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數(shù)次機車輾過水洼的水聲我才從睡夢中醒來，一睜開眼睛乾澀的又閉起。

    昨日的記憶傾倒而來，印象最深刻的是哥最后的眼神，像是對未知的未來充滿恐懼。

    傾盆大雨在柏油路與屋頂留下深刻的痕跡，地面到處都是積水，早上起床媽已經(jīng)出門上班，沙發(fā)上只留下昨天我為她蓋的被子和毛巾。

    拿起手機，原想打電話給哥，但手機螢?zāi)贿t遲停留在line的通話欄，現(xiàn)在打過去要說什么呢？是叫他回來，還是叫他不要跟媽賭氣？猶豫半刻我還是收起手機。

    「早安?！刮液途l(wèi)伯伯打聲招呼，見學(xué)?？帐幨幍臉幼?，看來我是頭一個到學(xué)校的。

    無人的學(xué)校就連踏步聲都響亮的刻意，走到三樓經(jīng)過那間總是被翠綠色圍簾蓋住的音樂教室時，我忍不住停下來想等等看會不會再有琴聲。

    如果現(xiàn)在有琴聲出現(xiàn)的話，我大概會認(rèn)為那是一道黑暗中的曙光吧？可惜的是等了三分鐘教室里一點聲響都沒有，自己就彷彿在守著空城。

    我自己笑一笑，忽然覺得自己好白癡，現(xiàn)在才幾點怎么可能會有人彈琴，我嘆口氣搖搖頭準(zhǔn)備去教室，殊不知前方居然有人朝我這方向走了過來。

    我一眼就認(rèn)出他，我小聲念他的名字，「顧時海。」

    他肩上捎著吉他，衣衫不整，走來時還散發(fā)著一股菸味，本想無視直接走掉，但此時的雙腿像是被栓上千斤鐵鍊，沉甸甸的挪不出腳，只能等他越來越靠近。

    以為他會直接從我身旁直接經(jīng)過，沒想到他在我面前停下來。

    「又見面了?！?/br>
    他記得我這件事讓我挺意外的，我敷衍的應(yīng)個頭，「嗯。」

    「后來你那個『同學(xué)』還好嗎？她被帶回去之后那里真的安靜很多，還真多虧你們，不然我們公關(guān)可就真的要發(fā)脾氣囉?！顾_玩笑的說。

    「她還好?！刮矣窒肫鹱蛱斓氖?，「不過??」

    「不過什么？」

    他的眼里充滿好奇，這令我覺得有些驚訝，我反問，「干么這么好奇？」

    「你話說一半，還若有所思的樣子，誰不好奇？」他有理的解釋，「再說，她是認(rèn)識的人，雖然不熟，但她好歹也干擾我們生活一個月，我應(yīng)該可以好奇她后來的事吧？」

    他這么說，我倒是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算了，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也沒這么好奇她后來的事?！顾Ａ艘幌掠謫?，「你叫陳曦，是吧？」

    他說我出我名字時，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同學(xué)有叫你的名字，陳曦，跟晨曦同音，但你一點都不符合陳曦這個名字?！顾袂槠届o，語調(diào)平平的問。

    「為什么？」

    「晨曦是早晨的太陽，是希望的代表，不過你一點都沒有朝氣，待人冷淡，也不怎么會笑?！顾啦豢蜌猓耆浳腋稽c都不熟，「你怎么會叫陳曦呢？想不通?！?/br>
    他不屑的語氣加上后面那那句話徹底我把惹火，「關(guān)你什么事？」

    我抱著不悅的臉色繞過他，他卻一個轉(zhuǎn)身直接把我手拉著，怎么扯都扯不掉，而且只要我每掙扎一次，他的力道就越加大力。

    「你干么？放開?！刮页磷獾拿?。

    「為什么生氣？是因為你承認(rèn)我的話嗎？」他不顧我情緒開始激動還繼續(xù)問。

    可我卻不再掙扎，我想起一些小時候的記憶，一些對話。

    在童年的殘碎的記憶里，爸媽就時常為了一點小事吵架，每一次的爭吵都是媽先開頭，爸的個性冷漠不愛與人爭執(zhí)，所以在我眼里，都覺得是媽太小題大作，喜歡把小事情說的嚴(yán)重，包括爸有第三者這件事，這讓關(guān)係本就不好的兩人更是雪上加霜。

