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和謝星闌自是未料到，秦纓道：“罷了，去攬?jiān)聵前?。?/br>
    三人沿著雪道往攬?jiān)聵切?，崔慕之在前，秦纓與謝星闌在后，秦纓又問道：“這園子修好之后，頭一次使用便是讓南詔使臣入?。俊?/br>
    崔慕之應(yīng)是，秦纓又問，“期間哪些人上過攬?jiān)聵?？?/br>
    崔慕之道：“很多，南詔三人以及隨從，還有咱們?nèi)换首右踩ミ^，他們?nèi)胱@中，平日里百無聊奈，便在園中賞景，有時是二殿下與五殿下作陪，有時他們自己也亂逛，我們雖然護(hù)衛(wèi)著，但也不會攔阻他們。”

    說著，崔慕之叫來個御林軍吩咐，“去找瀟湘館外的人問問，看看最近他們幾個何時到過攬?jiān)聵桥c邀月樓，當(dāng)時情形如何?！?/br>
    御林軍武衛(wèi)應(yīng)聲而去，待到了攬?jiān)聵乔?，秦纓眉頭皺了起來，除卻前夜來此留下的腳印外，入目皆是雪色，大雪將一切蹤跡抹除，仿佛連老天爺都在幫幕后之人。

    幾人入樓中，先直奔攬?jiān)聵撬臉嵌?，謝星闌率先步出樓門，一眼看到了破損的圍欄，地上的晶瑩覆著一層飛入檐下的薄雪，一切都似乎與那夜一模一樣。

    崔慕之也走到欄桿處，“事發(fā)之后，樓門被鎖，這幾日無人上來，那夜的大雪，也將底下幾層樓檐上的痕跡全掩了住，如今再要搜尋，十分不易。”

    謝星闌垂眸下看，便見樓檐上積雪晶瑩齊整，并無任何異樣，一轉(zhuǎn)頭，便見秦纓站在一旁，望邀月樓的方向看去，她道：“當(dāng)日，趙永繁來此之時，對面三樓藏了人，而同時，公主她們出了梅林，朝廊道之外行來——”

    她又看向樓下，“公主他們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此處，邀月樓方向，卻正好被假山石峰擋住，否則，對面樓中有光暈透出，應(yīng)該十分明顯?！?/br>
    謝星闌正要說話，崔慕之搶先道：“因此兇手必定是十分了解地形之人，當(dāng)夜即便公主沒來，但趙永繁掙扎之聲也可能引來梅林中人，如此，便必定會看見阿贊曼詛咒殺人，但即便如此，趙永繁如何墜樓仍無法解釋，公主的嬤嬤可是親眼看到他在門口掙扎?！?/br>
    秦纓點(diǎn)頭，“不錯，的確古怪?！?/br>
    秦纓也走到門口來，一邊回憶著嬤嬤的形容，一邊從門口往前去，如此重復(fù)幾遍，仍頗為不解，很快她站在缺失的圍欄邊，“若圍欄并非人為破壞，那便是兇手登樓之時發(fā)現(xiàn)了此處多有隱患，包括此地漏雨結(jié)冰，于是此處成了他選中的殺人之處，如今還要弄明白，趙永繁憑何來此處——”

    崔慕之凝聲道：“趙永繁從未來過未央池，他能尋來此處，定是被人提前告知方位，要么是當(dāng)夜夜宴之上，要么，便是還未入未央池便有人提前安排，但憑他的身份，可不是隨便一人便能令他聽話的。”

    秦纓點(diǎn)頭，“不錯，園內(nèi)樓臺眾多，攬?jiān)聵请m是距離梅林最近，但他能準(zhǔn)確來此，絕非偶然為之——”

    說至此，秦纓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她轉(zhuǎn)頭一看，便見謝星闌不知何時退回了四樓閣樓之內(nèi)，她連忙轉(zhuǎn)身入屋，“在看什么？”

    謝星闌正站在樓梯旁，仔細(xì)看窗框門框上的痕跡，見她進(jìn)來，謝星闌頭也不抬道：“看趙永繁身上香粉從何而來，如今在他身上一是那香粉古怪，二是有人看到他在樓門掙扎出逃，既然不可能是阿贊曼，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那他在逃什么？”

    謝星闌一言落定，只令秦纓心底咯噔一下，她腦海中淺淺滑過一個念頭，可這念頭尚未分明便一閃而逝，這時，崔慕之道：“會否是被阿贊曼的影子驚嚇？”

    謝星闌直身道：“他在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豈會被一詭影嚇得大喊大叫慌不擇路？”

