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

    兩個在外表現(xiàn)一貫成熟穩(wěn)重的大人看?似終于平靜的接受了盛昭感?染瘟疫的現(xiàn)實, 但是當?天晚上，到底還是雙雙出?現(xiàn)在了隔離區(qū)的大門口。不能進去里面，在外面看?看?總可以了吧？兩人卡著?警戒線的邊界, 在允許的范圍內(nèi)盡可能的靠近隔離區(qū)。

    盛昭被人通知他九叔和凌首輔等在隔離區(qū)門外的時候，有點傻眼，也有點開心。

    他把信送出?去之后, 好幾個時辰過去都沒發(fā)生什么大動靜, 他就默認外面的兩個大人已經(jīng)成功消化了這?個事實。結(jié)果現(xiàn)在天都黑了，他們居然一起來了。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也有些被人惦記的開心。

    他嘴上說得再大義凜然、云淡風輕, 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在這?個時代感?染了瘟疫，幾乎等同于把半條命給交出?去了。如果他這?次沒有撐過去, 他遠在京城的家人對他的記憶，就真?的要永遠停留在他年初離開京城的十二歲了。

    對此, 他心里不是不遺憾的。

    盛昭作為一個一直被愛著?的小?孩, 最是清楚他們在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和愛意。

    他家父皇，那樣生殺予奪冷硬鐵血的一代帝王，為了他，生生變成一個溺愛兒子到幾乎沒有底線的慈祥老父親；他家太?子哥哥，多么高貴清華的神仙人物啊, 為了他也是小?小?年紀就走上了帶崽養(yǎng)崽的不歸路；至于他母妃, 那就更?不用說了，作為她的獨子，他幾乎是他母妃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盛昭很負責任的猜測, 在他母妃心里，可堪與他比肩的大概也就只有他太?子哥哥了, 連他父皇都得往后后后排。

    還有他家永遠能當?他闖禍之后的避風港的皇祖母；能陪著?他一起闖禍搗蛋的九叔；和他相伴長大相約未來的盛昱盛曦；為他養(yǎng)了好多貓貓狗狗的外祖父外祖母......

    他們平日有多疼愛牽掛他，日后大概就會有多難過傷心。只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大概也無能為力?了。

    所以他九叔和他家首輔這?個時候能出?現(xiàn)，他心里是無可錯認的開心。

    “九叔~~~首輔~~~~”，盛昭同樣在距離大門好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現(xiàn)在可是經(jīng)過太?醫(yī)認證的瘟疫確診患者，可不敢離得太?近了。為了以防萬一，盛昭臉上還帶著?口罩，確保不給其他人帶來麻煩。

    盛昭快樂的叫人，這?還不夠，手手腳腳也都配合著?一起群魔亂舞。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感?染了瘟疫，拿這?就分明就是肅王和凌首輔素日里最熟悉的快樂小?傻子。

    “你還好嗎？”肅王怕盛昭隔太?遠聽不清他說話，說話的時候還用上了內(nèi)力?。

    “現(xiàn)在一切都好?！敝劣谠偻蟮模钦l知道呢。

    都到這?個時候了，盛昭不想再對他九叔有所隱瞞，但是也不想扎他的心。

    “不要害怕，太?醫(yī)一定能研制出?解藥的。你乖乖的，九叔就在這?里外面陪著?你?！笔⒄褯]有把話說盡，肅王卻未必不懂。正是因為懂，所以才更?難過，連安慰都只能說出?這?么一句干巴巴的話。

    “嗯！”盛昭使?勁點頭?，他不覺得這?句安慰干巴巴，他覺得這?個時候最有用的就是這?個了。生病就得靠醫(yī)生，他現(xiàn)在能不能好，可不就是全看?太?醫(yī)了嗎？

    “九叔從秦地給你帶了一只小?竹熊回去，現(xiàn)在就養(yǎng)在你的皇子所。本來是準備等你回京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的，現(xiàn)在咱們應該是趕不上回京過年了，先說給你高興高興?！泵C王本來就覺得盛昭會喜歡小?竹熊，方才跟凌首輔談起盛昭在青州的種種，又聽凌首輔說了盛昭打算找時間去蜀地看?竹熊的事情?，就愈發(fā)確認了這?個想法。

