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等我一覺醒來時，窗戶外不再是臺北的高樓大廈，轉(zhuǎn)而變成矮房聚集的小小村落。

    明明只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車程，卻被過年返鄉(xiāng)車潮拉成兩個小時。

    以前開了十幾年的休旅車，紅燈停下來時還有明顯的震動聲，這個月老爸一領(lǐng)了年終獎金，立刻買了臺他夢寐已久的新車，坐起來舒適平穩(wěn)，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震動聲。

    沒錯。

    我在懷念舊車的毛病。

    有些小事久了會習(xí)慣成自然，突然離我們遠(yuǎn)去總會覺得心里少了什么，睡起覺來就是不安穩(wěn)。

    「mama……你有沒有酸梅？我好像有點暈車?！褂昵缛嘀劬Γ瑤е鴑ongnong的睡意。

    「換新車不會晃了，你怎么還會暈車？」老爸趁短短四十幾秒的紅燈，拿起咖啡提神。

    「這孩子怎么這么奇怪??！你等等哦mama找找?！筸ama困惑地回道，隨即在皮包中翻找起來。

    我默默地打開黑色后背包，從小夾層中拿出未開封的無籽酸梅，撕開封條后遞給雨晴：「含著，還有十幾分鐘才到阿嬤家。」

    「謝謝jiejie?！褂昵绾孟窨吹骄让幫杷频?，急急忙忙吃下一顆，隨即乖乖地閉目養(yǎng)神。

    「小羽，謝謝你?！筸ama透過車內(nèi)的后視鏡，微微一笑。

    我臉頰一熱，撇開臉，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車外，「沒什么?！?/br>
    大概過了快一個月吧，才漸漸化解我們母女之間的尷尬，試著找回之前的相處模式。

    這溫暖的微笑，好久、好久沒看見了。

    *

    才剛下車，就看到阿嬤全身包得緊緊地站在門口迎接，雨晴一踏上老家土地，瞌睡蟲立刻閃得遠(yuǎn)遠(yuǎn)的，興奮地衝向前給阿嬤一個大擁抱，「阿嬤！新年快樂！」

    「唉呀，我們家小晴越大越漂亮餒！」阿嬤抱著一年不見的寶貝孫女，也笑得合不攏嘴。

    「阿嬤?！刮叶Y貌性的抱抱阿嬤，輕聲喊道。

    阿嬤轉(zhuǎn)向我這邊，眼神渙散地抓抓頭，「阿敏？你回來了？」

    我眉頭輕皺，疑惑地看向老爸，不知道阿嬤口中的阿敏是誰。

    但老爸面色凝重，沒有迎上我的視線，反倒是mama替我解釋。

    「媽，她是小羽啦！」mama有耐心的向阿嬤解釋，然后在阿嬤聽不到的范圍下向老爸說：「她是不是比上次更嚴(yán)重了？」

    老人癡呆癥。

    阿嬤還是第一次把我看成別人。

    老爸重重地嘆了口氣，一邊拉著阿嬤進(jìn)屋內(nèi)，一邊說：「阿敏不會回來了啦！」

    不會回來了……這句話聽在阿嬤心里有多傷，沒人曉得。

    但，至少旁人聽起來是鼻酸的。

    我想，阿敏就是claire吧。

    我那位謎樣的親生母親，似乎好幾年都沒有回來家鄉(xiāng)了。掏出htc，我快速地在鍵盤上敲著，發(fā)了封簡訊出去。

    「新年快樂。」收件人──claire

    即使到了新的一年，我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喊她一聲：媽。

    *

    吃過年夜飯后，我啃著瓜子，盯著我不怎么感興趣的除夕夜特別節(jié)目。

    好累啊。這一年，又這么過去了。

    電視機(jī)里頭，一組又一組的藝人上臺表演，唱歌、跳舞、搞笑……然后我看著全家人瘋狂的舉動。

    「哇嗚！exo好帥！媽咪人家想要他們的專輯！」雨晴雙手托著臉頰，幸福洋溢地喊道。

    有嗎？我只看到好幾個長得差不多的人在臺上跳舞罷了。

    「柯婕羽，把聲音調(diào)大聲一點。」老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節(jié)目，吃著年糕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我不可思議地望向老爸，他什么時候喜歡這種年輕美眉組成的賣sao團(tuán)體了？

    當(dāng)然，我有記得把音量調(diào)高。

    「寶貝，你的位置借mama坐一下好不好？」mama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遙遠(yuǎn)的角落挪移到我旁邊。

    我皺著眉頭，瞥了眼臺上有點年紀(jì)……不，是有點實力的歌手，起身準(zhǔn)備回房。

    因為我聽見阿嬤用盡全力在喊著：「噢，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厲害啊！」

    所謂節(jié)目老少咸宜，應(yīng)該就是這樣吧。

    再過幾分鐘，就要迎接新的農(nóng)歷年到來，躺在上下舖的下舖，我檢視著這一年的自己，長進(jìn)了什么。

    以為自己已解開回憶的牢籠，成功擺脫過去，好好地過接下來的日子，但一切只是假象罷了。

    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管是阿辰的告白，抑或是接受自己真正的身世背景時，我仍然只會逃避。

    「姊姊?！褂昵缭谏吓m輕聲喊道。

    「嗯？」

    「喜歡，是什么感覺？」

    我一愣，喉嚨一哽，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我喜歡阿杰學(xué)長，但不是對愛人的喜歡；我喜歡倪宇辰，可是我卻一掌傷了我最愛的人。

    像我這種人啊，談什么喜歡呢？

    「姊姊，我沒那么笨，沒有姊姊想像中的那么呆?！挂凰查g，睡在我上方的好像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柯雨晴：「我只是不想長大而已?！?/br>
    「很累??！看著姊姊深陷絕望，看著jiejie被郭雅柔學(xué)姊誤會，看著姊姊無法得到自己的愛情，我好像看遍了長大后應(yīng)該經(jīng)歷的事?！?/br>
    「每個人，會經(jīng)歷的都不一樣。」我邊說邊爬上上舖，「成長，是一個人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不可能永遠(yuǎn)都活在過去?！?/br>
    即使舉步向前需要極大的勇氣，卻是讓我們變得更成熟、更堅強的重要一步。

    「這點很困難我知道，姊姊也還在學(xué)習(xí)?！刮仪那牡罔嵉叫∏绲纳砼?，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還好嗎？」

    「jiejie，我好像……喜歡上阿玄學(xué)長了，怎么辦？」她怯怯地看著我，噘著嘴巴，「我不想要像jiejie一樣受傷，但是腦子里面無時無刻都是和阿玄哥一起出去玩的回憶??！」

    「傻瓜，喜歡上別人又不是種錯誤?！刮胰滩蛔⌒Φ溃π∏绲奶煺?，也笑他們的幸運──兩個人都喜歡彼此，真的太好了呢。

    「什么時候偷溜出去玩的？怎么都沒拿照片給我看，嗯？」輕輕地揉亂雨晴的頭發(fā)，我調(diào)侃著，沒有注意到心里哪一塊特別空虛。

    「他說不能跟姊姊講?！顾裏o辜地眨眨眼睛：「姊姊要幫我保守這個祕密哦！」

    「我不會告訴他的?！刮疑斐鲂≈割^，和雨晴打勾勾。

    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我愿，愛情不要那么復(fù)雜。by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