    崔慕之唇角動了動，到底無法反駁，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正是崔慕之此前吩咐的御林軍，那人上來道：“大人，問清楚了，大概五天之前，南詔兩位皇子和公主，在五皇子的陪同下，來過此地，當(dāng)時他們登樓游玩，還爬過假山，大概在這兩樓逗留了半個時辰，在此之前，他們賞雪游園，已來過兩三次此地?！?/br>
    秦纓眉頭微皺，“除了他們和二殿下，可還有旁人來此？”

    武衛(wèi)緩緩搖頭，“此地在九月初全然建好，在南詔使臣來之前，園子是封著的，平日里除了打掃的宮人，也沒有其他人敢在此亂走?！?/br>
    秦纓秀眉擰了擰，這時謝星闌道：“當(dāng)夜審問赴宴眾人的口供在何處？”

    崔慕之吩咐武衛(wèi)道：“去拿來?！?/br>
    武衛(wèi)領(lǐng)命而去，秦纓看向謝星闌，“會不會是南詔人？”

    謝星闌尚未言語，崔慕之道：“南詔人為何要?dú)②w永繁呢？雖說趙永繁之死對南詔人有利，南詔那兩位皇子也皆是詭計(jì)多端之輩，但他們不知趙永繁在北府軍中的身份，好端端的，殺一個參軍做什么？”

    秦纓嘆了口氣：“不錯，確是沒道理?！?/br>
    此言落定，便見謝星闌面色沉凝，卻未接言，秦纓略一思忖道：“雖不確定是否與南詔人有關(guān)，但此事或許要去問問三位殿下，看他們來此時，可曾發(fā)現(xiàn)異樣。”

    崔慕之頷首，“尤其是五殿下。”

    南詔人最后一次來攬?jiān)聵?，正是李玥陪同，若真是古怪，不可能毫無端倪，見秦纓也頗為認(rèn)同，崔慕之道：“五殿下這幾日在宮中養(yǎng)病，我可即刻帶你去見殿下?！?/br>
    崔慕之是李玥表哥，有他同去，自是便宜，秦纓辦差時利落果決，若即刻去見李玥，也并無不妥，但謝星闌半晌未語，令她心底生疑，她往前邁了一步，“你如何看？”

    崔慕之面無表情看著謝星闌，謝星闌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南詔人便是發(fā)現(xiàn)不妥，也絕不會道明，確該問問我朝之人?！?/br>
    秦纓點(diǎn)頭，“那先去見李玥？”

    “謝大人不是要查證供嗎？”

    謝星闌還未答話，崔慕之又先開了口，謝星闌看向崔慕之，四目相對時，樓中猝然一靜，秦纓看了看二人，很快做了決定，“也罷，既如此，我們兵分兩路，若能見到三位殿下那是最好，我若離宮太晚，我們傍晚時在柔嘉那里匯合?！?/br>
    崔慕之瞳底微亮，謝星闌目光一轉(zhuǎn)看向秦纓，“也好，便按你說的辦。”

    一旁崔慕之聽聞此事還牽扯了陸柔嘉，不禁道：“去見陸姑娘做什么？”

    秦纓道：“有一線索需要大夫分辨，又不好隨便請?zhí)t(yī)，我便請了她幫忙?！?/br>
    崔慕之心知秦纓與陸柔嘉關(guān)系匪淺，卻又有些詫異，陸柔嘉那樣的大家閨秀，竟也有參與這樣大的案子之時。

    眼下樓中痕跡寥寥，也只能另尋辦法，既有決斷，秦纓率先下樓去，崔慕之緊隨其后，謝星闌又打量了一圈閣樓，亦轉(zhuǎn)身跟了上。

    待到了一樓廳堂，正碰上去拿證供的武衛(wèi)，崔慕之道：“將證供交予謝大人。”

    武衛(wèi)領(lǐng)命，謝堅(jiān)上前將證供接了過來，秦纓見狀道：“那我先去見五殿下?！?/br>
    謝星闌應(yīng)好，秦纓也不拖泥帶水，她轉(zhuǎn)身便走，待出廊道，又看著跟上來的是崔慕之，她心底這才漫上兩分怪異來。

    她蹙眉盯了崔慕之一瞬，直令心境大好的崔慕之一愣，“怎么了？”

    寒風(fēng)蕭瑟，只吹得近處的竹林簌簌嗡鳴，秦纓攏了攏斗篷，邊走邊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和崔大人辦差，真是多有不慣?！?/br>
    崔慕之眉眼一僵，揚(yáng)起的唇角亦緊抿起來。

    樓門前，謝堅(jiān)費(fèi)解地?cái)Q著眉頭，又不快道：“公子，這就讓崔慕之摻和進(jìn)來了？便是要去詢證，也該是您與縣主一同去，他算什么？”

