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jiān)開組會 第73節(jié)
起初莊良玉還有怨氣, 最后聽著聽著,又在蕭欽竹懷里睡了過去。 蕭欽竹一直留意著莊良玉的動靜,見人睡過去,這才輕輕放下書, 然后將人往被子里塞。 莊良玉發(fā)出兩聲含混不清地夢囈,聽起來像是在念他的名字。 蕭欽竹湊過去, 正好張嘴說夢話的莊良玉便直接吻在了蕭欽竹臉頰上。 柔軟的唇一觸即離, 像是一碰到了柔軟的云。 蕭欽竹的動作頓了頓,轉(zhuǎn)而俯身撐在莊良玉上方, 動作之快幾近化成虛影。 他撫開莊良玉凌亂的發(fā)絲,居高臨下地看過她臉上的每一處。 面上毫無血色,嘴唇也很是蒼白, 一看便知大病未愈。 蕭欽竹壓下心里的躁動, 像是飲鴆止渴般輕輕啄吻莊良玉的嘴唇。 迷迷糊糊的莊良玉不堪其擾,可鼻尖嗅到的又是熟悉的氣息,于是就反復在醒與不醒之間掙扎。 蕭欽竹湊上去, 將昏睡的人吻醒,莊良玉費力地睜開一雙透著水意的眼, 怒氣沖沖地看著他。 “蕭欽竹, 我要睡覺?!?/br> 蕭欽竹擁住莊良玉, 湊上去想要親她的下巴,被莊良玉嫌棄地推開。 莊良玉腦子還昏著,含混不清地開口:“我要睡覺?!?/br> 可偏偏蕭欽竹像是察覺了什么樂趣一般,莊良玉每說一個字,便湊上去親一下。 莊良玉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氣得她下手去擰蕭欽竹的后背,可只得來了這個男人的得寸進尺。 蕭欽竹小心避讓開莊良玉受傷的地方,愈發(fā)放肆起來。 但也知道莊良玉此時大病未愈,什么也做不了。 過足干癮之后便像是泄氣一樣仰躺在莊良玉身邊,而后不甚滿足,又將人拉進自己懷里。 長嘆道:“快點好起來……” 于是莊良玉又擰了他一把。 …… *** 三日后,炸江。 此舉聲勢浩大,陵南道官員百姓齊聚江岸。 江岸上,莊良玉穿了厚厚的衣裳,看著揚靈江的江面一片茫茫,看著兩岸積雪消退露出蒼黃的土地。 從揚靈江最下游的甘羅州一直到禹州,沿線千里,在諸多險要的地段都做好了炸江的準備。 莊良玉看到趙衍恪站在岸邊,傲立潮頭,而他身后是左儀靈以及無數(shù)官員。 趙衍恪一聲令下,爆炸聲驟然響起,數(shù)十丈高的白色冰屑飛濺騰空,仿佛噴泉迭起。 像是白色的游龍順著冰封的江面一路穿行。 死氣沉沉的江面上,響起冰凌刺耳的摩擦聲。 厚達三尺的冰面被炸開,江水漫上,然后推動著碩大的冰塊向下游、兩岸涌去。 此等奇觀驚起無數(shù)贊嘆。 莊良玉站在江岸上,看著冰層順水而下,聽著江水滔滔之聲迭起。 仿佛沉悶的陵南大地也在此時喚起生機。 江岸上的風越來越大,吹得衣衫獵獵作響,吹掉了莊良玉用來擋風的兜帽,發(fā)絲在風中狂舞,好似一面旗幟。 莊良玉卻不肯走,于是蕭欽竹只好站在風頭上,以圖能少讓冷風吹到莊良玉身上。 防凌汛一事事關(guān)緊急,這幾日莊良玉十分上心。 蕭欽竹抵不住莊良玉的固執(zhí),只好盡可能地給她安排好所有事宜,防止他一心撲在救災上的夫人勞累過度。 莊良玉將蕭欽竹的所有用心都看在眼里,除了回以感謝,竟不知自己還能做點什么來回饋蕭欽竹的好意。 蕭欽竹單手攬著她,像是想要支撐她,讓她站得更穩(wěn)一些。 莊良玉聽到蕭欽竹的聲音自風中恍惚傳來:“夫人,如此勞心勞力,值嗎?” 風還在繼續(xù),百姓們的歡呼順著風傳進耳朵里,挨挨擠擠的巨大冰塊在江水推動下涌向下游。 莊良玉沒有著急說話,她垂頭靜思片刻,復而說道:“郎君,曾經(jīng)的我縮在莊府,縮在國子監(jiān)中。我不想看到天地茫茫而生命渺渺。我總以為自己看不到苦難便可以對苦難無動于衷?!?/br> “可是我錯了。” 江面上的風仍在呼嘯,莊良玉抬眼看著萬里晴空,吐出一口濁氣:“我自認人微言輕,微不足道,時代洪流浩浩湯湯,我終將一無所聞地逝去??晌野l(fā)現(xiàn)自己不甘心——” “我不甘心看到他人在我眼前困苦而我卻無能為力,我不甘心承認自己的無能。” “能做一點是一點,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就是我要來到這里的理由?!?/br> 隨著莊良玉的話音落下,奔流的江水將冰塊裹挾,發(fā)出巨大的轟鳴。 仿佛她話中的洪流也終會將世間的苦難帶走,留下無數(shù)人的奮斗與生生不息。 *** 伴著凌汛一事解決,先前莊良玉計劃讓扎穆寨人融入陵南道生活的打算也開始逐步推行。 余下的賑災款被莊良玉請示過順德帝后用以投入陵南道當?shù)孛裆?,其中便有一批銀款用來興建學堂。 大雍朝如今風氣尚學,各地學監(jiān)廣立,但通常只有各地州府中才能有個像樣的學監(jiān)來收納學子。 很多時候,還要面臨夫子不足的情形。