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亦令秦纓和謝星闌面露難色，謝星闌道：“金吾衛(wèi)想法子審，如今還需追查的人證不少，需得金吾衛(wèi)與京畿衙門一同查探。”

    周顯辰忙道：“謝大人只管吩咐——”

    崔慕之在旁聽著，亦道：“刑部與京畿衙門一同探查，如此方能早日定案?！?/br>
    謝星闌和秦纓看他一眼，秦纓神色如常，謝星闌眼底到底忍不住閃過一絲譏誚，他將卷宗上幾處差漏指出，崔慕之毫無異議配合起來，待安排完，外頭時辰已經(jīng)不早，崔慕之心中煎熬，當(dāng)先告辭，周顯辰見狀，也與他一道回衙門調(diào)派人手。

    他二人前后離開，站在門口的謝堅忍不住上前道：“恭喜公子和縣主，這案子跑了快半月了，終于算是查的明明白白了，只怕誰也沒想到，這盧二爺會是這等喪心病狂之人！還有那崔大人……”

    謝堅朝崔慕之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當(dāng)著太后和陛下的面，反倒被護著那般久的盧姑娘反嗆回去，小人看他臉都綠了?！?/br>
    秦纓失笑，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對謝星闌道：“此番還是因為陛下并無回護之心，太后見陛下如此，也不打算硬保，適才太后說，我們往下查會全無阻礙。”

    謝星闌何等心思，立刻洞悉她話中之意，他語聲微沉道：“世事便是如此，今次能定盧氏之罪，你我只占五成?！?/br>
    秦纓心頭沉甸甸的，但忽然，她想到了那件本該發(fā)生在兩年后的事，她遲疑道：“眼下查的雖是命案，但盧氏會否還有其他禍亂朝綱的罪過？”

    謝星闌一邊收攏卷宗一邊問：“比如？”

    秦纓正色道：“比如貪腐——”

    謝星闌手中動作一頓，抬眸看秦纓，“為何想到了貪腐之上？”

    秦纓被謝星闌一錯不錯看著，禁不住眼波微閃，但剎那后她便鎮(zhèn)定道：“就憑盧炴看重盧國公府的榮華富貴，此前找人收買郭仲耘或許只是冰山一角，在其他朝政之上，他或許還有手腳不干凈之處，他府上做著玉器生意，自己又是禮部侍郎，禮部雖不比戶部和兵部富庶，但每年公項出納也不少，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br>
    謝星闌眼瞳微縮，“你可是聽到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秦纓被問得莫名，她搖頭，“這倒沒有，只是隨意聯(lián)想一番罷了，盧炴不是不愿認(rèn)罪嗎？若查出其他罪行，數(shù)罪并罰，也能令他心服口服?！?/br>
    謝星闌目光幽深地看了秦纓兩瞬，復(fù)又如常將卷宗交給謝堅，而后道：“你說的我此前也想過一二，如今案子初定，我抽調(diào)人手去查?！?/br>
    秦纓自然信得過謝星闌，忙點頭應(yīng)好，見外頭秋雨霏霏，涼意漸深，她輕聲道：“還有幾日便是中秋了，希望中秋之前能有好消息，倒時將案子真相告訴他們?nèi)?，也好令他們過節(jié)時心中輕省些?！?/br>
    謝星闌目光輕悄悄地落在秦纓側(cè)顏上，沉沉應(yīng)了一聲好。

    ……

    盧國公府的變故震動朝野，坊間雖不知內(nèi)情為何，但世家貴族們素來耳清目明，沒兩日便知與十年前那樁駭人聽聞的舊案有關(guān)，一時議論鼎沸，楊氏與盧瓚求救無門不說，沒兩天，連她二人也被下了大獄。

    眼看著距離中秋還有兩日，秦纓每日都往金吾衛(wèi)去一趟，若有幫的上忙的便留上半日，若無用武之地，便探探進展就走，這日她剛從金吾衛(wèi)回府，便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府門之外，她面上一喜，笑道：“芳蕤來了！”

    待進了府門，果然見李芳蕤侯在前廳之中，看到秦纓，李芳蕤起身迎上來：“一來便聽說你去金吾衛(wèi)了，又說你走了兩個時辰快回來了，這才在府中等你，不然我去金吾衛(wèi)找你?！?/br>
    秦纓便帶著她回清梧院去，邊走邊道：“你今日來找我，看來是都知道了？”

