眼利者皆看的出,但謝星闌當(dāng)著崔慕之挑破嘲弄,直令他面上青白交加。

    崔慕之唇角緊抿,“是他的罪,他自要認(rèn),與其他人有何干系?何況崔毅至多算是從犯,真正謀害趙永繁的南詔人和那內(nèi)jian,如今卻還下落不明呢?!?/br>
    方君然見勢不妙,打著圓場道:“大理寺正在嚴(yán)審,屆時得了證供,自送來龍翊衛(wèi)一份,眼下,我們還是先去見江原那隨從,南詔人過兩日便要走了,也不敢耽誤謝大人審問江原,這是塊硬骨頭,也只有在這里才有法子?!?/br>
    謝星闌不置可否,又看秦纓,秦纓道:“那我先回府?!?/br>
    “我送你——”

    謝星闌先一步出門,秦纓婉拒也來不及,只好跟了上去,方君然愣了愣,轉(zhuǎn)頭一看,便見崔慕之一張臉黑如鍋底,很是煞人。

    一路走到大門處,秦纓才道:“崔氏如今放棄崔毅,雖是保全尊榮之舉,卻也表明崔毅知道的不多,那真正的內(nèi)jian,仍只有江原見過。”

    謝星闌道:“我明白,江原還會再審?!?/br>
    秦纓應(yīng)是上馬車,徑直回了侯府,秦璋正安排明日祭祀事宜,見她回來的快,自是開懷,秦纓袖子一挽來打下手,父女二人忙到天黑時分才歇下。

    第二日清晨,辰時剛過,秦纓便與秦璋一同乘著馬車出了門,二人身后跟著三十來人的車馬隊伍,一路南行,出了京城,直往東面的棋山秦氏陵園而去。

    連日大雪,京城外亦是一片銀裝素裹,馬車?yán)锓胖颗?,秦纓手中亦抱著小巧暖爐,雖不覺寒凍,但因積雪頗厚,腳程比預(yù)計的慢了些許。

    秦璋掀簾朝外看,“你母親過世那年,也是這樣的冬景,豐州在京城以北千里之處,比京城落雪更早,你母親沒見過那樣的大雪,彌留之際也不許我關(guān)窗?!?/br>
    憶起從前,秦璋語聲中仍帶凄然,秦纓不知如何安慰,只專心地聽,沒多時,秦璋轉(zhuǎn)身望著她,仿佛透過她的眉眼,看到了當(dāng)年鮮妍貌美的李瑤,“今日你母親知道你寫了不少祭文與祈福經(jīng)文給她,必定高興?!?/br>
    秦纓本想讓秦璋多說些義川公主的舊事,可見他眉眼哀沉,也不忍多問,“爹爹放心,以后每年忌日,女兒都如今年一般與父親一同準(zhǔn)備?!?/br>
    秦璋握住秦纓的手,欣慰地應(yīng)好。

    在路上走了一個時辰之后,方才到了秦氏祖陵,剛到陵園門口,便看到一行道士站在此,秦璋修道,今日請了城外青云觀的道長為亡妻做法事。

    秦纓跟在秦璋身后,沿著記憶中的小道找到了義川公主的陵寢,義川公主身份尊貴,又是秦璋摯愛,陵墓修葺的精美奢華,若是春夏,還可見奇花幽樹環(huán)繞,如今凜冬,近前的松柏花木皆是一片冰瑩玉掛,白玉石隆起的墳塋,亦是雪色皓白。

    侍從們擺好祭臺與祭品,秦璋又親自點上香燭,喚秦纓拜過后,先令道長做法事。

    這法事一起便是兩個時辰,道長們唱念做打,明黃符文飄飛,肅穆的經(jīng)文聲中,寂靜的陵園愈顯凄愴,秦纓侍立在側(cè),絲毫不敢輕慢。

    待道長們做完法事告辭,秦璋才帶著秦纓跪在了李瑤墳前,父女二人將連日寫就得祭文與祈福經(jīng)文焚燒,秦璋又揮退仆從,低聲訴情。

    “阿瑤,今歲是你離開的第十七年?!?/br>
    “不知你在天上過得好不好?我給你誦的經(jīng)文,你都聽到了嗎?侯府一花一木都未變,我亦每日都在惦念你,總在想,你若是還在我身邊,那又是何種光景……”

