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正在給他換衣：“大人，沈姑娘在明輝堂后院。”

    “在做什么？”

    “在跟眾人敘舊?！?/br>
    “阮烏也在？”

    “在的?！?/br>
    換好衣袍，小廝問：“大人，可?要小的去喊沈姑娘過來？”

    裴沅禎徑自?走去桌邊，手指在一堆公文里挑了挑，倏地又停下?。

    “不必，”他說：“我過去看看。”

    .

    “你們是不知，當(dāng)時(shí)我被人用刀架在這?，刀鋒與我的脖頸幾乎沒有?縫隙，寒氣陣陣......”

    “天吶，梔梔你不害怕嗎？”

    “嗐！我沈梔梔見得多了，又豈會(huì)怕那些宵小。我站那大義?凜然?勸大人別?救我了，可?誰知......”

    這?廂，沈梔梔正說著，突然?見對(duì)面幾人起身行?禮：“大人?！?/br>
    她?緩緩扭頭，就見裴沅禎站在涼亭外，似笑非笑看著她?。

    “......”

    吹牛被抓包的感覺實(shí)在不好。

    “大人?！鄙驐d梔連忙起身，福了福。

    裴沅禎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眾人退出涼亭后，他緩緩朝沈梔梔走近。

    沈梔梔問：“大人何時(shí)回府的？”

    “剛剛?！碧?地強(qiáng)調(diào)：“騎馬回來的?！?/br>
    “......”

    “回到?府，原本想寫字，但我的筆墨丫鬟忙著跟旁人吹噓，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來了?！?/br>
    “......”

    裴沅禎瞥了眼桌上的瓜果零嘴，兀自?坐下?去。

    沈梔梔殷勤地問：“大人，要嗑瓜子嗎？五香的，好吃?！?/br>
    裴沅禎大爺似的，昂首示意她?：“倒茶。”

    “哦?！鄙驐d梔趕緊給他沏茶：“大人在宮里是不是很忙？”

    她?倒了一大杯過去，拍馬屁道：“像大人這?樣的好官可?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了。風(fēng)塵仆仆回京還得去宮里處理庶務(wù)大半天，連口茶都沒得喝，堂堂大曌首輔累得跟牛似的，說出去旁人都不信?！?/br>
    裴沅禎幽幽睨她?：“你又有?何事相求？”

    “啊？”沈梔梔眨巴著眼睛，訕笑：“大人怎么知道？”

    裴沅禎含笑捏了捏她?的臉：“我能看透你的心?！?/br>
    他這?話?分明是平靜地開玩笑，可?配著他一雙犀利深邃的眼睛，沈梔梔莫名地縮了縮，下?意識(shí)捂住心口。

    她?咽了咽口水：“大人知道我想說什么？”

    “當(dāng)然??！?/br>
    “那您看......奴婢下?個(gè)月離府行?嗎？”

    盡管知道她?遲早會(huì)提出來，但此時(shí)聽到?，裴沅禎還是有?些氣悶。

    今日才回京，她?就迫不及待了。

    “大人此前在荊城跟奴婢說的那些話?，奴婢仔細(xì)想過了?！鄙驐d梔說：“奴婢雖然?舍不得大家，可?大人也說了，天下?無不散宴席，我們遲早要分開各過各的日子。”

    “至于阮烏，阮烏是大人的愛犬，旁人定?是不敢慢待它的?！?/br>
    “阿檀呢？”裴沅禎問。

    “阿檀......”沈梔梔抿唇：“奴婢想將她?托付給冰倩jiejie，不過此事得寫封信跟冰倩jiejie商談?！?/br>
    她?后事想得挺周全，裴沅禎面色寡淡，連喝茶都覺得沒滋沒味起來。

    “旁的你都想好了，但還有?一人你沒想到??！?/br>
    “誰？”

    “我?！迸徙涞濌帎艕哦⒅?。

    沈梔梔垂頭：“奴婢.....奴婢其實(shí)想了的?！?/br>
    “哦？說來聽聽。”

    “大人不顧性命救奴婢，大恩大德奴婢這?輩子恐怕是報(bào)不完了。當(dāng)牛馬大人不缺牛馬，給錢彌補(bǔ)，可?大人也不差錢。奴婢冥思?苦想許久，總算想到?一件能報(bào)答大人的事?！?/br>
    “是什么？”

    沈梔梔說：“待奴婢回村后，定?會(huì)給大人建一座長(zhǎng)壽廟，日日為大人燒香祈福。說不準(zhǔn)，大人能活得久些?！?/br>
    “......”