    李芳蕤笑意一盛，“不錯！我父親這兩日天天上朝后要留在宮中半晌，是他告訴我們的，陛下本就對盧氏沒有顧念之心，如今還知曉那盧國公在禮部貪了不少官銀，說是氣得要將盧炴罪加一等?！?/br>
    秦纓感嘆，“多虧謝大人查的寬泛，否則盧氏此番被治了罪，這貪腐之行反被掩下?！?/br>
    秦纓這贊揚并非有意替謝星闌攬功，是她也未想到，她那日簡單一提，謝星闌卻是手段雷厲風(fēng)行，不過三日功夫，便將盧氏這兩年在禮部的污遭事全都掀了出來，因此楊氏和盧瓚也被下獄查問，連帶著兩個深得盧炴提攜的禮部主事也一同落馬。

    在原文中雖寫了盧氏之危，卻并未交代前因后果，而當(dāng)時陸柔嘉小產(chǎn)失子，崔慕之庇護盧氏之行，只成了陸柔嘉的催命符，秦纓本以為盧氏兩年之后才被揭發(fā)，如今還不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跡，卻不想盧炴在禮部數(shù)年，早已開始利用職權(quán)中飽私囊，而謝星闌蛇打七寸，出手便是要害，如此一來，盧氏再無翻身的可能。

    二人進了屋中落座，李芳蕤也道：“謝大人實在厲害，盧國公府和段氏爭搶玉器生意幾年了，卻一直未被段氏蓋過風(fēng)頭，外人只道盧氏家大業(yè)大，根基深厚，卻不想是盧炴利用職權(quán)作怪，也幸而此番被揭發(fā)，若是再過兩年，只怕整個禮部都要被他禍害?！?/br>
    秦纓應(yīng)是，“人的貪欲只會越來越大?！?/br>
    李芳蕤便又道：“后日是中秋，你到時候幾時入宮？”

    中秋節(jié)宮中設(shè)宴，文武百官與王侯世家皆要入宮赴宴，臨川侯府自然也在應(yīng)邀之列，秦纓眉目微凝，“許得早些入宮，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br>
    聽見此言，李芳蕤又面露苦澀，“前次我母親哄騙了太后娘娘，太后雖未降罪，但多少有些不快，明日一早我要隨我母親提前一日入宮給太后娘娘獻禮?！?/br>
    秦纓失笑，“你母親也是有情可原，前次已經(jīng)去請過罪，太后娘娘不會怎樣怪罪的，明日謝大人要將當(dāng)年舊案的幾位家屬請入金吾衛(wèi)陳情，我到時候要去衙門一趟，這幾日金吾衛(wèi)和兩處衙門已將諸多人證補全，明日先告知他們當(dāng)年真相，好令他們暫且安心，若要等三法司定罪，那還有得等了?！?/br>
    李芳蕤也跟著松了口氣，“那再好不過，這案子過了十年，這回他們是真的為女兒報仇了，明日幾時見他們？若我出宮的早，便去衙門找你?！?/br>
    秦纓道：“應(yīng)是午時之后?！?/br>
    李芳蕤忙道：“那我定要趕上！”

    秦纓笑著應(yīng)是，因中秋將近，侯府中制備了不少點心果子與中秋佳食，秦纓與李芳蕤說了一下午話，又留李芳蕤在府中用了晚膳才放她歸府。

    翌日一早，秦纓起身后先幫秦璋寫祭文，秦璋惦念亡妻，每逢團圓佳節(jié)總要好生祭奠一番義川長公主，往年祭文都是秦璋一個人寫，到了今年，秦纓改了貪玩性子主動幫忙，直令秦璋老懷甚慰，待寫完祭文已近午時，秦纓便乘馬車往金吾衛(wèi)衙門去。

    一場秋雨稀稀疏疏下了幾日，如今雨停了，天氣亦發(fā)轉(zhuǎn)涼，秦纓披著碧青斗篷下馬車之時，便見金吾衛(wèi)外的長街上停了幾輛馬車官轎，是有人比她先到了。

    她跟著守衛(wèi)入衙門，走到半路，便見到得了信的謝堅來迎，謝堅上前行禮，又道：“周大人，崔大人，還有大理寺的少卿方大人都在，羅槿兒的父母也來了，眼下就等康老爺過來，他們都在堂中說話——”

    秦纓應(yīng)是，待到了偏堂，果然看到謝星闌幾人在坐，羅槿兒的父母秦纓見過，當(dāng)著幾位朝廷命官，二人拘謹(jǐn)?shù)刈谙率治簧?，見她來，二人又連忙起身行禮。

