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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平安煙夢在線閱讀 - 第十八話月下之食

第十八話月下之食

    「千代,這個消息難以讓人接受。但我覺得還是得讓你知道……」在一個不必參上的時日,定子把千代單獨召上。

    千代對于此舉的異常在心中早設(shè)好一道心理防線,因此聽定子這么一說,內(nèi)心倒不意外。

    「娘娘就直說吧!千代撐得住。」千代鎮(zhèn)靜的道。

    「雪子誕下一個男嬰,她人卻在分娩過程中與世長辭……」定子說到最后,眼眶已然泛紅,彷彿下一秒淚水就會潰堤。

    千代愣了幾秒,待恢復(fù)意識后,她不免要問:「什么時候的事?」還有最重要的當(dāng)事人,「那伊周他人呢?看法呢?」

    定子見千代的言行雖激動,卻又不失條理,應(yīng)該相當(dāng)懂得控制情緒,遂直白的道:「五天前的事了,想來伊周也有多日不曾光顧登華殿了,恐是為此事傷神著。」

    千代的腦海為雪子的死作各式臆測,雖然和她相處的時間不多,面臨如此年輕生命的歿逝,內(nèi)心不免是洶涌的惆悵與唏噓。

    回到住所,乃見清少納言坐在近廊處,她時不時往千代來歸的方向觀望,似在等候千代。

    千代的身影在她的視野下愈來愈大,千代臉色的蒼弱在她歷經(jīng)不少滄桑的雙目下顯得稜角分明。

    「怎么了?氣色不大好,發(fā)生什么事了?」清少納言關(guān)心的詢問。

    對上對方好奇的神凝,千代不吝嗇的分享,神情流露嘆息:「就少主母誕下子嗣后便去世了。」

    「喔…」清少納言頜之,她領(lǐng)略的回應(yīng)著,見千代的心情異常低落,遂將心里的猜想以半推測,聲東擊西的方式問:「你跟少主母交情斐淺吧!」

    千代垂得和麥穗一樣的頭宛如遇風(fēng)的晃著,她說:「其實也不算斐淺,曾相處玩樂一陣子?!?/br>
    「咦?」清少納言驚嘆不已,她原以為會傷感成這副行尸走rou的樣態(tài)鐵定交情深厚,豈料只是萍水之緣。她仔細端詳千代,一臉認真的問:「我問你,這你得仔細回答。表面上,或許你的意識也是這樣認為,你正為少主母的死而憂傷;實際上,最赤裸的你,此刻憂心的,其實是少主公吧!」

    千代聽了她的驚世駭語,嚇得抬頭。她正想出口反駁之時,莫名其妙的,意識里的一隻手cao控住她的行動。

    「我就知道。」清少納言淺然輕笑,她走到千代身側(cè),月光就像鎂光燈強調(diào)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上次,少主公說過,你為何都不為他吃點醋??茨闳嗡?、任他逗玩,全然無厭惡之意,還與他打笑,你一定不討厭他的??!而且你可知這行為只會出現(xiàn)在兩者身上,一是父女,二就是情侶?!?/br>
    聽清少納言這一說,猶如炙熱太陽高懸昊天,曬得千代雙頰通紅。

    「你非常在意少主公,差在你沒有發(fā)覺。好啦!我話就說到這里,其馀的你細細體會吧!反正你還小,不急的?!裹c到為止,清少納言一說完,便笑嘻嘻的回房,留千代一人獨自領(lǐng)悟。

    雪子逝世的衝擊與清少納言的一席話隨千代卷襲入被衾……

    夜間,萬物悄然,唯聞皎潔明月光一步步爬上涼如水的天階。千代反穿衣的睡著,連云的飄動皆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千代自己微微的呼吸聲。

    「碰…碰…碰…」甚此靜謐的夜晚里,多了薄弱至無法辨認的足音由遠而近。千代豎起雙耳聞俟,待其經(jīng)過?!概觥?!」那足音在最大聲之際停止,接下來便開始輕拍著格子門。

    千代唰地起身,她左顧右盼,那會是誰?採花yin賊嗎?宮中治安頗良善的吧!

    在千代猶豫之時,那拍門聲漸漸消失,她本緊抓小幾的手亦漸漸松懈。她松了口氣,自責(zé)的想“怎么這般無警覺心,萬一碰上他人胡鬧怎么辦?”

