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我只是很焦慮,這焦慮好像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停止過。最后我下樓去買了一罐冰水,當(dāng)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到達胃里時整個人才又精神了一些。 最近的自己好像一個玻璃心的青少年,容易為了小事生氣,容易為了別人無心的舉動多做猜想、憤憤不平;覺得每天的夕陽來得太快,盯著一片橘濕了眼角,感嘆一天又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過去。有時莫名的氣笑著和別人說話的自己,有時又覺得說話毫無任何意義。 后來手術(shù)順利結(jié)束了,我盯著手機里媽傳來的訊息松口氣,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沒人可以分享這份情緒。 暑假也不知道過了幾個禮拜,那是一個有些涼的夏夜,傍晚六點時天還大亮,巷口那些等垃圾車的鄰居們看見我提著袋子經(jīng)過,為首的阿水嬸朝我拋來一個憐憫的眼神,即使她很快地收起來,但我還是看到了。 不想和她們打招呼,我下意識地低頭往前走,卻被阿水嬸叫住了。 她一個人走過來,微笑地問:「剛從醫(yī)院回來???」 她說得很小聲,聲音輕輕柔柔的,和印象中總是四處宣傳別人家大小事的八卦樣子很是不同。 我點點頭,她背著陽光,晚霞的陽光將她整個人溫暖地包圍。 「晚餐吃了嗎?」 「還沒有,等下吃完要回去跟我媽換班。」 「這樣啊,對了,你等一下哦。」 說完,她轉(zhuǎn)身快步走回自己家里,門也沒關(guān),鞋子凌亂的擺在玄關(guān)。被留下來的我有點尷尬,朝那些阿姨們點頭示意,低下頭擺弄裝著爸換洗衣物的紙袋,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垃圾車樂聲一點也不違和地融合在一起,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才剛勾起嘴角阿水嬸就回來了,我急忙收起笑容抬起頭,她塞給我一個用紅白塑膠袋包起來的盤子,里頭還熱騰騰的冒著煙,覆蓋著的保鮮膜上全是水氣,rou香撲鼻,有薑和八角的味道。 她似乎跑得很急,額角冒出水珠,又塞給我一個有些燙手的塑膠袋,里面裝著幾乎足夠我吃三餐的白飯,不軟不爛,煮得恰到好處。 「這個拿去吃啦!我看你家最近都不怎么開伙,rou攤的老闆娘說好久沒看到你媽了,老是吃外面的不好啦!那些東西油膩又不健康,你們要照顧病人,不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怎么行!這個是我今天早上去市場買的牛rou,還燉了一點牛筋,很軟很好吃喔!而且沒有肥rou,年輕人也愛吃啦!我兒子只要配這個飯都可以吃三四碗!」她霹哩啪拉的說完,又塞給我一箱保健飲品,「這個啊,我聽那個藥局的小姐說你爸爸那種病的吼,都吃不太下,這個很有營養(yǎng),老人家如果吃不下也都喝這個,你拿去醫(yī)院給他喝喝看,看合不合口味。小姐說味道不會奇怪,和普通牛奶差不多啦!」 我愣了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謝謝?!?/br> 「不用謝、不用謝!」她擺擺手,說完就跑開了。 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記憶中,阿水嬸就像其他年紀(jì)大一點的歐巴桑一樣,一頭燙得很捲的極短發(fā),配上不管春夏秋冬、走起路來總是啪啪作響的塑膠拖鞋,宏亮的聲音,臉上掛著好像永遠八卦不完的笑臉。 小時候只要聽說今天她又來家里串門子我就會特別緊張,一回家就先去查看上次藏起來的考卷有沒有不見,或者觀察媽的臉色有沒有不對,因為阿水嬸知道這一小區(qū)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任何事,若是她來了,心中所有的秘密彷彿都不再會是秘密了。 以前看見她我總是跑的遠遠的,好像一看見她就不會有好事發(fā)生,儘管根本沒什么想要隱瞞的事。但我還是會走開,至少這樣會安全一些。 原以為家里發(fā)生這種事情早就不是新聞了,到前陣子我才知道,原來除了附近的幾個鄰居以外,其他住戶根本不知道。阿水嬸當(dāng)然知情,爸剛查出病因的時候她就曾找來家里,那時媽像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該怎么辦,爸倒是一臉淡定的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 阿水嬸出現(xiàn)在家門口時媽的臉色還有點僵硬,這個小區(qū)大家公認(rèn)的定律媽不是不知道,但阿水嬸開口卻不是打探爸的病情。 她安慰媽,說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既然都這樣了那就接受事實,與其花時間去否認(rèn)、逃避、甚至是傷心難過,不如面對來得有效率。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告訴她,千萬不要客氣。 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的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和從前認(rèn)識的阿水嬸不太一樣,卻不覺得哪里奇怪。那陣子回家的的時候,家里除了親戚朋友來探望關(guān)心以外,幾乎就只有她了。她不時地拿來水果和其他據(jù)說對病情有幫助的東西,偶爾我獨自回家時也會關(guān)心我的近況,對其他人絕口不提我家的事。 她說這又不是什么好事,等你爸痊癒了我再告訴大家來開派對啦! 她的年紀(jì)比媽大個七、八歲,只有小女兒和我同年,其他幾個大兒子早就生了小孫子讓她在家含飴弄孫了。現(xiàn)在每當(dāng)她看向我時,我不再躲躲藏藏,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她的笑容看起來不再充滿打探,反而多了些真誠的溫暖。 我抱著那些東西走回家,抬起頭才知道她為什么會給我這么多白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