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貴妃 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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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遙噌一下從?胡椅上站起來,楊小滿被她的話?一驚,連忙勸說:“裊裊你要考慮清楚!” “我考慮的很清楚,只要能?還我清名,我寧玉石俱焚?!?/br> “我支持你!”楊小滿把自己的手交到馮遙的手上,兩個女子相視一笑,笑中帶淚。 既說了?要休夫,就不只是要向建州去一份休夫文書,馮遙還要將郕王告上宗正寺,將郕王的惡行公之于眾。 然則宗正寺不敢收辦這起案件,一聽說馮遙這次不要和離,改休夫了?,宗正寺卿當場退堂,讓馮遙回去再好生想想。 此后馮遙再去,那宗正寺卿就報病了?,余下的少?卿、宗正寺丞都?言自己不夠資格審理此案件,讓馮遙碰了?個軟釘子。 楊小滿得知此事后,親自執(zhí)筆“問候”了?宗正寺卿的病情,希望宗正寺卿大人可以早日康復,不要耽擱公家事務。 “我這樣寫還妥帖嗎?”她把帖子拿給?李裕錫看,李元嘉接過掃了?一眼,陰陽道:“妥帖,你把這帖子給?宗正寺卿送去,他就該知道自己這病若是還不好,貴妃就要親臨宗正寺辦案了?,他哪里敢再拖?!?/br> 楊小滿輕拍李裕錫的手臂,道:“陛下別說笑了?,我正經(jīng)問你呢?!?/br> 李裕錫嘆氣?,反手把楊小滿拉到身邊:“你非要出面嗎?馮氏這個事其實?不用心急,只要朕答應不再追究郕王國喪期失態(tài)的罪責,以此作為交換,想必郕王不會拒絕出具和離書,只要再等一等,朕就可以把事兒給?辦了?,馮氏何必這么剛硬非要休夫呢?” “陛下!”楊小滿正色道:“那您為什么要寬恕郕王呢?難道就因為要救裊裊要出火海,因為裊裊是我的朋友,所以陛下就要為我徇一回私嗎?這固然可以解決問題,但?卻不是我和裊裊要的結(jié)果。裊裊沒做錯事,所以不用向任何人低頭?!?/br> 李裕錫在朝堂之上很討厭這樣倔驢式不懂變通的大臣,因為這些大臣最喜歡拿著?規(guī)矩說事,敢跟他這個帝王對著?干。 但?他討厭歸討厭,卻還是愿意去提拔這樣的人,只要這個人堅持的事情是有道理的,那李裕錫就愿意去聽取。 換到馮瑤這件事上也一樣,雖然他并不贊成馮氏把事情鬧大,但?他并不是存心包庇郕王,他也愿意給?一個機會,看看事情會發(fā)展到哪一步。 李裕錫思索片刻,上前在帖子上又?添了?幾筆,不一樣的字跡出現(xiàn)在這封帖子上,相信宗正寺卿會明白讓他快點?康復,這并不只是貴妃的意思,也是他這個皇帝的意思。 果然這封帖子一送過去,就如?同神?丹妙藥般治好了?宗正寺卿的頑疾。宗正寺卿恢復后的第一天,馮遙就又?遞上了?自己的狀紙。 宗正寺卿板著?臉接過狀紙,一看就樂了?,道:“郕王妃,你這狀紙寫得不合規(guī)矩,本官恐怕不能?收下,還請你回去重寫一份?!?/br> 這回宗正寺卿可不是故意拖延,馮遙雖然自幼讀書,有一些文采,但?讓她寫詩作詞還行,這正規(guī)的狀紙卻從?沒寫過,不察之下竟然出了?如?此紕漏。 馮遙一連找了?三位京城中有名的大狀師,可無一人敢接她的案子,正當馮遙困頓時,一名道姑攔住了?她的馬車。 “玄機見?過馮娘子。” 女子一身青衣道袍站在車轅前,發(fā)髻用一枚木質(zhì)蓮花冠束起,臉上不施粉黛也美的不可方?物,更難得的是她一身的書卷氣?,放眼望去不似道姑卻像個學士。 馮遙問她:“女冠所為何來?” 那位號玄機的女道士挽手道:“玄機此來是想為娘子盡綿薄之力,我知娘子正欲寫一狀詞,若您信得過我,貧道愿意為您代筆?!?/br> 馮遙皺眉:“你會寫狀詞?” 玄機點?頭,說:“從?前為夫君代筆過,今次得知娘子冒天下之大不韙行休夫之事,玄機敬佩,本想來瞧一瞧這樣的奇女子長?什么樣子,正好撞見?娘子有難,因此才冒昧自薦,請娘子不要笑話??!?/br> 馮遙見?她態(tài)度真誠,干脆請她去茶館一敘,交談過后才發(fā)現(xiàn)這位玄機道姑也是個可憐人。 她本是平康坊一貧家出身,幼年時曾得父親悉心教導,因此也識文斷字,可惜父親早亡,她和母親無以為繼只能?靠給?人縫縫補補度日。好在她著?實?有些才華,憑著?父親教過她的學識漸漸有了?“詩童”的名聲。 這名聲為她引來了?