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日,天亮得很快,他雖然餓得頭暈眼花,但是一點兒不敢睡,精神緊繃,兩只耳朵死死地關注著外面的情況。 也是等陽光照進了屋子里,他才能真正看清自己除了五官之外的的樣貌。 這具身體應該屬于同城的某所公立高中的女學生。因為從他們的口音可以得知,他還待在本市,或者她是從那里被拐出來的。沒想到在這種特大城市也會有拐賣婦女兒童的事件,這令他感到吃驚,同時又忍不住猜想,是不是這姑娘死的時候執(zhí)念太深,才把他叫了過來。 想到這里,比起靈魂穿越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身體里應該有的錯愕與驚慌,他顯得格外冷靜,甚至覺得眼下更要緊的,是得好好保護人家的身體,萬一到了某刻他回魂到自己身上,這身體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還能給人家父母留個還算體面的結局。 定了心神,許枷便掙扎地坐了起來,在不侵犯她隱私的情況下低頭察看她身上的各處碰撞。 粗略觀察下來,她該是一位性格非常,嗯怎么說,非常直接的姑娘。膝蓋、小腿,哪兒哪兒都是深紫色的淤青,應該是反抗地過于激烈,被毆打或者不慎撞到了堅硬物品所致。她不知道被人綁架的時候,最不應該激怒罪犯么,也許他們本沒有殺心。 房間里沒有鏡子,衣柜上的圓衣鏡被人取下來了,只留了背后光禿禿的木板?,F(xiàn)在他嘴需要做的就是辨認自己的身份,否則真的被賣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他低頭,把左胸上的姓名牌取了下來,放在手心上,翻轉,仔細地看了看。 才看第一眼他就沒忍住笑了一聲,心想,不會這么湊巧吧,那兩個字正好能湊成他認識的一個女人的名字。 不死心,又看了一眼。干脆輕哼一聲,主動地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他們倆小時候天天打架,他記得很清楚,那個人的右肩下方,大概是抬起右手就能看到的地方,身體的側邊,有一顆特別大的紫紅色的痣,非常醒目,是她生下來就有的。 擰著身子看了半天,許枷終于望見了那個讓他無比熟悉的小圓點,自言自語道,“許寂,你小時候不是能一打五么,怎么現(xiàn)在連個看門的狗都能欺負你?!?/br> 許寂是他父親和前妻所生的孩子,他的jiejie。他們之間沒有什么特別的恩怨,因為處處都有恩怨。他那時候以私生子的身份上門暫住,從不惹事,但是天天挨她的打。對他這么有惡意的人,許寂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知道自己是誰,那就好辦了。 他不聲不響地躺在床上,當自己真的已經半死不活了。以至于到了盛午,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坐車趕來的老光棍走進來看人時,一個勁兒地嫌棄道,“不是,一千買她我不虧死了。我要女的是回去給我生娃,就算人病點弱點你們給我便宜,也不能跟她一樣直接癱在這兒一步都走不了了?。俊?/br> 看門的連忙上來說好話,“誒,這不是怕她惹事么,所以餓了幾天,一會兒吃上飯就有力氣了。再說現(xiàn)在動不了不是正好,你帶她回去路上省心,到了地方,把她往屋里一關,生米煮成熟飯了,她想跑也跑不掉?!?/br> “你當我是第一回挑人呢?這種的就是白送我也不要,反正都是要買老婆,買個回家要我伺候的,不如買個能回家伺候我的,我又不是真傻。我大老遠跑過來一趟容易么,趕緊給我換個好的……” 許枷是油鹽不進,也不管他們在邊上說什么,兩眼一閉安心裝死。管事的上來拽他,想效仿前兩日把她激得火冒三丈的動作,又扯他衣服又捏他屁股。他一概不管,賴死在這兒不肯走。 “誒好好,你別急,我們怎么可能就這一個貨,我兄弟就在外面,讓他帶你去看看別的。就是好使一點的價格更貴,五六千小一萬的,只要你能付得起現(xiàn)在就能拿人。”這么好一通說是終于把人送走了。 買家前腳剛走,那人后腳就上來弄他,嘴里振振有詞,“你以為我們怕你死是給你臉了是吧。哥們兒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許枷一直閉著的眼睛在聽見關門聲后忽然睜開,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同他談起了生意,“大哥,你們賣我才賺一千塊,我讓我男朋友給你送錢,現(xiàn)金兩萬,再私下給你兩千行不行。” 