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沅禎悶了悶，毫不客氣地把她的臉推開。

    面無表情?問：“你還想不想學(xué)畫梅了？”

    “學(xué)學(xué)學(xué)，奴婢這不是?正在認真學(xué)嗎？還夸大人了呢?！?/br>
    裴沅禎無奈，默了片刻，又不禁莞爾。

    .

    荷縣地牢，一人卷縮在昏暗濕冷的木床上。

    說是?木床，其實也就是?幾個木架用一塊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糙板搭著的，稍微挪動還會發(fā)出老朽吱呀的聲音。

    那人裹著塊輕薄的糠絮棉被，一動不動地側(cè)躺著，像是?死了般。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遠處開門的動靜，像是?有什么人進來，他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

    此人正是?杜梁志。

    他已經(jīng)?在這關(guān)了四?天。

    前三天除了清水一口?米糧也無，第四?天才勉強給了點稀粥咸菜。這樣的日子，與他曾經(jīng)?玉盤珍饈天壤之別。

    他想過自己可?能會有一天落網(wǎng)，可?從未想過會有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只僅僅餓三天，整個人的意志力就已潰散。

    杜梁志今年四?十出頭，在官場上風光了十幾年，最后卻被關(guān)在了自己轄下的地牢中。

    實屬諷刺。

    那人腳步越來越近，鎖扣叮當，杜梁志又閉上眼。

    很快，一陣稀稀拉拉的開鎖聲音，有人進來踢了踢他：“快起來！大人審問！”

    “哪個大人？”杜梁志嗓子干?。骸拔乙娕徙涞潱怂?，旁人一概不見?！?/br>
    牢役嗤笑：“你以為?你還是?四?天前那個風光無限的杜縣令？”

    “看清楚了！”他又用力踢了一腳，直把杜梁志從木床上踢滾下來：“你如今是?階下囚，是?萬人唾罵的杜狗賊！”

    牢役走過去，站在杜梁志頭顱前，解褲袋尿他。

    杜梁志像死狗一樣爬行躲避。

    那邊，有人催促：“喂！快點！大人等著了！”

    “快了快了，小?的這就帶他過去?！?/br>
    牢役忙系好褲子，一把拎起杜梁志的后衣領(lǐng)，拖出牢門。

    .

    杜梁志腳步虛浮地進了間屋子。

    屋子里依舊昏暗無光，青石板地面潮濕陰冷。牢役壓著他跪下來，頓時一陣刺骨冰涼鉆入他膝蓋里。

    他咬牙緩了緩，抬眼四?處尋望。

    “杜梁志。”

    聲音從身后傳來，杜梁志立即轉(zhuǎn)過去，就見屏風后坐著個人。

    這聲音是?宋鈞的，卻不是?宋鈞。

    是?裴沅禎！

    杜梁志顫了顫，趕緊磕頭：“下官拜見裴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裴大人駕臨荷縣，此前多有得?罪?！?/br>
    裴沅禎冷冷勾唇：“杜梁志，你想活嗎？”

    杜梁志動作一頓，像是?聽岔了，他小?心?翼翼問：“大人，下官還能活嗎？”

    “自然能，只要你乖乖配合，本官不僅能讓你活，還能讓你繼續(xù)在荷縣高枕無憂?！?/br>
    杜梁志眸子動了動：“大人想要下官如何配合？”

    “本官問你，”裴沅禎緩緩摩挲玉扳指：“岱梁民亂是?誰人謀劃？”

    杜梁志一愣，張口?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怎么？不愿說？”

    “不不不，凡是?下官知?道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岱梁民亂下官也不知?情?，一開始下官以為?是?百姓不滿......不滿‘改田種?！恼疃?鬧騰，后來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事態(tài)不對勁，可?這事下官真不知?情??！?/br>
    “不知?情?么？京城附近州縣有人四?處造謠本官，而?那些人都是?出自你荷縣?！?/br>
    杜梁志咽了咽喉嚨，匍匐往前兩步：“這事、這事下官真不清楚啊，下官一個小?小?縣令，為?何要派人去京城造謠生?事？下官不想與大人作對，下官只想......只想貪些錢財?！?/br>
    這時，孟欽德問：“民亂最初始于你荷縣，為?何不加以制止？”

    “下官也清楚定是?有人在后頭謀劃，下官乃小?小?縣令不敢干預(yù)，所以才......”