一位文士,文士可惜她的才華,愿意指點?與她,她和他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呻S著?年歲漸長?,玄機慢慢的被這位文士吸引,她以為對方?也和她有一樣的感受,誰知文士卻以兩人年紀相差太大拒絕了?她,不但?如?此,文士還在消失一段時間后,突然出現(xiàn)要為玄機介紹一門親事。 而文士介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的恩科狀元李毅。像玄機這樣的身份當然不可能?做李毅的正妻,因此文士只將她介紹給?李毅做妾。玄機至此心死,好在李毅也是個懂她的文人,兩人以詩文相交,也過了?一些快活的日子。 可惜李毅的妻子裴氏善妒,趁著?李毅出門時把玄機趕出了?家門。李毅懼怕裴氏,只好將玄機安置在道觀中,兩人又?這樣私下相處了?一段時間。 玄機本以為李毅雖然懼妻,但?對她總也有幾分真情,沒有名分的日子雖然過的憋屈,可李毅真心待她,她也愿意遷就。 卻未料世?上易變是人心,玄機在道觀等了?三年,等來的不是李毅將她接回去,而是男人攜妻帶子趕赴揚州做官的消息。 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化為烏有,這份拋棄讓玄機十分痛苦,她東游多地,寄情于山水,卻始終無法忘懷,最終在去年于咸宜觀正式出家,想要青燈古佛了?卻殘身。 然而在她心如?死灰之際,李毅又?回了?長?安,還特意來道觀看她。她復又?燃起希望,作詩數(shù)首挽留,卻發(fā)現(xiàn)對方?早就對他情淡意散,她于之他不過是一過客罷了?。 玄機終于崩潰了?,就在馮遙打算狀告郕王休夫的前夕,玄機正準備掛出“詩文候教”的牌子,縱容自己放浪形骸,招一些入幕之賓來取樂。 可就在玄機要墜入黑暗之際,城中掀起熱議,玄機不由自主的被馮遙吸引了?。 細想起來,她的一生都?在被男人cao控,從?前是恩師,后來是夫婿。他們讓她嫁人,她就嫁;讓她出家,她就做了?女冠;她就如?浮萍一樣隨波逐流,就算到了?最后想要廣交門客,其實?也不過是在討好其他男人罷了?。 這么一想,玄機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意思極了?,她渴望能?有個女人站出來反抗,如?果馮娘子真的能?成功,那對于玄機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 第55章 玄機道姑 “現(xiàn)在?想來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日子?, 竟然是和娘親在?平康坊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那是雖然窮苦,可我娘卻是真心對我,不像后來,身邊連個真心人都尋不到了?。 如果這?一回娘子?能夠成功, 那玄機也打算還俗歸家, 立一個女戶, 再找一二幼童撫養(yǎng),教他們?讀書寫字,不求他們?成材, 能有個立身之本就可?!?/br> 玄機越說越遠,仿佛已?經(jīng)把自己的一生都安排好?了?。馮遙對她笑道:“那到時我與你比鄰而居?!?/br> 玄機樂了?:“甚好?, 甚好?。” 馮遙于是放心把寫狀詞一事?交給玄機, 玄機當在?茶館里揮筆寫就一篇狀詞。她所說自己‘有點文采’實在?是過謙了?,這?篇狀詞文筆簡練, 卻能在?只言片語間狠辣的點明郕王之荒唐。讀她的狀詞不會覺得枯燥,反而因?她生動的詞匯讓人忍不住想一直讀下去,等閱完全文,郕王好?色小人的形象已?經(jīng)躍然紙上。 馮遙拿起狀紙看了?一遍, 對玄機說:“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怪不得你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果然是個才華橫溢的妙人?!?/br> 玄機一愣, 此句出自她新做的詩《寄李毅員外?》, 她問:“馮娘子?知?道我?” 馮遙笑:“大名鼎鼎的玄機道姑,我怎么會不知?道。只是沒想到你會出來幫我?!?/br> 馮遙不知?道她的身份還好?,一旦馮遙點破, 玄機自己先不安起來:“和我這?樣的人交往,恐怕會污了?娘子?的好?名聲?!?/br> 她獨居道觀, 世人雖然推崇她的才情,但也質(zhì)疑她的忠貞,又有裴氏在?