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凱的聲音還回盪在艾莉的腦海。

    為什么？

    那，你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艾莉只覺得心痛，只是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凱。

    艾莉緊跟拿著追蹤裝置的溫仲言，兩人一路追蹤凱穿過荒廢的市區(qū)，來到一座大橋的起點，照地圖上看來，這是一條河的出?？凇?/br>
    艾莉彎腰扶著膝蓋不住喘氣，雖然她自認耐力相當(dāng)不錯，但這樣連續(xù)不停奔走，也讓她大感吃不消，同時她也驚異于奈米機器人在凱身上的效果，他的速度與耐力在短時間完全回復(fù)到原本的狀態(tài)，甚至還更加出色。

    「你要休息一下嗎？」溫仲言也在喘氣。

    「不，繼續(xù)?！拱驈膩聿槐贿@種事打到。

    溫仲言再次確認方向，發(fā)現(xiàn)凱似乎停在大橋中央并未移動。

    「他停住了?！?/br>
    「不好的感覺。」艾利喘氣著說。

    「在橋中央能有什么好事？」

    「我們想的是一樣的？」艾莉苦笑。

    溫仲言看著長不見底路面，重新檢查一遍手上的麻醉槍，然后掏出綁在腳踝的小槍交到艾莉手上。

    「我不會對他開槍的。」艾莉拒絕。

    「我們不確定他還是不是他?！箿刂傺酝纯嗟恼f，然后把槍塞在艾莉手里。

    艾莉嘆口氣將槍揣入后褲口袋。

    兩人又再度上路。

    天空逐漸泛白，三人的追逐戲碼將由黑夜進入白天。

    凱單手抓著路燈站在橋的圍欄上邊，斑駁的管狀體看起來不是非常牢固。

    「你射我，我大概就會掉下去囉。」凱說對慢慢靠近的溫仲言說。

    「你們可跟得真緊，我身上有追蹤器嗎？在哪？」凱拉著連接橋邊的路燈，讓自己像旗幟一樣半身在橋外晃蕩。

    「你過來我?guī)湍隳玫簟！箿刂傺哉f。

    「哈哈哈，你在說什么傻話。」凱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凱，我們一起......」艾莉慢慢地向凱靠近。

    「一起什么？」艾莉的話被凱硬生生打斷：「這整件事情沒什么一起，也沒有什么我們，我的意見很明顯的不被包含在內(nèi)不是嗎？......只有你，只有你們一起，一起他媽的背叛我。」

    凱的憤怒值瞬間高漲，飆高的音量里塞滿了憤怒。

    艾莉感到自己的全身因為凱的怒意而恐懼，她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冷靜的告訴自己，這是早就預(yù)料到的情況，沒道理在這個時候卻步。

    「是你想要離開我們在先，你知道我痛恨被拋棄。」溫仲言冷靜地說。

    「對，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你媽丟下你。」凱挑眉：「而且我還知道你也恨我，因為我害你失去了自由?！?/br>
    「并沒有?！箿刂傺哉f。

    「說謊?！箘P怒吼：「這就是結(jié)局了，對吧？送我進實驗室變成這個樣子，你的任務(wù)就結(jié)束了吧？你就自由了吧？你就可以離開韋式了？難道不是嗎？終于不用跟我玩少爺游戲了不開心嗎？」

    「你是在試圖激怒我嗎？」溫仲言表面上依舊冷靜。

    「哈哈哈哈?！箘P狂笑：「不是試圖，我在激怒你?！?/br>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想的。」溫仲言說。

    「不，不，我不知道?！箘P搖頭，然后面無表情的看著溫仲言。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箘P冷冷地說。

    站在溫仲言旁邊的艾莉，明顯感覺到了他呼吸的變化，他不停地深呼吸來壓抑自己的感情。

    「那我告訴你我怎么想，我覺得你一直把你擁有的東西當(dāng)空氣，然后再來可憐自己什么都沒有，我覺得你滿腦子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無謂的自我意識，然后把所有人的努力，我的努力，艾莉的努力付諸流水，你.......有想過艾莉的感受嗎？」

    艾莉用馀光撇了一眼溫仲言，從他的表情上實在很難分辨出來他的想法。

    「所以這一切都還是關(guān)于艾莉？是因為不想讓她受傷？」凱笑的很曖昧。

    「到底怎么會想到那個方向去?！箿刂傺园櫭肌?/br>
    凱意義不明的笑了一陣后說：「你知道，最明顯的差距是什么嗎？」

    「是忍耐，忍耐消失了，這叫什么？解放感嗎？我想要的慾望凌駕在所有的東西之上，各種感覺的衝擊變強了，現(xiàn)在在我腦袋里蹦蹦作響。」

    「知道我現(xiàn)在想要做什么嗎？」凱笑。

    凱的笑容還沒收起，人卻已經(jīng)一躍落地向艾莉他們衝來，溫仲言朝凱發(fā)射麻醉槍，針筒射中凱的左大腿后被凱瞬間拔起，他稍微晃了一下又重新站定。

    「這個劑量似乎對我的新身體不太夠?！箘P說完向溫仲言揮拳。

    溫仲言硬接下幾下凱亂無章法，純粹發(fā)洩般的拳頭后，趁隙往凱的側(cè)腹攻擊，使得凱向后退了一大步。

    同時艾莉一躍上前，跳到凱背上用雙手箝住他的脖子，凱拉開艾莉手臂向前使力，將她整個人向前翻，艾莉檔不住凱的力量，只好順勢向前翻滾，并準(zhǔn)備好落地，就在她落地的瞬間，凱的長腿接連而來，艾莉趕緊舉起手臂護住自己的腦袋，巨大的衝擊將她整個人向右飛出去。