    裴沅禎閉眼，額邊青筋突突跳。

    第87章

    “大人, ”沈梔梔期盼而真誠(chéng)地?望著他：“奴婢思來想去，覺得此法子最好不過。奴婢人微力薄，大人待奴婢的恩情, 銘感于心, 除此之外，再?不知如何報(bào)答。”

    裴沅禎沉默。

    片刻，他問：“你就這么不想留在我身邊？”

    沈梔梔氣息一?滯, 躲開?他的視線。

    “罷了，我知道了?！迸徙涞澠鹕? 走?出涼亭。

    此時(shí)管家尋過來：“大人, 府上來客了?！?/br>
    “誰人？”

    “裴公前來。”

    裴沅禎點(diǎn)頭。

    “大人......”沈梔梔追上來：“那奴婢離府的事......”

    裴沅禎沒好氣：“隨你！”

    說?完，他大步離去。

    .

    幾日后，朝堂一?則消息，頓時(shí)轟動(dòng)京城。

    乾州衛(wèi)所指揮使?僉事何戟, 勾結(jié)鄉(xiāng)紳惡霸，為攫取百姓田地?以火藥毀堤淹田，致使?荷縣數(shù)萬百姓陷于災(zāi)難。

    此事證據(jù)確鑿，無需三公會(huì)審, 即日押下大牢，秋后斬首。

    凡是牽扯其中的，無論官職大小、無論涉事多寡, 皆按律論罪, 抄家罰爵, 概不姑息。

    這道敕令猶如驚雷霹在京城上空, 頓時(shí)濃煙滾滾密不透氣, 人人惶恐。

    頭一?個(gè)惶恐的，便是京城的簪纓大族何家。

    何家是百年世家, 祖上還出過一?代帝師。何家子弟入仕的不少，朝堂上下數(shù)得上名字的就數(shù)十個(gè)。

    何戟更是何家后輩中的翹楚，年紀(jì)輕輕便是朝廷正四?品命官，掌一?方軍鎮(zhèn)，可謂風(fēng)光無兩。然而一?朝下獄，如扁擔(dān)上睡覺，再?翻不了身。

    對(duì)此，何家關(guān)門閉戶，皆緘默不言。

    表面上看，這是官商勾結(jié)利益輸送。然而知內(nèi)情的都明白，荷縣是裴沅禎當(dāng)初“改田種?！闭畹氖讉€(gè)試驗(yàn)縣，毀田無非是為了阻止裴沅禎的政令。

    至于何戟為何要阻止裴沅禎的政令，這便耐人尋味了。

    朝中眾人將目光暗暗投向裴公。

    裴公怨恨裴沅禎多年，恨不得啖其rou飲其血。況且裴公妻族出自?何氏，與其說?何戟勾結(jié)，倒不如說?是裴公為了陷害裴沅禎而勾結(jié)。

    說?來說?去這是裴家之事，卻令朝堂震蕩，實(shí)在氣人也！

    裴公聽得如此，氣得在早朝上破口大罵，當(dāng)即跟裴沅禎對(duì)峙。

    “誰敢冤枉我裴某人定不得好死！我裴某人若是做那等喪天害理之事也不得好死！”

    “裴沅禎，你休要以此潑我臟水，有證據(jù)你拿出來！沒證據(jù)你管好你的人，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裴沅禎懶得理他，丟了一?堆或真或假的證據(jù)交給大理寺，吩咐道：“查！給我刨根問底地?查！”

    朝堂眾人看著那堆高如小山的證據(jù)，個(gè)個(gè)冷汗涔涔，鴉雀無聲。

    .

    “大人這招真高！”

    書房，安俊良悶笑：“他們眼睜睜看見?大理寺卿將那堆證據(jù)抱走?，恐怕接下來，好些人很長(zhǎng)一?段時(shí)間都得睡不著了。”

    他說?：“證據(jù)是真是假不重要，讓大理寺慢慢查，這就跟熬王八一?樣。讓他們自?亂陣腳露出頭，屆時(shí)我們只管捉就是?！?/br>
    朝堂上有幾個(gè)是干凈的？尤其是那些敵對(duì)陣營(yíng)的人，定會(huì)有許多人沉不住氣。

    裴沅禎就是要讓他們亂，水混了才好摸魚。

    沈梔梔在一?旁研墨，聽不懂他們打什么啞謎。

    .

    另一?邊，露秋從當(dāng)鋪門口出來，匆匆跨過街道進(jìn)了條巷子。

    尤冰倩等在那。

    “小姐，”露秋從袖中拿出帕子，帕子里?包著支白玉簪：“奴婢問了掌柜，他們估價(jià)太低了。當(dāng)初這支簪子小姐花十兩買來的，他們居然只肯給二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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