    兩人離婚之前，我就沒見過兩人看見對方會笑，一日復(fù)一日，他們對彼此的態(tài)度越來越冷淡，爸也越來越少回家，后來和姊姊交往后，爸乾脆搬出去。

    以前不懂，不知道夫妻之間感情不好是不對的，以為每個家庭都跟我們一樣。

    所以從以前我就很少笑，直到我上小一那年，媽老是因為工作忘記來學(xué)校載我們回家，所以我和哥總是坐在學(xué)校里的涼亭看著一個一個同學(xué)帶著喜悅的笑容被自己爸媽接送回家。

    有一天，我趴在涼亭無心的問哥：「為什么他們看到爸爸mama都會笑？」

    哥低頭看書，語氣里一點起伏都沒有，「因為他們有幸福的家庭，當(dāng)然會笑，我們爸爸愛上其他人了，我們都不會再笑了?！?/br>
    「要怎么笑？笑了就會幸福嗎？」

    哥沒有回答我，而這個問題一直存留在我心里。

    往后去學(xué)校之前我都會去廁所照鏡子，學(xué)習(xí)如何微笑，我想如果我學(xué)會微笑，爸爸mama看到我的笑容應(yīng)該會和好，然后我們就會開始幸福吧？我當(dāng)時單純的想著。

    去上學(xué)之前，我刻意到廚房找媽，想讓她看到我的笑容，然后感到幸福。

    我走到她面前，然后擠出一個笑容，「mama，我去上學(xué)了，再見?！?/br>
    在那之前，我想過無數(shù)個mama夸獎我的話語或是抱著我痛快的哭，但她的反應(yīng)刺傷我的心，至今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切菜的動作停了下來，冷冷的轉(zhuǎn)過臉，「陳曦，你還敢笑？都是因為你，你爸才會出軌，你不好好反省，你在笑什么？笑我愚蠢，連一個男人都看不?。俊?/br>
    媽的樣子嚇壞我，我瞬間收起嘴邊的笑容，恐懼的望著她，最后掉下眼淚。

    我依稀記得當(dāng)時我連哭不敢哭出聲，深怕她會打我，我就站挺挺的，眼睛都不敢離開mama，眼淚止不住的一直掉落，氣都不敢喘。

    我永遠記得她最后對我說，「你最沒資格笑?！?/br>
    后來長大一點我才知道為什么她會對我說這句話，也知道為何媽會從那時候開始就這么討厭我。

    這件事已經(jīng)沉在心底好深好深的地方，就像是刻意被我遺忘似的，可他這么一說，那些畫面還有對話就像拼圖一樣在腦海慢慢拼湊起來，成了完整的記憶。

    「喂?！顾恼Z氣增強，「喂！」

    從回憶甦醒，我視線慢慢滑向他，淚水泫然落下，我吞了口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喉嚨，迅速的把眼淚抹去。

    上課鐘聲響起，我一句話都沒說的握著被他握痛的手離開。

    上午的課我?guī)缀醵汲尸F(xiàn)沉思狀態(tài)，就連潔安叫我我都沒聽見，那個畫面一次一次的像浪花一樣浮現(xiàn)，我連媽的猙獰表情、激動高昂的罵聲就記的一清二楚。

    馀光，我看見一個梢著吉他的背影走在cao場上，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顧時海，他這是要翹課嗎？但這樣太正大光明了吧？

    「你在看什么？」魏敘良不知道何時坐在我面前，他見我不對勁，瞬間收起嬉鬧，身體前傾的盯著我，「為什么我覺得你的眼睛腫腫的？你昨天是不是哭了？」

    「關(guān)你什么事？」我低下頭假裝要睡覺。

    魏敘良腦袋瓜直得像笨蛋，我越想躲他，他越想看我的眼睛。

    「果然有哭，跟我來?！刮叶紱]來得及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抓著我的手奔跑在走廊。