    秦纓本只覺哀戚,但聽著秦璋所言,眼眶卻驀地紅了,鼻尖也陣陣發(fā)酸。

    “我記著你的話,好好愛護纓纓長大,她從前被我寵壞了,但今歲的長進,你在天之靈可曾看到?你可憐她辛苦?我也不舍得,但只要她高興,我便什么都能為她做……”

    秦纓再也忍不住,眨眼間臉頰便濕了一片,秦璋撫了撫她發(fā)頂,又將今歲府內(nèi)事,絮絮叨叨講來,一直等燒完祭文,秦璋才道:“給你母親磕頭,去馬車上暖著,我再與你母親說會兒話?!?/br>
    秦纓應(yīng)了,鄭重磕三個頭,又一步幾回眸地出了陵園。

    回到馬車上,白鴛安慰秦纓,“縣主別傷心,公主殿下有侯爺這樣的夫君,有您這樣的女兒,在天之靈也會安慰的。”

    秦纓抹了把眼角,從未如此真切地覺得自己屬于這個世道,她掀簾望著陵園小道,足足兩炷香的時辰之后,才看到秦廣扶著一臉沉重的秦璋走了出來。

    秦纓忙跳下馬車迎上去,“爹爹——”

    被秦纓扶住,秦璋苦笑了一聲,“爹爹老了?!?/br>
    祭奠亡妻,為夫君者,并非一定要行跪禮,但秦璋卻格外虔誠,秦纓心底動容,“爹爹老當(dāng)益壯,只是今日太冷了,爹爹當(dāng)心受凍。”

    上了馬車,秦璋緩緩吁出口氣,看著秦纓雖覺欣慰,可眼底深處,卻攏著一抹化不開的陰云,想沉浸在哀思中難以自拔,看得秦纓愈是心酸。

    馬車歸程,秦璋比來時更沉默,行至半途,秦璋道:“以你母親名義設(shè)的粥棚今日開張了,你可想去看看?”

    秦纓連忙應(yīng)好,秦璋一聲令下,其他仆從先行回城,他們帶著幾個護衛(wèi)往城南行。

    雪覆四野,臨川侯府的粥棚就設(shè)在西南城墻外,秦纓一行到時,便見粥棚之前已排起了長龍,衣衫襤褸的婦孺老少捧著粗瓷碗,正等著棚子里的一口熱粥。

    聽聞家主來了,開設(shè)粥棚的管事上前應(yīng)話,“有從西北來的流民,沒有正經(jīng)營生,便靠著乞討過活,咱們府上的粥棚算是解了他們?nèi)济贾保€有附近村里的窮戶,沒有足夠的米糧過冬,便也來討粥吃,我們的粥棚每日可供三百人的份量,今日還可支撐,明日消息傳開來的人多了,怕是不夠,不過早上咱們開了棚后,又有幾家也在旁邊搭棚子?!?/br>
    管事看向秦纓,“有陸太醫(yī)家、定北侯府家,還有謝將軍府?!?/br>
    秦纓有些意外,“他們也來了。”

    管事笑道:“往年城中富貴人家也常施粥的,今年咱們起了個頭罷了,眼下雪災(zāi)不輕,后面應(yīng)該還要多,就是不知道會否杯水車薪,適才還有從豐州來的呢,說那邊每日凍死百人,很是駭人。”

    秦纓心腔窒悶,秦璋道:“明日看看情形,若是不夠,便再贈百人口糧。”

    管事連聲應(yīng)下,秦纓本想上粥棚里幫忙,可眼風(fēng)一晃,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城門方向走來,秦纓上前兩步,“岳靈修——”

    走在隊伍里的岳靈修一愣,待看到是秦纓,立時大喜,“縣主!”

    岳靈修一路小跑過來,對父女二人見禮后一臉喜色道:“縣主回來多日,小人本想上門拜訪,卻又怕叨擾了縣主,未想在此遇見!”

    秦纓看了眼不遠(yuǎn)處站著的四五衙差,“你這是要做什么?”

