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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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群的天堂,年輕人很少涉足。 這會兒才早上六點多,天都沒亮透,東方剛剛泛起一抹魚肚子似的白。 鄭西野驅(qū)車來到九碗街,停好車,在四季茶坊樓下買了一杯豆?jié){兩個包子,然后便吃著包子不緊不慢上了樓。 四季茶坊名兒取得好聽,茶坊茶坊,聽起來挺風(fēng)雅。實際上就是個麻將館,一共三層樓,一層喝茶,二層大廳打牌,三層是機麻包間,并不算高檔。 別看這會兒時間早,茶坊里卻已經(jīng)咋咋呼呼鬧活開。 “自摸清一色!糊了!” “李大媽你手氣怎么這么好,前天去廟里摸了福???” “我只收個雨錢?!?/br> “打小點兒吧?啊?兩塊也太大了,咱們換打一塊怎么樣?” …… 穿過鬧哄哄的二樓大廳,剛上三樓,就在樓梯口那兒看見個人。五十好幾的年齡,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身材敦實,表情冷峻。 呲溜。 鄭西野剛好喝完最后一口豆?jié){,隨手把紙杯仍進垃圾桶,懶洋洋打了聲招呼:“武叔早?!?/br> 武叔站在名為“四君子”的包間門口,冷著臉朝他點頭:“早?!?/br> 鄭西野邁著長腿走過去,看武叔一眼:“里邊兒?” 武叔冷漠點頭:“嗯?!?/br> 鄭西野推門走進去。 “四君子”這間屋是整個四季茶坊最大的雅間,是個套房,有客廳,里間,和一個獨立洗手間。此時,偌大的客廳空蕩蕩一片,沒開燈,唯一的幽藍光線來自一臺海爾電視機,里頭正播著沒營養(yǎng)的肥皂劇,音量開得很低。 客廳通往里間的門,緊緊閉合,依稀有搓麻將的聲音和交談聲傳出。 而不遠處的沙發(fā)上則睡著一個人。蜷躺的姿勢,眉心微擰,仿佛做了什么不愉快的夢,睡得并不踏實。 借著電視機的暗光,鄭西野認(rèn)出沙發(fā)上的是肖琪,沒再多看,自顧自走到門邊。然而,就在他抬手敲門的前一秒,肖琪醒了過來。 “野哥?”她驚喜地喊了聲,從沙發(fā)上起身。 鄭西野表情冷淡,只是問:“蔣老人呢。” “在里頭打麻將呢,說是老朋友組的局?!毙ょ髡f完,目光上上下下在鄭西野身上打量一圈,臉色擔(dān)憂:“聽老齊說你在泰城差點把命丟了,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好些沒有?” 鄭西野整宿沒怎么睡好,太陽xue隱隱作痛,不怎么想閑扯。他捏了下眉心,沒看她,回話時也沒有過多情緒:“沒事?!?/br> 肖琪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如果實在扛不住,就去醫(yī)院看看。多壽佛在老撾那邊有個病毒實驗室,專門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毒素,你中了他的招,不能大意?!?/br> 鄭西野應(yīng)得敷衍,還是那句話:“死不了。” 肖琪是蔣建成的干女兒,鄭西野又是蔣建成手下的心腹,兩人的能力都很出眾,一起為蔣家做事已經(jīng)有些年頭。她知道這位爺?shù)男宰?,一根筋,認(rèn)死理,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 肖琪沒轍了,只能輕輕嘆出一口氣,柔聲說:“不去醫(yī)院就不去吧。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愛惜?!?/br> 鄭西野彎了腰,大馬金刀往沙發(fā)上一坐,盯著電視屏,面無表情看了會兒,拿起遙控器換臺。 態(tài)度冷漠。 很明顯,他不想和她多聊,甚至不怎么想搭理她。 “你……”肖琪見自己一個大活人站在這兒,卻被徹底無視,卡了好幾秒才火冒三丈接出下一句:“鄭西野,我剛回國就跟著干爹來凌城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是最關(guān)心你的人?!?/br> 鄭西野仍舊老樣子,悠然自若,卻拒人千里:“謝謝關(guān)心?!?/br> 肖琪:“……” 肖琪讓他給嗆出一聲笑。再開口時,她的口吻變得有些陰陽怪氣:“野哥,好歹也是交了女朋友的人,難道你那個小女孩兒沒有教你,應(yīng)該怎么紳士地和異性溝通交流?” 