背后推波助瀾,大多?數(shù)不知?內(nèi)情的人都以為?她在?道觀是如何的迎來送往。 她怕馮娘子?也會恥于和她來往。但馮遙卻已?經(jīng)不看重地位和名聲了?,難道她自己的名聲會好?到哪里去嗎?淪落分成的女子?自古都有,但像馮遙這?樣離經(jīng)叛道要休夫的女子?卻古來不多?,真要比起來,說不得玄機的名聲還沒她的臭。 馮遙道:“我有什么好?名聲,你以為?那些文人墨客會說我什么好?話嗎?要不是有貴妃替我壓陣,恐怕他們?的污言穢語已?經(jīng)罵到我面上了?。因?此你不用有任何擔心,這?篇狀詞我收下來。若談報酬,我怕會侮辱了?女冠的才名,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也拿不出別的好?物,不如請女冠在?宗正?寺開審那日來旁聽,全當酬謝你的墨寶了?,如何?” 玄機眼中一亮,覺得馮遙是真正?懂她之人,兩人相談甚歡,約定了?過幾日開審,玄機一定會來給馮遙助陣。 不日后宗正?寺正?式就馮遙休夫一事?開審,其實郕王無度這?件事?,只要稍加詢問建州當?shù)氐娜司湍艿玫酱_認。城中五位花魁、三?條花柳巷誰家沒做過郕王的生意,連郕王自己都沒有掩飾過這?一點,那些小館天天和他同吃同住,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真可謂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若要依實相判,足夠判郕王一個不忠不孝。宗正?寺只不過拿捏不了?陛下的態(tài)度,才遲遲不肯下決斷罷了?。 楊小滿也問李裕錫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李裕錫享受著貴妃的按摩,瞇著眼說:“郕王畢竟是朕的兄弟……” 下一刻貴妃的小手就拍在?他身上,李裕錫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br> 貴妃又靠了?過來:“所以呢?” 李裕錫抓住在?他身上點火的小手:“朕記得你送過馮氏一柄如意?” 楊小滿說:“是,但裊裊不想用這?個來脅迫我?guī)退??!?/br> “哼!”李裕錫轉(zhuǎn)過身:“那她把東西?擺在?房里吃灰嗎?以妻告夫,就算是朕也不敢輕易開這?個先河,你告訴她若想為?天下女子?之表率,就把白?玉如意拿出來,也算此物功德一件。” 楊小滿趴上來看著他:“陛下的意思….是答應了??” “去去去,朕不答應你就不理會朕了?是不是?個小沒良心的,朕可什么都沒答應,就是給馮氏一個機會罷了??!崩钤ea把楊小滿轟下去,貴妃狗腿的端茶送水來讓陛下消氣。 李裕錫見她那鞍前馬后的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逮住了?狠狠‘打一頓’才能出氣。 第二日楊小滿把李裕錫的意思透露給馮遙,馮遙立刻明白?,拿著白?玉如意來給李元嘉當下臺的椅子?。 陛下當然是一言九鼎的陛下,既然答應了?滿足馮氏一個請求,就不能食言而肥。有了?陛下的允許,宗正?寺才敢下手去查案。 但隨著陛下的表態(tài),朝野上下皆起爭議,諸公?認為?休夫一事?不可取。 就連公?主再嫁,也都是和離或夫死后再論,連她們?都尚且不敢越這?個雷池,馮氏又憑什么? 這?其中反應最激烈的,又是馮家人。楊小滿就不明白?了?,這?一家人是不把女兒坑死不罷休嗎? 其實站在?馮家人的角度看,他們?反對馮遙休夫也很有理由,既然郕王不打算斷絕夫妻關(guān)系,那么馮遙乖乖做王妃不好?嗎?她享她的榮華富貴,馮家也能沾郡王妃的光。 可馮遙要是非要休夫,馮家丟了?一個王妃的位子?不說,馮遙的行為?還給全族的女子?抹黑,將來誰還敢娶馮氏女。 所以馮老爺和馮夫人堅決不許女兒妄動,馮夫人甚至把白?綾都拿出來了?,說馮遙要是敢休夫,她就吊死在?女兒面前。 若馮遙還顧念親情,說不定真會被馮夫人拿捏住,但馮遙對這?一家人看的是透透的,他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何曾有人真的關(guān)心過她? 馮夫人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她馮遙也不是不會,只要馮夫人找她哭,她就跪到宮門外?