    岳靈修笑意一散,沉聲道:“今歲天氣太冷了,前面官道旁凍死了人,有人報官,我們是去勘察現(xiàn)場的,小人跟去看看是否真是凍死。”

    秦纓擰眉,“竟是如此,那你快去。”

    岳靈修應(yīng)好,又看著那領(lǐng)頭之人道:“那是我們衙門新來的捕頭儲明安,那小人便先去了——”

    等岳靈修回到隊伍,秦纓與秦璋都憂心忡忡,秦璋道:“多半是病弱流民,死了無人收斂,若再來幾場大雪,京城也是要遭災(zāi)了?!?/br>
    天色已暗了下來,秦璋不欲在城外久留,“好了,咱們回去吧,要天黑了。”

    與管事辭別,等馬車入城門時,便見長街上已次第燃起燈火,沿著御街一路往北,行至繁華坊市,仍可見珠簾繡幕人頭攢動,亦可聞絲竹樂舞之聲,秦纓倏地放下簾絡(luò),莫名生出幾分割裂之感。

    馬車入長樂坊,眼看著到了侯府門前,秦璋卻忽然“咦”了一聲,“宮里的人?!?/br>
    秦纓朝外張望,見領(lǐng)頭的是個面熟的小太監(jiān),常跟著黃萬福在崇政殿伺候,她心頭一跳,莫名生出了兩分不祥之感。

    馬車停穩(wěn),父女二人剛下來,那小太監(jiān)便上前來,“侯爺和縣主終于回來了,縣主,陛下召您入宮,正等著呢——”

    秦璋蹙眉,“這么晚了,所為何事?”

    小太監(jiān)面色緊迫,“宮中出事了,等縣主入宮便知道了,事關(guān)重大,還請縣主快些——”

    御令不可違,秦璋只好放人,叮囑秦纓幾句,目送她上了馬車。

    沈珞馬鞭輕揚,馬車朝宣武門一路疾馳,等到了宮門外,便見宮城已然宵禁,但見到小太監(jiān)拿著的腰牌,禁軍立刻放了行。

    “公公,到底出了何事?今夜不是為南詔使團踐行嗎?”

    穿過黑嗡嗡的門洞,秦纓到底忍不住,跟在旁的白鴛一臉膽戰(zhàn)心驚,亦焦急地等著小太監(jiān)回話,公公腳步如風(fēng),“死人了,您到地方就知道了?!?/br>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便見小太監(jiān)帶著路,竟是往御花園方向去的,繞過一片樓臺,徑直往觀蘭殿而去,還未走近,秦纓便見整片殿宇燈火通明,外圍卻被御林軍把持得水泄不通,秦纓深吸口氣,心也懸在了嗓子眼上。

    秦纓本以為要進殿,可小太監(jiān)卻帶著她從殿門前過而不入,反沿著幽徑,朝不遠(yuǎn)處梅樹下的幾間花房走去,走到門口,秦纓才見花房之中站了不少人。

    “陛下,云陽縣主到了!”

    小太監(jiān)高聲通稟,一陣窸窣之聲后,黃萬福走了出來,“縣主請來——”

    甫踏入門檻,滿室暖香浮動,如此寒冬,花房內(nèi)卻百紫千紅爭艷,而這花房乃是四間廳堂打通,擺滿了花草的架子分列在四進明堂,第一進被御林軍守著,進第二間時,秦纓看到了淑妃與三皇子李琰,她們母子面色嚴(yán)峻,看到秦纓一言未發(fā)。

    第三進花房站滿了人,皇后與二皇子李琨,德妃與眼眶微紅的五皇子李玥皆在此,通往最后一進的門口還站著盛裝的太后,再往內(nèi),秦纓似看到了謝星闌的身影。

    秦纓腳步本是沉重,看到他也在,心中忐忑驟然散了三分,正猜不透出了何事,一陣刺鼻的鐵銹味傳到了她鼻端……

    “最會找兇手的人來了,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驟然響起的貞元帝怒吼從第四間花房傳來,嚇了秦纓一跳。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赫然看到蒙禮與施羅也與貞元帝站在一處,還不來及看清二人神色,秦纓先被地磚上殷紅蔓延的血色小溪吸引。

    她呼吸一窒,下意識沿著血流往花房深處看——

    先是一個渾身沾滿了血污的男子背影映入了秦纓眼簾,她心跳的愈發(fā)快,又越過男子,往花房盡頭看去,待看清血泊里躺著的人,秦纓如遭雷擊般一愣。

    幾乎是同時,崔慕之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殺南詔公主的,確是微臣?!?/br>
    第188章 認(rèn)罪

    “父皇膝下無女, 阿月便如父皇親生女兒一般,本來定好了歸國儀程,消息都到南詔帝都了, 可阿月……竟如此死在了你們周人手中!”