    謝星闌看著秦纓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面上不顯山露水，心底卻因?yàn)橹x堅(jiān)所言更憋悶了三分，他淡淡收回視線，一把將謝堅(jiān)手中的證供拿了過來，正仔細(xì)翻看，一龍翊衛(wèi)從外快步而來，“將軍，謝都尉回來了——”

    謝詠兩個時辰之前被派走，謝星闌沒想到他來的這樣快，他往廊道盡頭走了兩步，果然看到謝詠正穿梅林而來。

    謝詠步履迅疾，面色亦凝重，謝星闌一看便覺不妙，果然，待謝詠?zhàn)叩礁?，見樓前樓后還有御林軍駐守，先道：“公子，查到了些許，請您借一步說話。”

    謝星闌微微瞇眸，立刻步出廊道，待至竹林跟前，謝詠才沉聲道：“公子，查到當(dāng)年與趙永繁交好之人了，是一個名叫岳萬清的翰林院編修，在趙永繁出事后，岳萬清替他奔走求情，也招惹了不該招惹之人，后來被貶離京，這些年一直在魯州任縣令?！?/br>
    魯州窮苦，聽得謝星闌直皺眉，“將他貶走？”

    謝詠機(jī)警地往遠(yuǎn)處看了一眼，“當(dāng)年軍器監(jiān)監(jiān)正名叫崔毅，雖無實(shí)證，但誣陷趙永繁之人多半是他，趙永繁被定北侯救走之后，此人也以監(jiān)管不力之罪被發(fā)落，但不過是從軍器監(jiān)調(diào)至工部，后從員外郎升任工部子司虞部郎中之職?！?/br>
    微微一頓，謝詠低聲道：“虞部油水豐足，崔毅已穩(wěn)坐此位五年，他與長清侯同宗，是其族兄，我們的人還查到，定北侯帶著部將回京述職，攏共朝會三次，這三次，他都告假在家，最要緊的，是北府軍在朱雀山開采石漆的基建木材，正是由他負(fù)責(zé)統(tǒng)總調(diào)配，薪炭供給亦是他主領(lǐng)——”

    謝星闌劍眉越皺越緊，他又看向秦纓與崔慕之離去的方向，沉聲道：“好好的查一查這個崔毅?！?/br>
    第181章 破解

    李玥十歲便搬離長信宮， 如今住在距離長信宮不遠(yuǎn)處的景明宮中，聽聞是崔慕之來訪，立刻有宮侍前來迎接。

    一入正殿， 便見李玥披著件白袍，正在暖閣中賞玩一副色彩昳麗的畫作， 見崔慕之來了，李玥立刻道：“表哥，你快來看看， 是南詔的畫，這上面的山水草木， 皆是以獸皮鳥羽制成， 因此才如此栩栩如生——”

    崔慕之拱手行禮， “殿下慎言， 微臣不敢當(dāng)?！?/br>
    李玥眉頭一揚(yáng)，“眼下又不是在別處，我——”

    說至一半， 李玥看到了秦纓，他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輕咳一聲， 擺出兩分老成之態(tài)， “哦云陽縣主也來了，快請——”

    秦纓進(jìn)門行禮， 也看到了那副畫，便眨了眨眼道：“是南詔送給殿下的？”

    李玥笑著搖頭， “這倒不是， 是我自己尋來賞玩的?！彼麙吡硕艘谎?，“你們此來是為何”

    崔慕之定聲道：“此來是有一事要問殿下， 還請殿下莫要隱瞞?！?/br>
    李玥眼瞳微睜，“何事？”

    崔慕之看向秦纓，秦纓便道：“殿下在五日之前，曾陪著南詔的兩位皇子和公主，去了攬?jiān)聵桥c邀月樓，請殿下仔細(xì)回憶一遍當(dāng)日情形。”

    李玥面上笑意散去，“你們是為了那位北府軍參軍？”

    李玥雖不及李琨有才學(xué)，卻也不傻，秦纓聞言點(diǎn)頭，“不錯，那位參軍之死尚有疑問，還請殿下相助?！?/br>
    李玥唇角微動，又去看崔慕之，見崔慕之一臉凝重，他只好皺眉道：“那天……是我奉父皇和母妃之令，去陪他們賞景，攬?jiān)聵呛脱聵蔷驮诿妨种?，登樓賞梅別有一番意趣，我當(dāng)日和阿月在邀月樓，一邊走，一邊給她講樓中壁畫上的典故，蒙禮和施羅先一步上了邀月樓，大抵發(fā)現(xiàn)距離梅園太遠(yuǎn)，又只能看到冬日覆雪的荷花池，便下樓去了攬?jiān)聵?，后來我與阿月一同上了三樓與四樓，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啊?！?/br>
    秦纓蹙眉道：“殿下可記得當(dāng)時在三樓時，你們各自站在何處？”

