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結(jié)束之后，遠方蟬鳴漸漸響起，不遠處街道車輛變多了。

    遙一言不發(fā)地走掉了，臨走前粗暴地把錢包里僅有的一張萬元鈔塞給她，嘴唇抿得緊緊的。

    真的不需要錢?？蔁o論怎么推辭、對方都不相信，最后相當不高興地把錢丟到地上，擦著嘴巴轉(zhuǎn)身離開。陽葵只好不知所措地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塵，和今晚拿到的三十一萬放在一起。

    …為什么不相信呢。

    陽葵是不是被他討厭了？

    可是每次都很積極地舔上來，被喂食還有射精的時候看起來都很興奮呀。

    該說是不太懂這類小動物嗎，想法真難琢磨。

    原本有點沮喪，不過看著手上的錢，想沮喪也沮喪不起來。陽葵蹲在地上、從頭到尾數(shù)了好幾遍，越數(shù)越高興，最后忍不住發(fā)出了小小的笑聲——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傳來有些熟悉的男性聲音。

    “還說陪酒不是賣春？”腳步聲從身后接近，有人跟著蹲在她身側(cè)，尖刻地說，“就連賣yin女都不愿意在這種巷子交易。一天接這么多客人，身上還傷成這樣，須藤，你難不成覺得這種生活很好過嗎？”

    ……啊，他出來了呢。

    從情人酒店出來就發(fā)現(xiàn)了。

    這個人一直跟著她。一開始還以為是順路，但視線溫度太高了，背后快被盯穿的感覺。中途給遙喂食，對方躲在電線桿纏繞的線條后面，死死盯完了全程。

    還以為不會出來呢。

    討厭。

    湊近了一說話就能聽出來。

    是之前打電話來的男生，不熟的同班同學。莫名其妙說悠哥哥壞話的討厭的人。

    “我覺得這樣很好?！标柨怪^，收錢站起來，“請讓一下，偷窺狂先生。我要回家了。”

    高野  琉生：“…你是認真的嗎？”

    許久未見的同班男同學跟著站起來，面露焦躁，試圖拉住她的手腕。分明指尖已經(jīng)觸到腕骨，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卻一下握空了。染成金發(fā)的女同學低垂睫毛，側(cè)身從他身邊走過。

    他幾步追上去。

    “須藤！”陽葵走得很快，男生追得相當吃力，幾步就亂了呼吸，“你相信我，高利貸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中介就是在騙你！這種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跑路！”

    他為什么會追到她家里？

    厭煩。跟這個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他表現(xiàn)得好奇怪。

    不多管閑事是基本禮貌吧。

    陽葵不聞不問，看著腳下地面，安靜地疾走。

    “你爸欠的數(shù)目普通人一輩子都還不清，做這種工作只會透支壽命！對放貸人還有中介來說沒有欠債還錢一說，而且、只要不繼承遺產(chǎn)、繼承額之外的債務也可以不繼承的！只要你父親還沒認定死亡清算遺產(chǎn)，這些事都…”

    “中介已經(jīng)幫我做了?！?/br>
    “什么…做了什么？遺產(chǎn)清算？不可能，等下，須藤，你聽我說，《借貸業(yè)法》規(guī)定借貸金額超過借貸人年收入三分之一，放貸人不應當繼續(xù)出借額度，超出一定限額利息是有上限的！我不清楚你父親是什么情況但是三億、這個數(shù)據(jù)絕對不可能合法，不可能繼承下來！按你說的如果是中介出借我可以幫你找律師，這筆債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

    “抱歉，”陽葵打斷他，“我到家了，請不要再跟著我。我要報警了?！?/br>
    高野一頓，冷笑起來：“報警？剛剛那位公共場合把臉埋進女人裙子里的癡漢警官嗎？”

    “…您想做什么呢?！标柨_極了，終于在出租樓外停下腳步，“雖然很冒犯…真的很抱歉，我可能不需要您的幫助。高野君應該很忙吧？我記得、說是上了京都的大學，學業(yè)沒關(guān)系嗎？”

    天似乎一瞬間亮了。

    并不熟悉的異性同學咬著牙，一臉執(zhí)拗地望向她，暗紅色的眼睛盛滿不甘。

    對上視線后，與一臉困擾的陽葵僵持片刻，那股nongnong的不甘便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忽然xiele氣。

    “你就當我在攢功德?！备咭皠e開臉，聲音低低的，表情有些疲倦，“有人是自愿做的，做這一行的不少，我知道。但你不是吧？是父親欠債、被壞人坑害的原因…我不覺得你應該承受這些?！?/br>
    他是不是誤解了什么？誰才是壞人啊。

    煩躁的情緒在胸口積蓄。

    腿心殘留濕噠噠的觸感。內(nèi)褲太濕了，想快點脫掉。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段時間，高二的時候，吉岡他們——”