那人聽見錢的動靜,突然噤了聲,回頭看了看外面有沒有別的人聽見,然后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他,“你騙鬼呢,書包里一共才20塊,身上一個值錢的首飾都沒有,我會信你?” 他知道許寂跟她mama離開后確實過得不怎么樣。母親一直在他耳邊冷嘲熱諷,說父親那沒用的前妻根本沒資格瞧不起她這個小三。但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相信,至少得把自己的身體弄過來,許寂的身體太虛弱了,根本逃不了,于是堅持道,“他平時給我買的禮物是從國外進來的,光是過海關就要幾個月,我還沒拿到手。但他經常帶我去市中心吃特別貴的餐廳,一道菜要三四百的那種,或者,你讓我給他打個電話,他要是答應我會來,你就相信我一回。反正你們賣我也賣不出去?!?/br> 那人似乎被說服了,低頭看了他幾眼,認真考慮了十幾秒,發(fā)現(xiàn)確實如他所說,這事兒就是不成也沒什么虧損,便讓他在這里等著,轉身去外面拿聯(lián)絡專用的電話。 許寂肯定在他身體里。 如果穿進了別人的身體他還不敢這樣篤定,但如果是許寂,那一定是兩個人對調了。 那個人忙活了半天終于調好了電話,走進來坐在他身邊要他報手機號。 他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手機號碼說給看管的人聽,說的時候謹慎地盯著諾基亞的小熒光屏看,生怕有哪個數(shù)字說錯或者輸錯導致電話接不通。 摁下?lián)艽蜴I,等待電話接通的這幾分鐘的時間里,許枷每隔十幾秒就向那個人解釋,說他男朋友就是這個德性,接電話特別慢,說他經常找不到自己的手機在哪里,讓人耐心等等。 終于,電話接通了,原本屬于自己的男聲從話筒里冒出來,鉆進二人的耳朵里,“喂,你好,請問你是?” 到他說話了。那人用狠厲地眼神剜著他,甚至直接伸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威脅他。一旦他亂說話,或者敢對外求救,就直接把他掐死。 如果換做這個地球上任何一個其他的女人,他都不可能在不給暗示的情況下讓對面知道自己是誰。但對方正好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冤家,那個走路要絆他一腳,趁家里沒人時就把他拖到閣樓里暴揍的許寂。 就算她這樣討厭自己,她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身體坐視不管。 許枷點頭,示意自己會按照他的指示做,而后輕吐了一口氣,喚她,“你怎么還不來找我?” “我一個人在家里快要悶死了。” 那頭猶豫了幾秒,而后像是忽然反應過來這個陌生電話是誰打來的,頗感意外又有幾分欣喜地回答,“這幾天我爸管我呢,沒空去找你。今天正好有空,不然一會兒就去看看你。這么久不見還怪想的,你想要點什么盡管開口,能力范圍內的我都給你實現(xiàn)了?!?/br> 幸好她還算有良心。許枷見看管的人放下了手,又擠眉弄眼讓他說錢的事,學著小女生發(fā)嗲的樣子補充道,“誰知道你哪天人又不見了,這回我可要補償?!?/br> “什么補償?”許寂抓著手機,忽然聽見手機背景里很輕微的女孩子的叫聲,忍著心底重新翻上來的懼意,冷靜地追問。 “錢,你把給我買的那個名牌包折算成現(xiàn)金就行,再給你打個折,兩萬三,這回可不許再推脫我了?!彼肫鹉赣H問父親要錢時說的話,照遠洋一股腦兒倒出來。 “切,還以為你有啥追求,就這點錢。”許寂聽完就抬頭在屋子里翻找他的錢包。那東西藏得不深,就在書桌上。她翻開錢包,看見里面的小兩千塊和兩三張銀行卡,咽了口口水,繼續(xù)問,“我記得黑色那張卡你是不是給我換密碼了,不許我拿錢找別的女的?,F(xiàn)在總要告訴我吧。” 許枷抬頭看了看看管者的表情,意識到他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夾帶私貨地回答,“你怎么這么笨。我明明改的紅色那張,用的我的生日,910708?!?/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