    才思慮至此,那格子門又開始拍捶聲,除此之外,那人輕聲的開口:「睡下了嗎?我方才怎么還聽著衣裾聲。請開個門吧!」不經(jīng)聲帶之聲是極難辨識的。千代雖然緊張,依舊鐵了心,抓起手邊的小幾望格子門走去。

    千代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如果推開門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便決定先發(fā)制人將小幾砸去。

    她深吸一口氣、一、二、三的推開門,以及謎題…

    「你想把我怎么了?」在燭光的映射下,是伊周憔悴但又想死命打笑所堆砌而成的招牌笑容。

    「是你呀!嚇?biāo)牢伊?。還以為是仇家要來復(fù)仇…」千代放下燭火與小幾,冷汗直流,手還殘留未退的顫動。

    不過多日不曾會晤的人竟然于現(xiàn)下出現(xiàn),令千代萬分訝異,且又在這大半夜的。

    「哪那么夸張,現(xiàn)下大家都睡下了吧!」他左右探了探,免得此趟密會遭人察覺。

    千代打量著伊周上下,在她眼里,縱使他打扮整整齊齊,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凌亂氛圍。

    正當(dāng)她要說點什么例如寒暄之類的,卻被伊周搶先招呼:「千代,快坐到廊上來吧!有好東西喔!順道同你聊一聊,不知多久沒有與你促膝長談了?!?/br>
    千代本就打算詢問他是否需要一個友伴談心,恰好他自己先這般請求,于是隨其腳步迎向月夜的懷抱。

    兩人坐在廊緣,這時,伊周自背后掏出一個藏青色的小小包袱。他解開包袱上的大結(jié),包巾順勢攤齊。

    閃閃發(fā)亮,玲瓏皎然的糕點在單調(diào)包巾的韜養(yǎng)下粉墨登場。

    「一起吃吧!」伊周作勢請用,自己亦拿了一塊塞在嘴里。

    「你還特地準(zhǔn)備點心呀!大老遠的,辛苦了?!骨Т鷮σ林艿恼\意是千百萬的感激,未免太有心了。

    「沒你說的這番神圣,今晚入仕(1)夜殿,又是照例的傳授漢文,這些糕點全是皇上打賞的。漫步在夜里的皇宮,突然害怕一個人度過今宵,人生第一次明白孤寂為何意……」伊周將一條腿伸出廊外,語調(diào)特別的柔和。

    銀色光輝灑覆在他精緻俊美的五官,原本開朗活潑的鄰家男孩被襯托成高雅清冷的冰山美人,教千代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委實不尋常。

    「恭喜你喜獲麟兒。孩子和你相像嗎?好看嗎?」千代努力的把話題帶往愉悅處,現(xiàn)在的伊周看得千代不習(xí)慣到了極點。

    「丑!像到了我?!挂林艿目谖峭嘎吨木趩省?/br>
    千代發(fā)覺現(xiàn)在不適合用說笑或娛樂的方式同他說話,于是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愛雪子嗎?」

    「應(yīng)該不算……」伊周晃了晃頭,與當(dāng)初清少納言詢問自己在乎他與否的模樣相去甚遠。

    「那您怎么跟著低落成這樣子,看了我都感到非常不習(xí)慣?!骨Т缘桶堤幫蛩?,開始咕噥了起來,在她所預(yù)測的伊周不該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其實應(yīng)該是愧疚感吧!死的好歹是年輕姬君,且是自己妻子的性命。早知道那天便不出席了,也不會害死人家。都是我的錯!」伊周痛苦大力的扯著齊眉的瀏海,似乎把瀏海拔除便能驅(qū)離內(nèi)心的糾結(jié),「而且你一定很討厭我吧!說我怎么這么沒用,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我未來到底有何能力守護最心愛的女人吶?你向來最護雪子了,快說你討厭我,說“我恨死你了?!笨禳c……」

    千代將自己從國小到高中所有校長的五官全換成伊周的臉蛋,不免直打哆嗦,「不要這樣啦,你再自責(zé)下去,額發(fā)都要被扯斷了。你若成了禿頭男,哪能看啊?」

    雖然這般勸著,伊周仍是不停的自暴自棄:「像我這種窩囊廢,就算是頭發(fā)全掉光了也是罪有應(yīng)得。我是所有人的業(yè)障,我沒有身為人的資格……」

    千代見伊周越說越過分,連忙握住他的手腕,「為什么要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你難道都不曾想過那一天是被源大納言下藥的嗎?既然是下藥的,那錯便不在你身上?。∫幻鼡Q一命,或許,雪子的生命會在這孩子身上延續(xù)。你若感覺愧疚,就盡你所能的把這個兒子撫養(yǎng)成人,教育他、栽培他,發(fā)揚關(guān)白一族的精神與雪子的遺珠。」