    “三千日元。”陽葵看著他，禮貌而柔弱地說，“真的很抱歉，有話說請到店里指名HANA。一個鐘的指名費是三千?！?/br>
    ……

    躺到床上，蓋上被子，注視滲出漏雨黑斑的天花板。打算睡覺的時間，天已經(jīng)徹底亮了。

    樹上蟬嗡鳴的叫聲聽起來很快樂。

    現(xiàn)在是星期天的早上。

    周一晚上、也就是周二凌晨，悠哥哥會來接陽葵。

    ……一個月沒見了。

    一線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灑落。

    窗邊書本翻開，葉子標本呈現(xiàn)出好看的青綠色。

    叮咚。

    枕下傳來訊息提示音。

    她側(cè)躺在床上，抱著厚厚的被子，摸出型號老舊的手機。

    來信人是高野  琉生。

    『對不起，今天打擾到你了。很抱歉，我沒有惡意。』

    『因為你說的中介聽起來在坑害你?？赡苣愫苄湃嗡?，但那個人毫無疑問正在把你拖向地獄?！?/br>
    『……你真的沒有意識到嗎?！?/br>
    『須藤同學，我不想看到你變得不幸。關(guān)于你身上的債務，請好好考慮一下?！?/br>
    還在不停地發(fā)。

    討厭。

    陽葵按掉這些新訊息，咬緊下唇，逃避地點進聯(lián)系人界面，打開和悠哥哥的郵件記錄。

    …一共加起來，還沒有高野剛剛五分鐘發(fā)得多。

    第一封郵件是債務清單。詳細記錄了爸爸這些年的欠款總和，加上利息，總共是三億多日元。

    之前和悠哥哥簽了合同。

    大概是、五十年內(nèi)每月還五十萬之類的內(nèi)容。具體記不清了。是生日那天晚上簽下來的。

    第二封就是那封合同的電子版。仔細看看，上面確實沒有寫利息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債主一欄寫著「佐佐木  悠」的名字。

    第三封是對她發(fā)去郵件的自動回復。

    『感謝您的選擇。這里是中介機構(gòu)佐佐木。大額借貸需附財產(chǎn)證明及債務清單，審核需約1時間，請您耐心等候。稍后將致電?！?/br>
    程序化的氛圍。

    第一次出臺結(jié)束的晚上，原本想試著找誰聊一聊的。…之后悠哥哥打了電話過來，問她有什么事。

    電話里她支支吾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悠哥哥沒有對陽葵生氣過。

    那天也沒有生氣。

    「嗯…讓我猜猜。今晚第一次出臺，不習慣了？」這么說著，語氣好像隔著電話撫摸她的頭發(fā)一樣，發(fā)出失笑的聲音，「陽葵真愛撒嬌，那天晚上不是還說已經(jīng)成年了嗎？」

    「…對不起?！顾孟褡隽隋e事，低頭認錯，「悠哥哥，打擾你工作了?！?/br>
    「沒關(guān)系，陽葵什么時候找我都可以?！鼓沁厒鱽矸喖垙埖穆曇簟A雜著嘩啦啦的紙聲，漫不經(jīng)心的溫柔聲氣，「不習慣的話，明晚就請假好了?！?/br>
    「請假？可、可以嗎？」

    「是呀，這一行的工作時間沒那么固定，不想去不去就可以。畢竟是第一次工作，很辛苦吧？早就做好拿不到錢的準備了?！?/br>
    「…誒？」

    「陽葵還很青澀呢。不會怪你的?！?/br>
    「不…等，我會拿到錢的！」

    「不要勉強自己比較好，身體重要。我這邊可以幫你拖延時間哦。陽葵還要再做很多年呢。」

    「可、可是，但是…」

    「嗯？」

    「不…不會請假的?！顾鲋e了，「沒有不舒服、只是想…想和悠哥哥說幾句話，所以……」

    電話那頭發(fā)出了憐愛的笑聲。

    「陽葵真可愛?！箿厝岬目洫?，「什么時候都可以，想找我說話就打過來吧?！?/br>
    確實沒有生氣。沒有被譴責。

    ……但是她不該發(fā)郵件。

    想不通從哪里獲得了這個結(jié)論，悠哥哥沒有明確表達，但是。陽葵覺得打擾他是不好的事。

    于是再也沒有發(fā)過郵件。

    沒有短訊息記錄。

    通話記錄…四個月時間，打了五通電話。

    見面時間是每月最后一個周二。

    除了生日那天晚上，還做了四次。

    每次都是射過一次就結(jié)束。

    被悠哥哥抱很舒服。最舒服。

    不是技術(shù)很好、生理高潮的感覺。是內(nèi)心深處涌現(xiàn)喜悅，被麻藥浸泡似的舒快。

    迷迷糊糊地就漏出了液體。緩慢的進出、哪里都沒有碰，看著他的臉就莫名其妙去了。抱著悠哥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觸碰到他裸露的身體，意識到在被他的性器進入，綜合起來的心理快感超越一切。

