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話.琵琶訴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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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周行走在積著薄雪的歸途,清晨的微曙讓他忍俊不禁的打了個大哈欠,一整夜的消磨讓他的眼皮愈發(fā)沉重,不過看到女官們欣喜快樂的神情,這些疲憊根本不算什么。 為了打起精神,伊周邊走路邊吟詠著有關(guān)郊游,滿是歡愉的和歌,以及千代贈與自己的答歌。 微暖的晨曦照耀著他的姿容,冰晶透射的還寒散光將他襯托的悠哉從容。在還未遭受貶謫的時日,現(xiàn)下的時辰自己早至近衛(wèi)府參加陣定,絕不是如此的一派輕松。 輕松自在慣了,伊周已逐漸忘卻匆匆忙忙的滋味,他的步調(diào)放慢,關(guān)閉一扇視窗,開啟另一視野面對未來的每一天。 走著走著,經(jīng)過一棵白楊,白楊樹后即是藤壺女御女官居所的前院,本沒打算停留,靜謐的前院里,中年男子與一襲藤紫楓紋褂衣女子的談話聲,以及異常眼熟的身影吸引了伊周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倒是為父慣養(yǎng)了你,你能不能說話幾經(jīng)三思,別老衝東衝西?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源式部,源式部卿天天來關(guān)切為父?叫我這式部大丞的官帽該如何繼續(xù)頂下去?」中年男子幾近嘶吼,這場爭執(zhí)彷彿已持續(xù)一段時間。 女子冷哼了一聲,挺不客氣的回道:「您要我在入宮侍奉藤壺女御后,極力奪得左大臣的青睞。我已用我的才智善盡我的責(zé)任,其馀的,我看不慣就是看不慣,為何要做作迎合?」 「對了!」在回憶尋找蛛絲馬跡的伊周靈光乍現(xiàn),她不就是上回挑釁清少納言的藤式部嗎?她這是在和父親吵嚷…… 「為為父,為全家子人著想很難嗎?就不能好好耐著性子嗎?源式部卿與左大臣越走越近,又是為父的頂頭上司,討好源式部很難嗎?」中年男子越說越氣憤,魚尾紋都一個勁兒的擠出來。 藤式部聽到這句話宛如受到晴天霹靂的刺激,她不甘示弱的說:「我藤原香子是左大臣親召仕宮給與“藤式部”此稱的,而源式部只是託她父親的福,才得以與我同朝侍奉,才疏學(xué)淺。走到仕宮這條路,完全是我以才學(xué)贏得的。父君,您會不會覺得您插手太多了?」 「你…」男子手指女子,早氣得頭頂生煙,「哪家女子像你一樣莽撞?這就是把女誡記得滾瓜爛熟的成果?這就是為父辛辛苦苦自幼把你視為男子撫養(yǎng),灌輸漢學(xué)素養(yǎng)的回報?」 藤式部的視線不耐煩的漂移,她悻悻然的反駁:「告誡女子該從父從夫,難道女人就不該擁有自己的意見、想法與喜好?您硬是要我嫁給大我二十歲有馀且素未謀面的男子作妾室,只因為對方是您長上的兄長,當(dāng)時我沒有地位拒絕。 結(jié)褵兩年,他死了我守寡,命運如此,這點我認(rèn)了。然而現(xiàn)下我總算爭得自己的一番事業(yè),在雅流之中佔有一席之地,難道我不能過著不受他人拘束,不為他人而活的生活?」 話方落,一記耳光便狠狠的打在她的臉頰,清脆的聲響?yīng)q如落雪的剔透,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重重的摔在地上…… 「再和為父頂嘴!」男子對著她的耳際咆哮,他蹲下身子,「痛不痛?如果真的痛,就請你好好記得這股痛,好好的替為父張羅人脈。如果你的性子再這么硬,你也就不需要再仕宮,我還需要這么多敵人嗎?」 言畢,男子拍了拍手,甩了甩袖,起身悻悻然的離去,獨留藤式部的摀面垂首…… 目睹這種景況還真是尷尬,里外不是人,進(jìn)退兩難。伊周心里正猶豫著到底該不該上前查看她的傷勢,方才的巴掌聲相當(dāng)?shù)捻懥?,恐怕她早已受傷了吧?/br> 顧不了這么多,伊周趕緊現(xiàn)身探問著:「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藤式部的頭仍舊低垂,正當(dāng)他出手?jǐn)v扶的同時,垂首的她甩開伊周伸出的援手,她聲嘶力竭的叫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br> 在晃動之中,凌亂發(fā)絲底下遮掩的是晶瑩的淚珠與鮮紅的血水混流。 「都受傷了還說不需要援助?!挂林苴s忙遞上帕子。 伊周對待女孩子的嗓音總比對待男孩子還要輕柔,藤式部的鐵石心腸也有些動搖,她斜眄著伊周帶著疲倦?yún)s燦爛的笑容。 這般狼狽的自己,居然率先被敵對陣營的大宰權(quán)帥目睹,教她羞愧的啜泣起來,「為什么又是你!」 「別這么說嘛!不要顧忌弄臟帕子什么的,我一離開就會立刻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凈,不會說三道四?!挂林軇裰偈讲坎潦脗诘难獫n與淚水。 藤式部倔著一張臉,十分不情愿的接過伊周手上的帕子。她委實沒有面子再直視伊周的雙眼。 伊周見她這般執(zhí)著于狼狽狀被自己的撞見,憶起方才所聽到的談話,不禁心生憐惜,他安慰著對方:「其實,有資格踏入這里的人物們,背后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段過去,或難解的抑鬱?!?/br>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藤式部硬著嘴道,她就是不愿意示弱。 「辛苦了……」伊周輕聲說著,他當(dāng)下總算具體的認(rèn)知到自己擁有千代、定子等等的愛與支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你懂什么?」藤式部聞后,內(nèi)心一把火驀然升起,「擁有心愛女人的愛,就算事業(yè)失敗,還有得意的愛情、親情與友情,你懂什么?」 「對,因為我不太懂女人到底受盡何等的委屈。所以我盡全力體貼她們,帶給她們快樂?!拐f到這里,他生命的泉源,伊周越發(fā)柔情似水。 「你這個癡人,全天下最愚鈍的男人?!挂林芩鶕碛械目鞓?,是她所匱乏的。外界冠在他身上的稱號浮上腦海,她對準(zhǔn)他嫉妒的罵著。 伊周淺然一笑,悠然的開口,仿若回應(yīng)著藤式部質(zhì)問她父親的言語:「只要自己滿意,有什么不對呢?過此一壺外,悠悠非我心……」 過此一壺外,悠悠非我心。 他彷彿在告訴她: 我喜歡這樣子的生活,除此之外,其他的方式都不是我想要的。 因為身處不由自己的處境,才更要以我所嚮往的模式過上每一天、每一個春夏秋冬…… 身為絕頂聰穎的才媛,自然聽得懂伊周所要表達(dá)的心里話。 藤式部由衷的笑了,她揚起下巴告訴伊周:「這帕子我弄臟了,血漬絕對洗不乾凈的。真是個莽夫,明知借我定會落得如此下場。算了、算了,這臟帕子就送我吧!」她的口吻增添了幾分人情味。 撇除尖酸刻薄而視之,其實她的笑靨也挺清秀的。又一個人因為自己而心情轉(zhuǎn)好,伊周心滿意足的笑道:「好的,那我就不討回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