    李玥仔細(xì)想了想，“三樓的采畫在頂上，我們就站在窗邊——”

    “可是攬?jiān)聵悄莻?cè)的窗戶？”

    秦纓問得李玥緊張起來，他點(diǎn)頭道：“不錯，彼時蒙禮他們?nèi)チ藬堅(jiān)聵?，阿月還走到三樓圍欄處朝那邊張望，但也不算古怪吧，畢竟兩座樓臺不遠(yuǎn)——”

    秦纓又問：“當(dāng)時蒙禮在何處？”

    “也在三樓圍欄處，似乎在看遠(yuǎn)處竹林，南詔雖然多草木，但他們那邊的竹子與大周不太一樣，他們的竹子茂密高大，且多生在水邊，旱地極難活?！?/br>
    秦纓想象著那副場景，一時挑不出錯來，這時崔慕之又問道：“前幾日是殿下作陪多，還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作陪多？”

    李玥聞言輕哼一聲，不以為然道：“自是我咯，三哥整日不出宮門，二哥呢，又要跟著夫子做學(xué)問，還要去聽父皇與朝臣們議事，那只有我閑功夫多。”

    崔慕之看向秦纓，秦纓又問，“后來去了攬?jiān)聵悄?？又做了什么？?/br>
    李玥聞言目光閃了閃，繼續(xù)道：“也是陪著他們賞景，那樓里也有些彩畫，我亦講了講，他們對大周的風(fēng)物十分有興致，后來三樓四樓都去了，還在外轉(zhuǎn)了一圈，賞了梅林，我還念了兩首詠梅的詩詞，阿月對此十分有興致?！?/br>
    秦纓面色凝重了幾分，見崔慕之還看著她，秦纓又問道：“他們可提過北府軍之人？”

    李玥搖頭，“他們至多只問過大周是否常生水患，目的也十分明顯，他們想要大周治水之策，還有那冶煉銅鐵之法，但我也沒多言?！?/br>
    秦纓眉眼暗了一分，“那好，我沒什么可問了。”

    崔慕之微微頷首，“殿下若想起什么，可隨時派人召微臣，南詔人并非善類，殿下往后與他們接觸，可要謹(jǐn)慎為重。”

    李玥眨了眨眼，“阿月也并非善類？”

    崔慕之欲言又止，“人心莫測，殿下不可妄斷?！?/br>
    李玥唇角微抿，“罷了，我知道了……”

    李玥所言并無異樣，離宮之時，秦纓面色不佳，崔慕之走在她身側(cè)道：“若真與南詔人有關(guān)，他們自然不會露在五殿下眼前，可還要去找二殿下與三殿下問問？”

    秦纓搖頭，可尚未開口，她腳步倏地一頓，只見不遠(yuǎn)處的宮道上，德妃崔玉容正乘轎輦而來，見她二人同行，德妃顯然驚訝極了，但很快收斂容色，待到了跟前，笑盈盈道：“你們這是——”

    秦纓二人一同行了禮，崔慕之道：“未央池之事，有些細(xì)節(jié)要請殿下相助?！?/br>
    德妃眼底閃過了然，又仔細(xì)看了看崔慕之，“原來如此，本宮聽說了，那位將軍死的古怪，也沒什么鬼神害人的。”

    她又看向秦纓，“云陽此番又要辛苦了，永寧這兩日還在念叨你，昨日你送的燈籠，她也留了四只舍不得放，你若得空再來看她。”

    秦纓忙道：“是，改日定去探望公主?！?/br>
    崔慕之望向秦纓，一轉(zhuǎn)頭，便對上德妃意味深長的目光，他忙定了定神，德妃這才笑道：“好了，你們自去吧，本宮去看看玥兒?！?/br>
    秦纓與崔慕之告退，已走出數(shù)步，卻覺背后仍有目光望著自己，她有些納悶，這時崔慕之道：“公主整日悶著，便喜歡宮里不常見的新奇事物。”

    秦纓愣了愣，索性道：“我看公主與常人并無異樣，只是稍稍羸弱了些，若常出門走動，想來也會比現(xiàn)在開懷些?！?/br>
    崔慕之抿唇道：“她剛出生時還看不出，兩歲上才發(fā)現(xiàn)有胎里帶來的弱疾，稍一疲累便氣喘高熱不止，這才讓娘娘怕了，后來便一貫拘著她，也是苦了她?！?/br>
    秦纓不知哪種疾病是這般癥狀，她亦不好多議論，便記在心底，下回問問柔嘉，嘆了口氣，秦纓又道：“便是大人，常年不見人地悶著，也會失了言語之能，更莫要說這般年紀(jì)的孩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