    秦纓擺了擺手免禮，與謝星闌三人招呼之后，看向了大理寺少卿方君然，謝星闌道：“這案子繁雜，部分卷宗已經(jīng)送往大理寺復(fù)核，今日方少卿正好過來，便一同與他們見見，若有何疑問，也可當(dāng)面問他?！?/br>
    “拜見縣主——”

    方君然生的高鼻深目，輪廓英挺，此刻恭敬行禮，一言一行頗有股老成持重之感，秦纓道了免禮，方君然便也打量起她來，“下官常聽縣主之名，今日聞名不如一見?！?/br>
    秦纓面露狐疑，方君然便道：“忠遠伯府的案子已經(jīng)送入大理寺復(fù)核，幾位嫌犯罪名已定，竇氏的案子我們衙門也已復(fù)審過，也即將定罪，這兩樁案子鬧得滿城風(fēng)雨，能速速勘破，都有縣主的功勞，下官此前聽著傳言還有些半信半疑，卻沒想到謝大人說此番仍然多虧縣主，下官任著大理寺少卿之職，在縣主跟前實有慚愧之感?！?/br>
    若是其他朝官說這話，必定給人討好逢迎之嫌，可這方君然一板一眼，眸色雖是懇切，面上卻不露半分笑意，反倒給人肅穆真摯之感，秦纓客氣兩句，抓著機會問道：“竇氏的案子要如何判？”

    方君然肅然道：“兇手竇曄判了斬刑?！?/br>
    秦纓眉眼微凝，點了點頭作罷。

    今日是為了十年前舊案而來，秦纓很快問起了羅槿兒父母的近況，羅槿兒母親方氏今日依舊是華服加身，但再貴重的綾羅綢緞，也難掩她面上頹唐。

    “自從知道當(dāng)年的兇手是錯判之后，這半月我們未睡一個好覺，每天都在等衙門的消息，還去京畿衙門打探過多回，但我們也明白，這案子過了十年了，哪有這樣快的，我和槿兒父親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等三年五載的準(zhǔn)備，甚至想著，過了這么久，兇手大抵再也抓不到了，可沒想到才半月便有了轉(zhuǎn)機……”

    “昨日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和她父親立刻去城外給槿兒上了香，半月去上香之時，我和她父親滿心愧疚，后來也給她弟弟去了信，如今還未收到回信，但能想到，她弟弟一定又悲又氣，等今日回去，我便再去信，她弟弟只怕也想不到這樣快——”

    當(dāng)著謝星闌幾人，羅槿兒父母不敢多言，但秦纓貴為縣主，卻通身親和，直令方氏打開了話匣子，秦纓最能體會她們的心思，便靜靜聽著不曾插言，方氏這時感激地看著秦纓和謝星闌，“那日縣主和謝大人去我們府上時，我多有失態(tài)，這案子能查這樣快，一定是你們勞心勞力之故，我們實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秦纓正要安撫兩句，謝堅在外道：“公子，康老爺和李姑娘來了。”

    大家正等康老爺，卻沒想到李芳蕤也來了，秦纓便看向謝星闌道：“芳蕤昨日去尋我，我說今日要見幾位家屬，她便想來看看?！?/br>
    謝星闌不置可否，“此番能破案，也多虧她引蛇出洞，請她進來吧?！?/br>
    很快，康修禮帶著康素琴的哥哥康素文進了堂門，而李芳蕤一喜緋紅宮裙跟在后，一出現(xiàn)便惹得羅永成和方氏多看了她兩眼。

    等康修禮父子落座，謝星闌便吩咐謝堅，“去將袁守誠請來。”

    羅槿兒和康素琴的家屬好安排，范玉蘋的父親卻是個冷血無情之輩，因此，謝星闌令袁守誠做為范玉蘋的家屬出面，他本就被看押在金吾衛(wèi)大牢，沒多時，人便被謝堅叫了出來，謝堅還為他尋了一身干凈衣衫，此刻面容雖有些狼狽，卻也不失禮數(shù)。

    等眾人坐定，謝星闌才開口，“案子查清了，當(dāng)年謀害三位受害者的兇手已經(jīng)找到，此人是盧國公府的二老爺盧旭——”

    此言一出，幾人面色皆是大變，方氏忍不住道：“這幾日城中都在傳盧國公府出事了，難不成就是因為此事？槿兒當(dāng)年是被盧家二老爺謀害？！”

    康修禮父子也面露震驚，康素文道：“難怪當(dāng)年案子錯判了，這樣的公爵人家，要在衙門里顛倒是非是再容易不過！那負(fù)責(zé)查案的郭仲耘，一定是聽他的授命！”