    所以肅王就想著?，拿現(xiàn)在在京城里頭?好好待著?的那只小?竹熊哄哄盛昭。

    “哇嗚！九叔，我發(fā)誓我跟你天下第一好！”盛昭的靈魂在現(xiàn)代浸yin了十八年，大熊貓是國寶不能私養(yǎng)的觀念早就已經(jīng)刻入骨髓。所以他那么喜歡大熊貓，也只是想著?遠遠看?上一眼，從來沒有想過占為己?有。但他家九叔就不一樣了，人直接就給他帶了一只回去！

    他怎么就忘記了，在盛朝養(yǎng)大熊貓，合法！

    沒人敢因為這?個讓他坐穿牢底，真?是突如其來的快樂。

    “小?竹熊帶回去的時候才兩個月大，等你回去的時候正好是最可愛的時候。到時候你好好帶它幾天，混熟了還能抱在懷里摸它的耳朵和毛毛?！泵C王哄起盛昭還是很有一套的，有了小?竹熊在前面吊著?，盛昭rou眼可見的興奮了起來。

    凌首輔本來心情?沉重，看?到他們叔侄兩說小?竹熊說得高興，居然也莫名?的輕松了些許。他索性也不說話，就只貢獻一雙耳朵陪聽。

    “首輔??！”過了好一會兒，盛昭才從擁有了一只大熊貓幼崽的喜悅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他家首輔大人，趕忙出?口補救。

    “嗯？”凌首輔其實不在意這?個，不過小?家伙有話要說，他也樂意配合。

    “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又是咱們發(fā)俸祿的時候了。我的那份兒您可別又忘了??！不方便給我的話，您可以先轉(zhuǎn)交給我九叔?！绷枋纵o已經(jīng)做好了盛昭要給他灌點迷魂湯的準備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來討要工錢的。

    終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少不了你的?！彪m然被盛昭促狹的擺了一道，但是凌首輔肚子里面能撐船，沒跟盛昭一般計較。不過這?小?家伙是真?的好記仇啊，也就當?時那么一次，居然能記到現(xiàn)在。

    “那我就放心了。好啦，見也見過了，你們趕快離開這?里。在外面好好干活，不要偷懶，我在里面也會好好養(yǎng)病，爭取早日出?去跟你們匯合?！笔⒄训降着滤麄兇昧瞬话踩桓伊羲麄兌嗾f話。

    “好，你要是想九叔了，就給九叔寫信，九叔再忙都會給你回信。”肅王舍不得走，但是又確實不能久留，所以只能抓緊時間再多囑咐一句。

    “好?！笔⒄岩娺^肅王和凌首輔之后，心情?也平復了許多。說完就待在原地，是要看?著?他們離開的意思。

    肅王和凌首輔也看?出?盛昭的意思了，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讓他不開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轉(zhuǎn)身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直到完全看?不見他們了，盛昭這?才動身回屋。

    走著?走著?，突然就覺得有點好笑?。剛才還沒有發(fā)覺，現(xiàn)在一回想，他們剛才的會面好像探監(jiān)啊。一扇大門隔開里外，真?是越想越覺得像。于是盛昭就在心里默默的打著?鐵窗淚的拍子，快樂的回屋安分的當?他的病患去了。

    有路過的人看?到明顯心情?不錯的盛昭，也只覺得是他剛才見到了家里人，心里高興。都沒有往其他地方想。

    他們的小?盛大人，其實也還是個孩子呢。

    這?次見面之后，盛昭就不再接受他們他探視。

    一是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適合頻繁接觸，就算防護到位也不能完全杜絕風險；二是盛昭開始出?現(xiàn)嚴重的感?染反應，渾身高熱、四肢酸痛，還不時伴隨著?牙疼、暈眩等等一系列的不良癥狀。他就算想見人，身體也支撐不住。

    而且，盛昭的癥狀還在一日日加重。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出?現(xiàn)過短暫的昏迷。盛昭每日的用藥開始從一日三次到兩個時辰一次到最后一個時辰一次。一日里那么多次黢黑酸苦的藥汁子，讓自詡擅長吃藥的盛昭都開始談藥色變。

    可是又不能不喝。不然說不定連難受都沒有機會感?受了。

    守在外面的肅王和凌首輔心焦如焚，卻又無計可施。想對太?醫(yī)施壓，又怕影響了他們的心態(tài)反而耽誤了解藥的研制，只能拼命搜羅周邊名?醫(yī)往隔離區(qū)里頭?送。

