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jiān)開組會 第71節(jié)
莊良玉緩了片刻,這才問道:“與我同行的士兵們情況如何?” “隨行一共一百八十二人,死亡二十三人,受傷七十九人,其中重傷十三人。”蕭欽竹的聲音冷漠得仿佛不帶一絲感情。 但莊良玉卻垂下眼睫,眼里隱隱有些濕潤。 嗓音中都帶了啞意,“可有安置?” “鎮(zhèn)北軍自有安置?!?/br> 蕭欽竹這句話說完,莊良玉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等蕭欽竹坐不住準備再問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莊良玉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 左儀靈瞥了一眼,走上前來又探了探莊良玉的情況,無聲對蕭欽竹說道:“她無事,只是睡了?!?/br> 蕭欽竹的心這才放下來。 二人將莊良玉窗前的帷幔放下,怕打擾到她休息,走到外間去說話。 “你準備怎么做?”左儀靈問道。 蕭欽竹的臉色陰沉,一貫月朗風清無甚表情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狠厲的殺意,“血債血償?!?/br> 左儀靈沉吟片刻,“趙四兒的意思是此事暫且按下不表?!?/br> 左儀靈現(xiàn)在跟趙衍恪幾乎是同進同出了,連稱呼都從最一開始的“姓趙的”變成了如今的“趙四兒”。 蕭欽竹沒有說話。 左儀靈也大概了解蕭欽竹的脾氣,撇了撇嘴,“總之,這件事我告訴你了。我的任務完成,至于你跟他之間打算怎么商量,這不是我要管的事情?!?/br> “莊良玉現(xiàn)在已無大礙,只是需要定期給傷口換藥,以及好好休息靜養(yǎng)。五斗山里的毒沒要了她的命,已經(jīng)是她很命大了?!?/br> 左儀靈說到這里眼中還有些疑惑,“說來也奇怪,這毒見血封喉,尋常人傷口沾毒撐不過一個時辰就要殞命。她竟然能堅持這么長時間,還能讓毒只是附在傷口位置?!?/br> “確認無礙?”蕭欽竹突然說道。 左儀靈對質(zhì)疑她醫(yī)術的蕭欽竹很是不滿,“你不該質(zhì)疑我的醫(yī)術?!?/br> 然而蕭欽竹油鹽不進,只是看著她,想要一個確定無礙的答案。 左儀靈嘆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她不會有事了?!?/br> “多謝?!?/br> 左儀靈又翻了個白眼,像是有些酸溜溜地說道:“你這樣在意這個木頭?” “她不是木頭?!?/br> “我看她跟不開竅的木頭沒什么分別?!弊髢x靈肯定道,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蕭欽竹對莊良玉的看重,可偏偏這莊良玉永遠都不拿自己當回事,一心撲在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結果的公務上。 比她那個做大祭司的母親還忙。 蕭欽竹垂眼,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卻生生被左儀靈看出一絲落寞。 左儀靈雖然嘴毒,但是也沒故意揭人傷疤,戳人痛處的喜好。 咳了一聲,別別扭扭地說道:“你之后打算怎么辦?趙衍恪準備用這件事做籌碼,讓我問問你的意思?!?/br> 蕭欽竹沉聲說道:“我不會礙他的事,但也別讓他來礙我的事。” 說完就轉(zhuǎn)身回房,再也不理左儀靈。 左儀靈被這蕭欽竹氣得跺腳,狠狠揮了揮拳頭泄憤,這才腳步輕快地向外面走去。 天知道她被人快馬加鞭從黔州主城拎過來的時候有多急。 若是她再晚上一時片刻抵達,莊良玉怕是直接小命不保。 莊良玉中的是五斗山中部落寨子之間才會有的獨特毒藥,這種藥煉制極為費力,發(fā)作時間極快,但救治及時想要將人救回來也不難。 思及毒藥,左儀靈一貫天真無邪的臉上閃過一絲凝重。 扎穆寨一貫是五斗山中的頭號部落,山中大大小小上百個寨子都聽從扎穆寨的命令。 自從莊良玉跟扎穆寨達成協(xié)定之后,扎穆寨便跟山中各寨下了命令要與陵南道百姓和睦相處,配合賑災指揮使的工作。 但現(xiàn)在竟然有人敢對莊良玉下手? 到底是誰這般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違背扎穆寨大祭司的命令? …… 等莊良玉再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暗,屋里燃著昏暗的燭光。 蕭欽竹正靠坐在床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莊良玉穩(wěn)了穩(wěn)心神,便聽到肚子里傳來饑餓的腸鳴,正要開口,蕭欽竹便起身了。 “先喝點粥,然后把藥吃了?!?