    “所以才放縱事態(tài)演變至如此地步？”

    “下官該死！”

    孟欽德又問：“那炸毀堤壩之事又是?何人做的？別跟我說你不知?情??！?/br>
    “這事......”杜梁志雙手撐地，閉了閉眼：“這事下官認，是?下官做的?！?/br>
    “誰人指使你做？”

    “楊僉事?！倍帕褐菊f：“京城的楊大人讓下官做的?！?/br>
    “杜梁志，事到如今還敢撒謊?！泵蠚J德道：“那楊僉事在岱梁民亂之初就已經(jīng)?死了，又豈會指使你做？”

    “下官不敢撒謊。下官一直以來都是?奉楊僉事命令做事。那天夜里，一個黑衣人來找我，他還帶著炸藥?！?/br>
    “他讓你炸你就炸？偌大個荷縣，這么多百姓，你也敢！”

    “下官沒有選擇，這些年下官能在荷縣安穩(wěn)度日全靠楊僉事罩著，下官的把柄在他手上。”

    “除了楊僉事還有誰與你勾結(jié)？”

    “還有戶部清吏司覃侍郎?！倍帕褐菊f：“下官的庶女是?覃侍郎的妾室，下官每年都會送一筆銀錢打點關(guān)系?！?/br>
    孟欽德說：“你還真會推脫，你說的這兩人都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br>
    杜梁志忙道：“大人，下官想活命，句句屬實?！?/br>
    室內(nèi)安靜了會......

    裴沅禎出聲問：“那黑衣人可?認得?？”

    杜梁志搖頭：“不認得??！?/br>
    “可?有何特點？”

    “特點......”杜梁志想了想：“下官總共也就見過他三次，每次他都是?一身黑衣，且蒙著面。若說特點......對了，那人左眼下有一顆痣。”

    過了會，有人抱了個箱子放在杜梁志面前。

    裴沅禎道：“這些東西想必你都認得??！?/br>
    杜梁志冷汗涔涔，點頭：“下官認得??！?/br>
    “那你說說看，哪一本是?真的?！?/br>
    .

    沈梔梔自從跟裴沅禎學(xué)了畫梅后，居然對此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根枝丫，配上幾朵花瓣，還頗有點像模像樣。頓時令她有種自己居然是?“隱藏的才女”的自信。

    這股自信一發(fā)不可?收拾，從早到晚，但凡得?閑就搗鼓宣紙畫梅花。

    裴沅禎見她趴在飯桌上作畫實在不雅，便大方把一半桌子讓給她。

    沈梔梔搬了把椅子過來，就坐在裴沅禎的桌角。裴沅禎寫?字看書時，她就在一旁埋頭作畫，偶爾還會請教幾句。

    時光倒是?難得?的溫馨。

    但溫馨時光也總?cè)菀讜r不時被人打擾。

    孟欽德進來時，瞥了眼坐一旁作畫的沈梔梔，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大人，”他奉上一本賬冊：“這是?杜梁志交給下官的?！?/br>
    裴沅禎接過來翻了翻，臉色漸沉：“難怪這些人極力反對政令?！?/br>
    翻到最后，他蹙眉問：“為?何只有一半？”

    “這便是?杜梁志狡猾之處?！泵蠚J德說：“他欲投誠，卻沒完全信任我們?，所以只給了一半的賬冊?！?/br>
    裴沅禎說：“想必另一半才是?最重?要的?！?/br>
    孟欽德點頭：“下官也看了，這本賬冊上牽扯的只是?岱梁的官員，記錄的也只是?這些年賄賂往來?！?/br>
    “也罷。”裴沅禎忖了忖：“此事不急，給他些時日，目前先把荷縣的事處理好?！?/br>
    “大人，”孟欽德又說：“自從荷縣各地發(fā)糧后，逃難的百姓紛紛趕回故土。現(xiàn)在各項事務(wù)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只有一樣下官難以決策，還請大人示下?！?/br>
    “何事？”

    “現(xiàn)已入冬，再過不久就要開春。開春就得?種田，不然百姓沒飯吃依舊還會亂?！?/br>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按人口?編制重?新丈量田地?？?下官查了查，這些田地明?面上歸百姓所有，實則卻掌握在當?shù)睾兰澥种校瓦B杜梁志也霸占了許多田。”

    裴沅禎靜靜聽著，沈梔梔畫梅的動作也停下來。

    “岱梁這個地方官紳盤根復(fù)雜，牽一發(fā)動全身，若想將荷縣的田地歸還給百姓，還得?借助大人的魄力。”

    “可?如此一來，岱梁恐怕就要鬧翻天了?！?/br>
    想治理好荷縣就要動整個岱梁，將沉疴舊疾廢黜，將猖獗勢力連根拔起。這可?是?傷筋動骨的事，整個岱梁，上下數(shù)千官員和豪紳......

    可?想而?知?。

    裴沅禎默了會：“我清楚了，此事自有考量?！?/br>
    孟欽德瞧了他兩眼，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出門了。

    等孟欽德一走，沈梔梔小?聲問：“大人，事情?可?是?很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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