    盛昭感?染瘟疫，饒是肅王也不敢隱瞞不報。和盛昭見完面當?晚，攜帶著?這?個消息的信件就已經(jīng)在發(fā)往京城的路上了。

    璟帝收到消息的時候，砸碎了好幾個他平日里慣常喜歡的玉制擺件，才堪堪忍住沒有讓自己?更?加失態(tài)。

    “父皇，可是青州有消息傳來？”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盛晏，看?到跌坐在座椅里，臉色沉凝，雙眼都是血色的璟帝，問話聲里都情?不自禁的帶著?抖。

    能讓他父皇失態(tài)至此，除了遠在青州的盛昭昭，此時他想不到第二種可能。但是盛晏強撐著?不肯把盛昭出?事的可能說出?口。仿佛只要他不說，就無事發(fā)生。盛晏從來不知道，原來他自己?竟是這?般自欺欺人的人。

    璟帝沒有回答，他甚至可能都沒有聽清盛晏在說些什么，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盛晏沒等來回復，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上前一步拿起散落在書案上的信件。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事到如今，連自欺自人都是奢望了。

    “父皇，讓兒臣去青州吧?！背聊季?，盛晏終于開口打破一室寂靜。

    “去吧，代朕去把昭昭從青州帶回來?！辈徽撌巧?，是死。

    良久，璟帝才終于出?聲，允了盛晏的請求。

    乾元宮里的動靜瞞不了人，更?何況后續(xù)盛晏收拾的動靜也不曾遮掩。一時間，整座皇宮里的人都隱約知道了，青州那邊怕是不好了?；蛘?，更?準確一些說，從這?座皇宮里出?去的小?四皇子，怕是不好了。

    明貴妃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了乾元宮。

    這?也是明貴妃入宮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乾元宮。

    倒不是她不能來，只是明貴妃一向懶得來。她一不用邀寵，二不用來乾元宮侍寢，更?無意借用乾元宮彰顯自己?的身份。便是心血來潮想要跟璟帝來一場風花雪月了，她明華宮那么大地方，哪里用得著?在乾元宮里鬧。這?第一次來，便是為了她唯一的兒子。

    “皇上，昭昭在青州出?事了，是不是？” 說著?問詢的話，明貴妃的語氣卻幾乎已經(jīng)篤定。但是天知道她有多恨她自己?此時的篤定。

    前些日子賑災那么大的動靜，她自然知道青州出?了瘟疫，她的昭昭還進了最危險的隔離區(qū)。明貴妃從知道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安下過心。不是沒有想過最壞的結(jié)果，但又覺得不至于此。她那么好的一個孩子，難道不值得上蒼厚待他一些嗎？

    “青州傳信，昭昭感?染了瘟疫?！杯Z帝從寶座上起身走向明貴妃，聲音喑啞到幾近失聲。

    至此，明貴妃再無僥幸。

    “對不起，朕不該讓昭昭去青州?！杯Z帝攬住失神的明貴妃，想要給她一些慰藉，也想從她身上汲取一些安慰。那是他們的孩子，如珠似寶捧著?長大的孩子，如今他們卻幾乎要失去這?個孩子。這?讓身為父母的他們?nèi)绾谓邮堋?/br>
    “他要去，我們誰能攔得住?！泵髻F妃在璟帝懷里無聲哭泣了許久，終于能不帶哽咽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至少該等他再大一點。”說不定就躲過了這?場瘟疫。

    “他要是能待得住，就不是我們的孩子了?！泵髻F妃被璟帝難得幼稚逗住了，雖然這?時候笑?不出?來，但是倒是沒那么難過了。

    “貴妃可會怪朕？”璟帝看?著?眼前眼角泛紅，眼里也還殘存著?沒有擦拭干凈的淚意的女子，緩聲輕問。

    “怪您做什么，怪您還不如怪昭昭?！泵髻F妃縱然百般心傷，也不至于如此無理取鬧。

    如果說璟帝作為夫君算是合格的話，那他作為盛昭昭的父皇，簡直是優(yōu)秀到無以復加。甚至在此之前，明貴妃都不曾想過，璟帝居然會有做一個好父親的覺悟和天分。

    “那你怪昭昭嗎？”璟帝基繼續(xù)問。

    “怪他什么呢？是怪他心有家國，還是怪他勇敢有擔當?？”這?次明貴妃沒有馬上回答，考慮了好一會兒，璟帝也不催促，只輕輕撫著?她的背，半是安撫半是等待。然后就等來了這?樣一個答案。

    “皇上，臣妾很難過。但是，臣妾又好驕傲。我們好像養(yǎng)出?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孩子。”明貴妃看?向璟帝，目光盈盈，滿心滿眼都是他們此刻口中的盛昭。