/br> 粥是莊良玉熟悉夏荷的手藝,但大病初愈,就算姐胃口也一般,她只慢慢喝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剛歇兩口氣,蕭欽竹轉(zhuǎn)身又端了藥碗進來。 褐色的藥湯和飄散出來的苦味直接讓莊良玉滿臉菜色。 可是不吃藥又不行,她捧著藥碗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半晌還是沒成功。 可憐巴巴地問蕭欽竹,“有夏荷做的蜜餞果脯嗎?” 蕭欽竹沒說話。 莊良玉嘆息一聲,準備捏著鼻子喝藥。 她的右手還是很疼,行動不便,于是只能用左手。 就在她從小桌上拿過藥碗準備一口悶的時候,嘴里突然被塞了甜甜的東西! 然后手中的藥碗也被蕭欽竹拿走。 一口糖,一口藥。 等莊良玉把藥喝完,嘴里都只剩下甜味。 一點苦都沒留下。 她正感慨自己被照顧得像是個小孩兒一樣。 蕭欽竹竟然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上來。 最后吻得莊良玉蒼白的臉上緋紅,氣喘吁吁,眼里都水汪汪的。 蕭欽竹垂頭,沉默著握住莊良玉無礙的左手。 他什么都沒說。 卻讓莊良玉覺得愧疚,半晌,她勉強拍了拍蕭欽竹的手,“這次是我莽撞了?!?/br> 蕭欽竹沒有抬頭,仍是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此前我沒有任何關于遇刺突圍的經(jīng)驗,之后我會多學這些。至少不會再讓人這樣輕易就能拿捏我的小命。” 莊良玉感覺到蕭欽竹握著自己的手愈發(fā)用力。 “等我好了,我會多鍛煉的。”莊良玉安撫道,甚至舉起左手來發(fā)誓,“我肯定會學得很快,下次不會再受傷?!?/br> “你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些?!币恢背聊氖挌J竹突然說道。 莊良玉卻笑了起來,“對于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生氣只會擾亂理智,不會對解決問題有任何幫助。” 蕭欽竹的眼里映著莊良玉的影子,一貫總是笑得恣意的女子此時此刻蒼白而無力地躺在床上,哪里還有平日的風采? 若是尋常女子在遭遇刺殺之后會是如何? 但無論如何,總不該是莊良玉這副還有心在安慰他的模樣。 蕭欽竹愈發(fā)痛恨自己的無力,若是他能早些抵達,便能早些覺察出不對,更早一步清除埋伏在路上的殺手。 天知道他在密林中聽到那一聲“賑災指揮使在此”時,簡直被嚇得肝膽欲裂。 所幸,他趕上了。 否則他怕是要痛恨自己一輩子。 蕭欽竹甚至在想,若非是他提議,莊良玉根本不會來陵南道,也不會遭受這樣多的罪,她會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忠國公府,不用挨凍,不會心力交瘁,更不會受傷。 莊良玉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著他的手,安撫他躁動不安的情緒。 “謝謝你帶我來了這里。”莊良玉輕柔的聲音仿佛像水一樣從蕭欽竹被灼燒的心間流過,撫平所有的火。 莊良玉說:“我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蕭欽竹看著莊良玉蒼白卻堅定的眉眼,心中說道,可我后悔了…… 第67章 妥協(xié) 莊良玉的身子好得很快, 第三日余毒一清,便可以下地行走了。 除了有些容易疲勞,四肢總是無力外, 再無旁的問題。 莊良玉養(yǎng)病這些日子,蕭欽竹替她謝絕了所有來探病的人, 只留了夏荷瀲冬在近前侍奉。 蕭欽竹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程度。 第二日的時候,雨雪就已經(jīng)停了。 眼下第三日, 天氣慢慢回暖。 莊良玉被蕭欽竹攙著在院子里散步曬太陽,莊良玉走得很慢,走一段距離便要停下來喘一喘。 蕭欽竹扶著她到石凳旁休息,還特意帶了墊子防涼。 莊良玉歇了片刻, 看著不再陰沉的天,轉(zhuǎn)頭問道:“郎君, 你如何得知這些時日陵南道會有雨雪?甚至還能未雨綢繆地知道我在路上遇到了狀況?” 蕭欽竹神色淡淡, 他說:“我是一個將軍。此前在塞北多有行走,見慣了說冷就冷的天。對險情敏感是身為一個將領應該有的素質(zhì)?!?/br> 莊良玉調(diào)笑道:“郎君當真神算?!?/br> 蕭欽竹握著莊良玉的手, 看向天空:“我?guī)П蛘?,手里有看的見的兵,也有看不見的兵。山川河? 風霜雨雪皆可成為我手中的將士?!?/br> 莊良玉真心實意地稱贊, 眨著眼睛說道:“郎君真是好厲害呀?!?/br> 蕭欽竹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說道:“拋卻擔憂,我不得不承認夫人三日前的舉動其實是最為正確的。倘若殺手的目標也是我的項上人頭, 我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