    蒙禮咬牙切齒,赤紅的眸子, 死死瞪著崔慕之,“兇手既已認(rèn)罪,按照大周律法, 他該被判斬刑,還望陛下嚴(yán)明公允, 給阿月報仇雪恨!”

    “陛下——”

    德妃上前一步, 請求道:“陛下, 此事太過突然, 慕之是您看著長大的,一定是有何隱情,還請查證之后再做處置!”

    說至此, 德妃恨鐵不成鋼地斥責(zé):“慕之,你好好陳情,什么都不說便認(rèn)罪, 你是失心瘋了不成?想想你父親, 想想我這個做姑姑的,誰能信你在宮內(nèi)殺人?”

    蒙禮冷笑道:“娘娘, 前日大周的將軍死于非命,分明與南詔無關(guān), 我們卻成了懷疑對象, 如今崔慕之被抓個現(xiàn)行,他自己也認(rèn)了罪, 無論為了什么,我南詔公主慘死在你們大周深宮之中,若不能為阿月主持公道,我們絕不答應(yīng)?!?/br>
    德妃急得額生薄汗,還要再說,一旁的太后忽然開了口,“慕之,你到底有何苦衷?最好此刻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盡數(shù)說明,但你若不開口,那你這弒殺公主的罪名,便是板上釘釘了,此事事關(guān)兩國邦交,陛下絕不會輕饒?!?/br>
    崔慕之頭也不回道:“微臣無可辯駁?!?/br>
    德妃眼前一黑,太后面寒如水,又看向貞元帝。

    貞元帝已盯了崔慕之半晌,此刻深吸口氣道:“來人,將崔慕之打入天牢,褫奪其刑部司主官之職,聽候發(fā)落!”

    德妃面色大變,“陛下——”

    德妃上前,聲音都輕顫起來,“陛下,慕之無論是少時從軍,還是入朝為官,從來沒有出過錯處,謀害阿月,他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他……他今夜說不定是被下了降頭,他絕不可能殺人的……”

    崔慕之是長清侯府世子,是她的親侄子,崔曜年事已高,未來的長清侯府,遲早要交到崔慕之手里,如今朝中已有立儲之爭,在這個當(dāng)口,崔氏先出個崔毅有通敵之嫌,如今,又來個未來家主殺了鄰國公主……

    德妃急火攻心,一旁的蒙禮憤然道:“娘娘慎言,據(jù)聞大周立朝百多年,最不喜怪力亂神之說,怎就扯到了鬼神之說上?當(dāng)我們南詔人是傻子不成?崔慕之用自己的匕首,刺死了阿月,他自己都認(rèn)了?!?/br>
    德妃不管蒙禮,只急迫地盯著貞元帝,“陛下,求陛下手下留情,一切查證清楚之后再做定奪,他、他縱然嫌疑重大,但……”

    “哪里是嫌疑重大?分明是鐵證如山!”

    蒙禮恨聲道:“陛下,聽聞你十分倚重崔氏,甚至超過了皇后一族,莫非,您要當(dāng)著我們和阿月的面,包庇崔慕之不成?”

    此言落定,皇后鄭姝眸光一暗,太后的表情也更顯凝重,而爭執(zhí)間,守在外的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楚賢欽已快步入內(nèi),他望著貞元帝,等他最后決斷,貞元帝沉默兩瞬,終是點了點頭。

    德妃身形微晃,楚賢欽上前道:“世子,自己走吧——”

    崔慕之不知僵站了多久,此刻轉(zhuǎn)過身來,秦纓一眼看去,便見他雙手與前襟皆是血色,連面頰也沾了兩星,往常清貴自矜,此刻卻面如死灰,路過秦纓身前時,眼皮也未抬一下。

    等人被帶走,貞元帝沉沉看向秦纓,“云陽,阿月在大周,也就與你有幾分交情,再加上她身份尊貴,她的尸體,你來驗看再合適不過,雖說慕之認(rèn)了罪,可朕想知道,他為何要在此處殺了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