    千代兩隻眼睛赤裸裸地直盯著伊周迷茫的眼眸,雖說理直氣壯,她的心都快小鹿亂撞成石頭了。

    「兒子取好姓名了嗎?」千代轉(zhuǎn)移害臊的笑問。

    「嗯…小名就叫松君,正名叫道雅?!挂林艿耐子持娜乔Т奈骞伲脑捤湃胄目矁荷狭?,不知是她的話太動聽還是千代的主動貼近挑撥了心弦,一股熱血在全身流竄,甚至涌上喉間。

    「千代……」伊周的嘴里若有似無的喃喃著她的名字。

    「嗯?」千代下意識的回應(yīng),也許是自己握伊周的力道太大力,令他不大舒坦,同時她松開緊握的手掌。

    此正合伊周之意,他趁機反握千代,冷不防的向前一拉,千代便在反應(yīng)不過來的情況下,撲上伊周挺實的胸膛。

    在千代撞上的一瞬間,莫名其妙的安全感逕自擴散至全身……

    不過又來這未先前知會的舉動,千代自然責(zé)備:「要說幾次啦!不要突襲我,會嚇?biāo)廊说?。?/br>
    「誰教你穿這樣單薄的?秋意襲人,用我的身體來當(dāng)你的衣服吧!」伊周一臉壞笑的端詳千代,雖然是邪惡的笑意,掛在他的臉上就成了溫柔可愛。

    「干嘛說成這樣……」千代的腮邊差點沒燙得著火,這種話也只有他說得出口。

    伊周挪了身,喬了最舒適的坐姿。當(dāng)他的腿一擺,千代便“咚”的坐入其大腿框出的空間,小腿則置于伊周盤坐的小腿上。

    他從一旁端來食盒,平放在千代的大腿頂,「就放在你這兒囉!你也吃些,就當(dāng)作補償你的,切莫再說我欠你rou丸子了?!挂林芴袅藗€眉,他對稱均勻的小酒窩如花綻放,顯現(xiàn)的是他的本性又恢復(fù)了。

    「嘻!這么愛記仇,會追不到女孩子的?!骨Т鷮λ锪藗€嘴,送他的是小女孩才有的爛漫笑顏。

    千代毫不客氣的拈了一塊,不論自己的小嘴裝不裝的完,一股腦兒的塞入口中。

    當(dāng)伊周俯身凝睇千代的臉龐輪廓,她那富彈性的雙頰鼓的滿滿,嘴邊還叼著剩馀未入口的部分,和小倉鼠搶糧無異,逗得伊周發(fā)自內(nèi)心噗哧大笑。

    「千代,你好可愛,怎么會有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兒,笑死我了?!骨Т喈?dāng)不滿意伊周的嘲笑,如臨大敵的在他與自己之間設(shè)下隱形的一道墻,默默的將身子轉(zhuǎn)往相反方向。

    伊周可非省油的燈,他立刻探往千代頭撇的那側(cè),臉蛋一個湊前,她以為對方又要胡鬧了,豈知他兩指固定住千代的下巴,他勾魂攝魄的五官在千代眼前越放越大。伊周精準(zhǔn)的一囓,在兩唇相隔不到一片指甲寬的距離咬下千代叼著的口外糕點。他長長的睫毛輕輕地自她的臉頰拂過,撩得她的心臟像千軍萬馬般奔騰。

    「好吃,千代的東西就是好吃!」伊周把下頷靠在千代的頭頂,為更進一步的挑逗而自得意滿。

    千代顫顫的吞下口中物,所幸沒有噎著,她不解地道:「倒不曾見你這樣對待皇后?!?/br>
    「因為……」伊周在千代的耳根前輕聲道:「定子是我的阿妹,無庸置疑。但千代是糾神賜予我的禮物,總是能解我的憂,是我的開心果。謝謝你,千代。我的心情已經(jīng)好很多了,我會好好活著,將松君撫養(yǎng)成國家的中流砥柱。

    千代…心肝寶貝兒…謝謝你…」

    他自后頭環(huán)抱千代,嗓音愈來愈柔潤。他將鼻尖埋伏在千代的秀發(fā)中覓著女孩子特有的發(fā)香,彷彿在像千代撒嬌。

    「我們倆同輩一場,用不著這樣吧?」千代的眼神上瞟,一舉直視不可能碰得上的對方雙目,她無法預(yù)料伊周再這樣對待自己,自己的臉會紅成何狀。

    「你我同齡沒錯,但誰教你讓糾神把你變得這么小的?都快三年了,才長這么一丁點兒,唉!小不點?!顾l(fā)出長長一聲嘆息,離得以出手的時刻仍有幾年光陰要走……

    (1)天皇的寢殿,位于清涼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