    “是，我們養(yǎng)出?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孩子?！杯Z帝點頭?認可明貴妃的話。

    “昭昭只是感?染了瘟疫，他身體那么好，又有那么人照顧，肯定能等到太?醫(yī)研制出?解藥的。昭昭一個孩子都那么勇敢，咱們當?父母的可不能這?么不擔事?！泵髻F妃從璟帝懷里直起身，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努力?振作起來。

    “你說得對，我們不能這?么脆弱，不然昭昭要是知道了，怕是該笑?話我們了?！杯Z帝覺得他這?個當?父皇的，怎么也不能輸給自家臭崽吧。

    “太?后怕是也知道這?個消息了，咱們?nèi)ヒ惶藟蹖帉m吧?！泵髻F妃收拾好心情?，開始擔心起壽寧宮里的太?后，怕她老人家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璟帝也想到了這?點，兩人趕緊往壽寧宮趕去。

    皇太?后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的好上許多，他們到的時候皇太?后正在為盛昭抄經(jīng)祈福。

    “你們來了啊，哀家經(jīng)了多少事，哪里需要你們擔心?！被侍?后早就知道他們會來這?一趟，這?才特地沒有進佛堂。她抄經(jīng)的手沒有停下，溫和平靜的語氣很好的撫慰了璟帝和明貴妃的焦躁。

    “您沒事就好，不然昭昭該難過了?！泵髻F妃跪坐到太?后身邊看?她抄經(jīng)。

    “是這?個道理，所以你們也該堅強點。人哪有不生病的，瘟疫也就是大點兒的病，咱們昭昭肯定能挺過去的。就是孩子受罪了，等他回來啊，一定要好好給他補補?！碧?后說是抄經(jīng)，其實更?近乎于默寫，根本都不用看?抄本。

    一串串晦澀難懂的佛經(jīng)從太?后筆下流暢的寫出?，一字一句，都是對盛昭的惦念和祝福。

    第216章 第 216 章

    盛晏得知消息的次日就從皇宮出發(fā), 星夜兼程，趕赴青州。

    盛晏上一次這么不要?命的趕路，算起來還是六年前盛昭遇刺垂危的那?一次。盛晏甚至覺得, 但凡再被他家小祖宗這么折騰兩次，他怕是都要?對趕路這件事?產(chǎn)生心理?陰影了。不過很快盛晏就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哪里還需要?再來兩次，他如?今就已經(jīng)有心理?陰影了。

    盛晏這次隨行的都是高手, 盛昭他們之前計劃回京的時候預留了一個月的時間趕路, 盛晏一行人小半個月就趕到了青州。

    肅王和凌首輔見到盛晏的時候，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人。

    盛晏在人前向來是清風朗月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他們何曾見過他如?此不修邊幅形容慘淡的樣子?。

    盛晏卻是無心顧及這些了, 他只?關(guān)心盛昭如?今的情況，生怕自己來遲了。更怕接下來還會?有比盛昭感染了瘟疫更糟糕的消息等著他。

    好在，情況沒有盛晏預想中的那?般糟糕, 不過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不太糟糕，是因為經(jīng)過醫(yī)療團隊的努力, 治療瘟疫的藥物已經(jīng)研發(fā)出來了。

    投入使用之后, 已經(jīng)治愈了好幾例輕中癥病患。但是重癥患者目前還沒有痊愈的案例，有患者的癥狀有所減輕，但不是很明顯，這算是好的；還有的重癥患者服藥之后也依然沒有撐過去，甚至比沒有用藥的患者死得還要?更快更痛苦一些。

    不太好, 是因為盛昭如?今就屬于重癥患者。

    誰也不知道給盛昭用藥之后, 盛昭會?是屬于那?一部分慢慢癥狀轉(zhuǎn)輕的幸運人群，還是屬于那?一部分試試就逝世的霉運人群，眾人一時間陷入兩難。

    太醫(yī)那?邊已經(jīng)給肅王和凌首輔傳話, 最遲今日要?做出決定，不然也沒有用藥的必要?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 肅王和凌首輔其實?已經(jīng)傾向于用藥了。用了藥，雖然不能保證能夠讓盛昭活下去，但是至少能讓盛昭有活下去的機會?。不用藥，那?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肅王和凌首輔都是各自領域里的扛鼎人物，能有這般成就的人，骨子?里都是帶著點瘋狂的豪賭因子?在的。與其去想早幾天死和晚幾天死，不如?賭一把生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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