求爹爹娘親給她條活路,只要馮家人不怕丟臉,她馮遙舍了?一對膝蓋陪他們?玩。 惡人自然是欺軟怕硬的,被馮遙這?么一鬧,馮夫人是不敢逼了?,取而代之的是馮老爺聯(lián)合叔伯一同上陣給馮遙說教。 除了?馮老爺外?,也有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太府卿等不少大臣指責馮遙小題大做、嘩眾取寵。 在?他們?看來,郕王這?次雖然做的過分,但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好?美色,打朝野上望去,有哪位同僚敢說自己家里干干凈凈只有一位發(fā)妻? 今日馮遙可以用這?個緣由休了?郕王,那來日哪位臣工納個妾,是不是他家里的老妻也能鬧休夫呢? 為?了?大家的權(quán)益,朝臣們?極為?抗拒宗正?寺對此案的審理。 “我就不信了?,還翻了?天了?!”楊小滿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生的氣,比她前半輩子?加在?一起都要多?。難道裊裊就必須跟郕王這?樣惡心的人綁一輩子?嗎? 最讓人接受不了?的是,這?幾□□堂上的議論方向也越來越惡意,已?經(jīng)有人把風向向馮遙不賢的方向吹了?。 有一位程姓御史大夫公?開上折,認為?郕王固然有錯,但馮氏未盡勸告之責,也應受罰。 這?位程御史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他認定的道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李裕錫每天聽他吊書袋聽的耳朵都嗡嗡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楊小滿急中生智,竟還真被她想出了?一個損招。大家不是都這?么關(guān)心郕王嘛,那就來cao心cao心郕王的后院好?了?。馮氏既然不賢,那就為?郕王另選賢婦。 江大人叫囂的這?么厲害,不如把你閨女嫁給郕王?吳大人覺得郕王情有可原,想必不介意把親meimei嫁過去;還有王大人、孫大人、趙大人…..至于馮家,既然舍不得郡王妃的位子?,就讓馮玉娘頂替jiejie好?了?,馮夫人不是一直覺得小女兒比大女兒懂事?嘛。 馮遙甘愿下堂,換諸位大臣家里的女眷上啊,貴妃親自為?郕王選妃,陛下親賜圣旨成婚,一定不虧待了?新王妃。 這?些大臣嘴上雖然維護著郕王,可他們?誰心里不知?道郕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啊,連陛下都厭棄了?這?個弟弟,他們?還把女兒或meimei往火坑里推做什么。 大部分人都不敢叫囂了?,誰要是敢為?郕王說話,說明你家對郕王很有好?感,貴妃第二天就把他家的女眷叫進宮遴選。 一連叫進宮三?家女眷,把郕王一正?二側(cè)三?妃的位子?都擺出來后,朝上安靜了?。除了?程御史外?,其余人都不敢有意見了?。 而這?位程御史是真的覺得犧牲一個女兒成全自己直言上諫的名聲,這?筆買賣很劃得來。他表示自己的女兒,貴妃您隨便挑,就算這?樣也阻止不了?他抨擊馮氏休夫。 這?回輪到楊小滿傻眼了?,她就是嚇唬嚇唬人的,又不是真的要給混賬郕王挑女人,她還怕害了?別家姑娘呢。 程御史見貴妃沒了?下文,得意的連發(fā)三?道奏折,請求陛下懲罰馮氏。 楊小滿氣得嘔血,向李裕錫抱怨道:“他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天底下真有不顧兒女死活的人?” 李裕錫剛看完程御史的奏折,對楊小滿說:“貴妃最好?不要去試他,否則你會發(fā)現(xiàn)他就是這?么狠心的爹?!?/br> 楊小滿把手拍在?案幾上,手腕上的紫玉鐲搖搖晃晃:“難道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李裕錫搖搖頭:“別急啊,過來看?!?/br> 此時他正?在?寫一道圣旨,楊小滿走到他身邊,瞧見圣旨的前三?列都在?夸這?位程御史人品高潔。 正?當楊小滿不解時,她的目光落在?了?第四?列字上,只見明黃的絹布上寫著升程御史為?皇子?傅,令其教導郕王。相信以程卿的文采和品節(jié),一定能夠教化郕王,使郕王重回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