    好快樂。

    好喜歡。

    悠哥哥的味道。他的體溫。身體。眼睛。頭發(fā)。鎖骨。汗珠，浸濕的衣角。

    喜歡。

    撫摸撥弄發(fā)根的指尖。璀璨絢爛的眉眼。凝視她的眼眸。時不時傾身吻在額頭的嘴唇。體內(nèi)漲滿的jingye。

    …喜歡。

    是喜歡吧。

    心臟漲滿了的情感。太充實、太滿足，反倒像是虛無。

    還有兩天。

    陽葵抱著被子蜷縮起來。

    臉頰壓在枕頭的邊緣。溫度涼涼的。很快就被體溫熨熱。

    腹部燃燒著熱量。

    電子郵件的文字冷冰冰的，通訊設備無機質(zhì)的冷硬觸感。退回去看看，高野還在持續(xù)不斷發(fā)消息，混雜著郵件和短信息，提示積了厚厚一摞。附件名稱是各種法律條文，試圖證明她的債務可以消除掉，最好的辦法是現(xiàn)在就跑掉。

    心情從厭煩變成了無感。

    不。與其說是無感。

    不太想睡覺。三十萬日元的重量輕飄飄的，沒有具體的實感。曾經(jīng)和悠哥哥的回憶也懸浮著。被不安定的東西纏繞，蒙上漆色的顆粒。

    沒有別的事做。

    回復他的消息、好歹是一件可以做的事。

    『價格是一晚十萬?！?/br>
    『想幫我的話、麻煩考慮一下這個吧?！?/br>
    第一條發(fā)出去，那邊剛好飛快發(fā)了一個文件名是《出資法近期修改條案》的附件。

    過了幾秒鐘，最新消息變成了『……』。

    『我沒有錢。助學貸款可能要還十年?！?/br>
    『私立大學很辛苦呀?！?/br>
    『畢竟排名很高。』

    『學業(yè)和學費、很辛苦呢?！?/br>
    『有足夠的課余時間?！?/br>
    『用在女公關(guān)身上沒關(guān)系嗎？』

    『……』

    又停了幾秒鐘。

    『我們不是陌生人。』

    『我不認識HANA，你在現(xiàn)實里有名字?！?/br>
    『你喜歡那個名字嗎？』

    HANA。代表陪酒工作的花名。

    喜歡嗎？不喜歡嗎？

    『是因為工作需要?！?/br>
    『那就是不喜歡?！?/br>
    『喜不喜歡重要嗎？』

    『不重要嗎？』

    又停了一會兒，對面發(fā)來了一句：

    『你總是渾渾噩噩，任人擺布?！?/br>
    這是一條幾乎能聽見對方壓抑聲氣的消息。

    ……什么意思？

    本能傳來被評判的不快。

    高野咄咄逼人、相當冒犯地繼續(xù)發(fā)了一長串內(nèi)容。

    『你的自我意識不存在嗎？誰讓你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嗎？哪怕是傷害自己、可能早早患病死亡的事也愿意做？被打、被罵、賣身、在臟兮兮的小巷子被癡漢掀起裙子，須藤君喜歡嗎？你是受虐狂嗎？』

    ……他打字真快。

    『說過了、因為是工作?！?/br>
    『喜歡嗎？』

    『不喜歡，但是』

    『討厭嗎？』

    『也不討厭。』

    兩邊打字的速度有差異。信息條剛好錯開。

    『那就是可有可無吧。還錢對你來說可有可無，你并不是很喜歡錢。為什么一定要陷在里面？』

    因為想要悠哥哥高興。

    理由說不出口。

    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好討厭。

    ……不舒服。

    說不出「想要某人高興」這句話。

    潛意識里覺得這樣說是錯誤的，甚至很羞恥。

    像是自己的潛意識背叛了悠哥哥。

    陽葵不喜歡這樣。

    …討厭。

    這個人真是討厭。

    不知不覺咬住下唇，捏緊了攜帶電話。

    陳舊型號的設備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屏幕上始終沒有出現(xiàn)新的問題，停留在最后一封郵件。

    ——為什么一定要陷在里面？

    她沒有回答。

    過了很久，那邊才再次傳來新的訊息。

    『對不起?！?/br>
    『工作一天，你應該很累了。我還在說這些，抱歉?！?/br>
    『我之后還會找須藤的?！?/br>
    『……順便，我最近在須藤工作街區(qū)的24h便利店打工。如果你愿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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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線目標三：清算』出現(xiàn)了！

    高野君會為陽葵提供一些法律援助。

    陽葵沒有義務承擔父親的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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