    康修禮亦意外道：“盧國公府……是那個住在長春坊的盧國公府？真是他們府上的二老爺害了素琴？若是他，那……”

    袁守誠這些日子一直關(guān)在金吾衛(wèi)，并不知外面變故，但盧國公府他卻知道，大周立朝百年，被封為公爵的世家不少，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還在京城立足并身處要職的卻不多，而能世襲到如今無不底蘊深厚，亦得天子與宗室看重，袁守誠沒說話，面色卻是微白，這樣身份貴胄之人害了范玉蘋，這份公道可還能求到？

    謝星闌應(yīng)是，“不錯，已經(jīng)查的清清楚楚，今日——”

    謝星闌話音未落，康修禮便著急道：“謝大人今日請我們來是何意？難道說這案子還有內(nèi)情？是那盧旭懲辦不了？”

    方氏也紅著眼道：“盧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我們不敢招惹，若是別的冤屈也就罷了，但是……但是他害了三條人命啊，已經(jīng)讓他逍遙了十年，難道還懲辦不了嗎？”

    他們著急的質(zhì)問令崔慕之幾人皺眉，但秦纓卻聽得心腔滯澀，平民百姓畏權(quán)如虎，足見這世道以權(quán)壓人已是尋常，哪怕身處金吾衛(wèi)衙門，他們也先入為主的以為今日請他們過來，不是為了令她們女兒沉冤得雪，而是為了安撫與警告。

    謝星闌也看的心底發(fā)沉，忙安撫道：“你們莫急，今日請你們過來，便是告訴你們他已經(jīng)認(rèn)罪，案子也已經(jīng)查到了尾聲，至多半月之后，便會公審定罪?！?/br>
    謝星闌掃了眼秦纓，“明日是中秋節(jié)，你們?nèi)舨恢@消息，勢必難安穩(wěn)，因此今日便提前為你們吃一顆定心丸。”

    他語聲一肅，“盧旭能懲辦，并且死罪難逃?！?/br>
    眾人聽得微愣，袁守誠不敢相信道：“真能給盧旭治罪？真能給他判死罪？”

    謝星闌篤定點頭，“不錯，他害了三條人命，按照大周律法，足夠判死罪，絕無轉(zhuǎn)圜余地，你們不信可以問刑部崔大人和大理寺的方少卿——”

    五雙眼睛急切地看向崔慕之和方君然，崔慕之看著這五人，心弦莫名發(fā)緊，他亦肅然應(yīng)是，“不錯，是死罪無疑?！?/br>
    方君然也道：“盧旭確是死罪?！?/br>
    得了這般肯定，方氏瞬間嗚咽出聲，她緊緊抓著羅永成的手，一聲聲道：“真能判死罪，真能判，我一聽兇手是國公府的主子，還以為這輩子沒法子為槿兒伸冤了……”

    康修禮也紅了眼眶，他喉嚨里“嗬嗬”有聲，也緊緊抓著康素文的手，口唇開合，卻不知該說什么，康素文哽咽道：“父親，能為素琴報仇了！終于能為素琴報仇了！母親在天之靈看著也能安息了……”

    袁守誠直挺挺地坐著，雖未出聲，胸膛卻劇烈地起伏，他緊緊抓著身側(cè)椅臂，好半晌才將眼眶處的熱意壓了下去。

    眾人模樣也看得李芳蕤鼻尖發(fā)酸，但這時，康素文欲言又止道：“盧國公府……這是盧國公府犯了事，此番若真的懲治了盧旭，那以后他們會否……會否嫉恨上我們？若是他們報復(fù)我們……”

    康素文小心翼翼的神情讓秦纓面色更晦暗，謝星闌幾人也是一怔，方君然忍不住道：“這一點你放心，此番盧國公府不止犯了十年前的殺人罪，還有別的罪過，數(shù)罪并罰，整個盧國公府都不會好過，你們安心，他們沒有機會報復(fù)任何人?！?/br>
    康素文聽了這話本該放下心來，但不知為何，他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輕松，反倒有些難以言喻的苦澀在胸腔漫開，這時方氏道：“不管是多少罪并罰，只要能讓槿兒沉冤得雪便好，這么多年了，槿兒地下有知，總能安心去投胎了，那畜牲害了這樣多人，總算能將其正法了……”

    謝星闌心口也有些窒悶，但他仍道：“具體的案情，我讓人準(zhǔn)備了卷宗，你們可以先看看，要過堂定罪還要等上數(shù)日。”