    他連跑都沒有在看路的，一路上不知道撞上多少人，都是我在后面道歉，而他也撞上了一個最不該撞上的，徐宛媛。

    我可以很確定的是她不是看見我驚訝而是他喜歡的魏敘良牽著我的手奔跑在走廊上，她的眼里頓時從驚訝到充滿妒恨，魏敘良把我?guī)韈ao場旁的大樹下。

    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這里沒有什么人，唯一的聲音只有校外的車聲和坐在門口阿婆聊八卦的笑聲。

    「天氣這么熱，來這干么？」

    他坐下來，然后拍著他旁邊的空位，「來這坐下。」

    我斜看他的手又看著他的臉，本有些動心的想過去，但突然想到我被他拉來這過于明顯，或許會有人跟過來，被他在眾人面前拉到這里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誤會了，萬一在這里待太久被誤會在約會，那我跳千條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還是先回教室好了，不然風(fēng)紀(jì)又要找我了。」雖不知道他要干么，但我覺得還是先走為上策。

    我連一步都沒走就被他拉著手腕，強硬的把我拉過去坐在他身邊，「你們班的風(fēng)紀(jì)不就是潔安，你少騙我會被登記。」

    「你怎么連我們班風(fēng)紀(jì)是誰都知道??？你是變態(tài)嗎？」我皺起眉頭，不想在這時候跟他在這時候開玩笑。

    「你就當(dāng)我是吧。」他拍拍他的大腿，「躺下?！?/br>
    越來越無可理喻，我站起來，「神經(jīng)病！我要走了?！?/br>
    他也立刻站起來又拉著我的手，「好啦好啦，我開個玩笑而已，你不要生氣啦，兄妹一場，何必這樣跟哥哥鬧脾氣呢？」

    「你到底帶我來這里干么？」我真的快被他惹火了。

    他從背后掏出兩支冰棒，「我只是看你眼睛腫腫的，想用冰棒幫你消腫而已?！?/br>
    心里的氣在他掏出冰棒那瞬間全都化為煙霧飄散至天空中，頓時，我不知道該走還是留下，他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近他，「我冰棒都買了，不能直接吃掉吧？」

    他挑眉示意，看到他這樣，我心都軟了，他輕輕一拉，我又坐下來乖乖的躺在他的大腿閉上眼睛，心臟像是被裝上馬達一樣用力撞擊胸膛，好怕他會聽見，他將冰棒輕輕的放在我的眼睛上。

    「好冰?！刮抑共蛔〉赝鲁觥?/br>
    「陳曦，你還沒說為什么哭，是不是又因為你媽跟你哥？」他十秒就把冰棒拿起來一次像是怕我凍傷。

    而我始終閉著眼睛，像是要逃脫一樣，不敢面對現(xiàn)實。

    「我不想說?！刮移v的連話都快說不清楚。

    魏敘良沒有強迫我說，他又將冰棒拿起來，「冰好像融化了?！?/br>
    我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讓我半瞇著眼睛，他看著冰棒的臉傻得可以，即使由下往上看他，他依然很好看。

    最近，每次當(dāng)我張皇失錯時，他總能神意自若的在我的身邊陪伴我，比起同學(xué)，他真的比較像我的家人，我的哥哥，可惜的是，我一直無法將他當(dāng)成哥哥。

    比起親情，我更希望我跟他的關(guān)係是愛情，真的真的好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為什么這樣好的他會成為我的哥哥，他爸會愛上我媽，讓我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

    「魏敘良?！刮逸p輕喊他。

    「嗯？」他漫不經(jīng)心的回應(yīng)。

    「我們來交換彼此一個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他依然不在意。

    「什么秘密都可以?！刮易饋?，「那我先開始，我喜??」

    一支正在迅速融化的冰棒映入眼簾打斷我接下來的告白，「陳曦，沒有人交換秘密這么隨便的，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藏在內(nèi)心很重要的事情，不可以這么隨便。」

    「那、那你要怎么做？」

    他抬頭思考一下，「今晚九點半籃球見，誰投籃輸誰說出秘密。」

    他將另一支冰棒扔給我，我下意識地接下，他則含著木棍愉悅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