尤其這些夫子還獨愛講經(jīng)治世,幾位瞧不起下三學所學的東西。 莊良玉便想辦法將扎穆寨這些懂工匠技術(shù)的年輕人塞進學堂,由她親自帶頭講解學習關(guān)于農(nóng)耕、冶煉、手工業(yè)方面的知識和技術(shù)。 妙玉先生的名頭在這種時刻就顯得尤為好用。 前來聽課的人場場爆滿,時常一座難求。 等到莊良玉身子大好,她已經(jīng)輕裝上陣開始奔走于凍土消融的田間地頭,忙著指導陵南百姓如何合理種植稻谷,又該如何提高稻谷的產(chǎn)量。 每一日,她身后都跟著無數(shù)求知若渴的年輕學子,也有無數(shù)將她視作希望的普通百姓。 莊良玉今日披星戴月而歸,站在門外想要去一去鞋底的泥,剛剛抬腳便被人打橫抱起。 莊良玉忍不住小小地驚呼一聲,仰頭望著蕭欽竹,狹促地笑道:“郎君,一日不見怎得如此心急?” 蕭欽竹不說話,又或者說對她這種時不時就逗弄的小把戲已經(jīng)免疫了。 莊良玉轉(zhuǎn)而去看蕭欽竹的耳根,果不其然發(fā)現(xiàn)通紅一片。 蕭欽竹這家伙,面上再正經(jīng),耳根子也藏不住事。 莊良玉被蕭欽竹放在軟榻上,還沒坐穩(wěn),又被他扶著換了鞋。 屋里的人都在前前后后忙活著,莊良玉老老實實縮在榻上,眼神清澈地看著蕭欽竹:“越州情況如何?” 蕭欽竹起身凈手,洗去上面沾惹的泥土,又脫掉趕路時落了風塵的外袍,這才說道:“越州有盧將軍鎮(zhèn)守,一切如常,尋常小官即便各有心思也難掀風浪?!?/br> 莊良玉的視線隨著蕭欽竹的身影動。 等蕭欽竹收拾好,一回身,便看到了坐在榻上乖巧望著他的莊良玉。 這幾日在戶外奔走,莊良玉舍了繁復的衣衫,為了方便,自然穿起了男裝。 如今乖乖坐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像是乖巧的小后生。 蕭欽竹不其然地想起十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莊良玉時的模樣。 小姑娘不過四五歲,卻格外調(diào)皮,登高爬低,在花園里自娛自樂玩得格外開心。 彼時早慧的蕭欽竹正在為自己的前途而迷茫,本想著到花園里散心,誰承想竟然看著一個小姑娘在花園里玩了一整個下午。 再后來,長大一點的莊良玉跟著莊先生正式到國子監(jiān)中,蕭欽竹看著毓秀可愛的小姑娘,這才明白她是莊太師的女兒,是莊良玘的meimei。 等到再大一些,順德帝登基,莊太師請辭,本想歸鄉(xiāng),卻被順德帝強硬留下最后塞到了國子監(jiān)中,成了國子監(jiān)祭酒。 在莊良玘要離開尚書房的前日,二人曾學著大人的模樣對飲,聊著自己未來的志向與去路。 當蕭欽竹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像曾經(jīng)一樣步入軍營時,他去找莊良玘辭行。 然后遇到了跟葉瞳齡正玩鬧的莊良玉。 夏夜天熱,當時不過十二歲的少女在亭中納涼,手里還捧著幾支荷花與蓮藕。 她正支使葉瞳齡幫她剝蓮子,笑聲順著夜風送進蕭欽竹的耳朵里。 她說:“葉四你能不能有志向一點,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整日里提籠架鳥,游街走馬,什么時候能成個大人物讓我來抱你大腿享享清閑?” 葉瞳齡一邊剝一邊忙著在莊良玉眼皮子底下偷吃,“我才不要做大人物,我還等著抱你的大腿呢!” 那時的蕭欽竹是怎么想的? 他在想,至少要做一個莊家能靠得住的大人物才行…… “在發(fā)什么呆?” 蕭欽竹回神,看到莊良玉已經(jīng)站到他面前,十二年前的小姑娘仿佛在眼前逐漸成長,長成如今風姿卓絕的模樣。 蕭欽竹下意識抬手將人攬進懷里,說道:“在想你什么時候能停下來歇一歇?!?/br> 被莊良玉寄予厚望的葉瞳齡如今還是閑散郎君,富貴少爺,而想著抱大腿享清閑的莊良玉卻成了能拯救一方百姓的能臣。 誰能想得到曾經(jīng)在西都城里有“木頭美人”之稱的莊良玉會有這般能耐? 蕭欽竹垂眸,看到莊良玉仍無從知覺的表情,心里涌起微妙的挫敗感。 ——從某些層面而言,傳言也并非全錯,莊良玉也確實是個“木頭”…… 蕭欽竹微微嘆息。 前世他雖然知道莊良玉的存在,可她從不曾隨莊太師進宮,自然也就從未見過。后來莊家出了變故,莊良玘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成了他的軍師,蕭欽竹就是在那時得知了莊良玘的meimei已經(jīng)是四皇子妃的消息。 當蕭欽竹再一次聽到莊良玉名字的時候,便是她的死訊傳至邊關(guān)之時。 他心中有唏噓,但也不過是礙著莊良玘的原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