    謝星闌命人送上卷宗，因眾人都識字，看卷宗最為便宜，而卷宗上記的細節(jié)十分詳盡，此時看這些，無異于深受凌遲之苦，不多時，方氏壓抑的悲哭聲響了起來。

    秦纓眉眼間籠罩著一層陰云，李芳蕤也滿臉悲憫，待三家將卷宗看完，堂內(nèi)眾人皆默然了片刻，這時謝星闌道：“除了查辦盧國公府，當(dāng)年辦案之人都會被追責(zé)，包括當(dāng)年的捕頭郭仲耘，他雖然回了老家，但我們的人已經(jīng)將此人找到，不日便會押解入京?！?/br>
    那卷宗上證詞與案情經(jīng)過繁雜，只看這些，也知道衙門費了不少功夫，方氏一聽那郭仲耘也難逃制裁，立刻起身拉著羅永成跪了下來。

    “多謝縣主，多謝幾位大人，此番能為槿兒討回公道，全靠縣主和謝大人明斷是非，民婦拜謝縣主，拜謝謝大人，民婦一定讓槿兒弟弟以后也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秦纓見狀連忙去扶方氏，倒引得康修禮父子和袁守誠也跪了下來，眾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康修禮道：“小人本沒多少年好活了，幸好在死之前，將素琴的冤屈了了，此番兇徒位高權(quán)重，小人明白，縣主和謝大人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小人位卑言輕難以答謝，但縣主和謝大人公義嚴(yán)明，小人銘記于心……”

    康修禮年近半百，說完此言，顫顫巍巍地伏身叩首，謝星闌看著這一幕，心腔一熱，連忙上前將他父子扶起，康修禮又作揖半晌，直令謝星闌有些無措。

    直等到兩炷香的時辰之后，康修禮父子和羅永成夫妻方才告辭離去，袁守誠因還有罪在身，要再回到金吾衛(wèi)牢房之中去，但臨走之前，謝星闌將他叫到后堂偏廳，將那巴掌大的玉硯交給他看，“這是當(dāng)年范玉蘋要買來送你的，底上刻著小字?！?/br>
    袁守誠適才在卷宗之中便已知曉了玉硯的存在，此刻看到實物，眼瞳一陣輕顫，待指尖撫上那“守誠”二字時，先前都未紅眼的五尺大漢，竟捧著那玉硯無聲悲泣起來，謝星闌走出偏廳留他獨處，半炷香的時辰之后，袁守誠方才平復(fù)心緒走了出來。

    謝星闌站在廊下，袁守誠走到他身前撩袍便拜，“小人拜謝大人，此番小人夙愿已了，無論如何判處小人，小人都甘愿承受，若來日大人有用得著小人之地，小人愿聽大人驅(qū)使，刀山火海小人都義不容辭——”

    前堂中，李芳蕤正同情幾家人的慘處，秦纓目光一晃，見謝星闌神色肅然地從后堂走了出來，方君然和崔慕之幾人已經(jīng)告辭離去，秦纓便上前道：“袁守誠會如何判？”

    謝星闌道：“多半會判流放，但流放去何處，可得商榷?！?/br>
    李芳蕤回憶袁守誠的模樣，感嘆道：“就是他偽裝了我的‘尸首’啊，看著沉默寡言的，卻不想如此深情，實在是可惜了?！?/br>
    耽誤了半日，時辰已經(jīng)不早，李芳蕤是出宮后便跑來的，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辭，又對秦纓道：“明日中秋宴，我也早些入宮找你……”

    秦纓應(yīng)好，先送了李芳蕤幾步，待她走遠，秦纓便問起了盧氏貪腐之事。

    既無外人，謝星闌便知無不言：“昨夜攏總之后發(fā)現(xiàn)數(shù)額不算太大，但陛下最厭貪腐，此事算是觸了陛下逆鱗，還是同昨日與你說的那般，此番會令禮部眾官員變動極大，便是禮部尚書韋崇也要受斥責(zé)，最終如何定罪，還要看三法司如何審斷，今日的這位方少卿，力主重判，若如此，盧氏其他人少不得連坐之刑。”

    秦纓微微蹙眉，“這個方少卿是出自哪個方家？”

    謝星闌搖頭，“他并非世族之后，本身為黔州人，是寒門出身，靠著科舉入仕，他是貞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好學(xué)問不說，對大周刑律亦倒背如流，因此很得陛下看重，前歲便入了大理寺任主事，去歲拔擢為少卿一職?！?/br>
    秦纓想著方君然的模樣，點頭道：“倒是儀表堂堂的才子模樣，也不茍言笑，像個主刑名的，但連坐之刑也得看如何連坐，若是與案子無關(guān)卻受重刑，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