    「凱，住手?！够秀遍g艾莉聽到溫仲言說。

    艾莉忍著整個右半邊的疼痛翻身坐起，看到溫仲言正從背后環(huán)抱住凱，凱突然向后狂退，壓著溫仲言用力撞擊后邊的圍欄，隨后一個肩摔，雖然溫仲言撐了一下并未被摔倒，但卻去失去了重心，凱見狀用腳勾住溫仲言的腳讓他跪下，并順勢用右手勒住他頸子。

    凱力量加重，溫仲言逐漸無法呼吸。

    「放開他。」艾莉左手拿著溫仲言給她的槍勉強地站起，她覺得自己的右肩似乎脫臼，正疼痛不已。

    「開槍。」凱對艾莉說。

    艾莉看著溫仲言的嘴唇逐漸泛白，艾莉好希望他能給些提示告訴自己怎么做，然而溫仲言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彷彿現(xiàn)在面對生死關(guān)頭的不是他。

    「住手......」艾莉聽見自己在哀求。

    「你才是害死他的人。」凱說。

    凱的手又縮得更緊，眼看溫仲言就要失去意識。

    艾莉牙一咬，決定賭一下。

    「你不會殺他的?！拱?qū)P這么說。

    她放下手中的槍，將槍重新放回口袋。

    「你只是想讓我恨你?！拱蛏钗豢跉猓骸改阋獨⒘怂缓笤贇⑽?，隨你?！?/br>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允許自己奪走你的生命，你要逃，我會一直追，你想死，我還是會試著救你，這無關(guān)你的意志，這是我的自由，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br>
    凱停止了所有動作，面無表情彷彿雕像，艾莉分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只能默默希望他還是原來的他，那個嘴雖然很賤，內(nèi)心卻情感充沛的大男孩。

    聽了艾莉的話，凱終究還是松了手，失去意識的溫仲言癱軟在地。

    艾莉一邊觀察凱的反應(yīng)一邊慢慢向前，直至與凱只有一步之遙，她伸出唯一能動的手抱住他，想把頭靠在他肩上，只是凱向后退了一步，艾莉疑惑地望向他，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槍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他的手上。

    「不要。」艾莉看著他輕巧的再次跳上橋的圍欄。

    「對不起?！箘P說。

    艾莉衝上前，凱卻將槍口放入口中。

    槍響化作血霧，濺散在晨光里，艾莉甚至沒來的及碰到他的衣角，他的身體便向后掉入灰暗的河里。

    ◇◇

    艾莉以為有所保留就不會這么痛。

    以為只要不說，自己的愛就不會交出去。

    但是她錯了，愛一個人從來都無法有所保留。

    她知道自己會受傷，只是沒想到這么痛。

    痛到無法承受。

    凱，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在你說愛我的時候，知道這些愛終究會結(jié)束的時候？

    艾莉站在原地，無法動彈，無法思考，無法哭泣。

    以電腦來說，艾莉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休眠狀態(tài)，正在等著誰來給指令，她無法決定接下來的行程，因為只要一想到未來，心，就會痛。

    溫仲言終于甦醒過來。

    他爬起身踉蹌的走到艾莉身邊，他望著艾莉呆滯的雙眼，雙手輕搖她的肩膀。

    「艾莉？」

    「......凱呢？」他問，聲音里帶著絕望。

    艾莉很想回答溫仲言的問題，但是死那個字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溫仲言順著艾莉的視線，看了看橋外。

    「好，我知道了?！箿刂傺陨詈粑?。

    你知道什么？艾莉心里這么想，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你聽的到我說話嗎？」溫仲言問。

    艾莉點頭。

    「我不知道我昏了多久，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白天了，我們不應(yīng)該在這里，我們得走了?！箿刂傺哉f。

    走？走去哪？艾莉想。

    去凱去的地方嗎？

    去了找的到他嗎？

    「艾莉，我們真的得走了，博士跟林瑞都還在等我們，我們會讓他們也陷入危險的?！?/br>
    溫仲言繼續(xù)說。

    但是艾莉卻感覺不到這些話對自己的意義。

    「艾莉.......不要連你也這樣對我啊.......」溫仲言絕望的蹲了下來，雙手抱頭。

    溫仲言的肩膀微微抽動著，她猜想他在哭泣。

    「算了?！箿刂傺哉f。

    艾莉看著他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痕，抬起頭看著自己。

    「你想要待在這？好，那我陪你，陪你們死在這。」溫仲言壯烈的說。

    你在說什么？艾莉不解。

    為什么你也得死在這呢？

    是因為我嗎？因為我當(dāng)機了？

    所以我害死凱之后，還要在害死另一個人嗎？

    你要照顧他喔。

    因為他很蠢又膽小又固執(zhí)。

    凱，你說的是真的呢。艾莉想。

    于是，艾莉向蹲在地上的溫仲言伸出手。

    「走吧。」艾莉聽到自己對溫仲言說。

    「咦？」

    艾莉看著溫仲言目瞪口呆，訝異到有點萌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只有一個人。

    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痛苦。

    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悲傷。

    不是自己一個人的錯。

    我們一起犯了錯，所以一起被拋棄在這里。

    「謝謝?！拱?qū)刂傺哉f。

    溫仲言只是笑著搖頭，拉著艾莉的手起身，然后給了艾莉一個緊緊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