鄭西野調(diào)子涼涼:“這是我跟她兩個人的事。關(guān)上門才能說的話,告訴你恐怕不合適?!?/br> 聽見這番話,肖琪硬生生噎住,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瞬間不知道說什么。 片刻,她閉眼睜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平復(fù)心緒,換上淡漠平靜的表情,硬邦邦道:“那份文件的價格已經(jīng)談妥了。另外,買方聽說我們有藍安組織的魚,很感興趣,想跟我們直接簽一份長期合作協(xié)議。” 鄭西野問:“蔣老怎么說?” 肖琪聳聳肩,回答:“蔣老說長期的買賣利潤高,對應(yīng)的風(fēng)險自然也更高。這事兒他說了不算,還得問過上頭的意思。” 幾秒后。 鄭西野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尋常散漫,沒有絲毫異樣:“你說‘大老板’?” “是呀?!毙ょ鲬?yīng)道。 這個狼心狗肺的天生壞種,平時冷漠得很,對任何事都漠不關(guān)心,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惜字如金,話也少得可憐。 難得聽他主動和自己聊什么,肖琪心里不自覺泛起一絲愉悅,心情好了些,便又接著道:“這么大的生意,干爹一個人拿了主意,要是出什么問題,大老板肯定會興師問罪?!?/br> 鄭西野掃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見過大老板?” “嗯?!毙ょ髡f,“不過大老板很謹(jǐn)慎,平時連干爹見他的機會都很少,我就只見過他一次……” 肖琪話說到半截,突的,里屋的房門打開,嬉笑人聲和腳步聲呼啦啦轟出,海浪一般,將她的聲音硬生生沖斷。 一行人從屋里走出,為首兩個年紀(jì)最大,都已經(jīng)五十來歲。 與西裝革履皮鞋锃亮的蔣建成不同,他旁邊的中年人穿褲衩拖鞋,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脖子上拴著一根拇指粗的大金鏈,看上去五大三粗,聲音也粗嘎洪亮。 大金鏈笑道:“蔣老哥,老弟最近鴻運當(dāng)頭,財神爺來了擋都擋不住了。讓你破費了??!” 蔣建成也笑:“小錢而已,當(dāng)老哥請你喝茶了。” “哈哈哈,夠爽快,夠豪氣!”大金鏈豎起大拇指,“我就喜歡和你老蔣玩兒牌,過癮!這次來凌城偶遇你,也是我有運氣!” 說著,大金鏈一側(cè)目,看見了站在旁邊的鄭西野,頓時瞳色微凝。 大金鏈一把年紀(jì),當(dāng)然會識人,見這個年輕人氣度不凡儀表堂堂,必定不會是平凡的池中物。不由多看鄭西野兩眼,問蔣建成:“老哥,這位是……” “是我干兒子?!笔Y建成叼著雪茄,勾起個笑,對鄭西野說,“阿野,這是我二十幾年的老朋友,叫文叔?!?/br> 鄭西野淡淡一笑:“文叔好?!?/br> “好好好!”大金鏈點頭稱贊,“老蔣你有福?!?/br> 又寒暄兩句,大金鏈領(lǐng)著自己的人走了,包間里只剩下蔣建成,肖琪,鄭西野三個人。 蔣建成一撂西裝下擺,彎腰坐在了沙發(fā)上,篤悠悠翹起二郎腿,看微抬眸,看向面前的兩個小輩。 他臉色微沉,說:“琪琪?!?/br> 肖琪規(guī)規(guī)矩矩應(yīng)了聲:“干爹?!?/br> “你這孩子?!笔Y建成佯嗔,“誰讓你這么早就把阿野喊來?他平時處理凌城這些攤子,已經(jīng)夠頭疼了,天都沒亮透你就擾人清夢,怎么這么不懂事?” 肖琪咕噥:“電話是武叔打的,又不是我?!?/br> 蔣建成抬手點空氣:“成天就知道欺負(fù)你武叔,得罪人的事全讓你武叔替你背鍋。” 肖琪古靈精怪地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蔣建成數(shù)落完干女兒,招呼兩個年輕人落座。之后,他轉(zhuǎn)頭去看坐在身旁的鄭西野,語帶憐惜地說:“泰城的事,我都聽老齊說了。多壽佛那個老東西,這么多年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明的搞不過,盡玩些陰招。阿野,你受苦了?!?/br> 鄭西野極淡地扯了扯嘴角,回話:“蔣老,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都是我分內(nèi)的事,不值一提?!?/br> “好,我的好孩子。”蔣建成眼神里流露出欣慰的色彩,不住點頭,“你放心,你的付出蔣老都看在眼里。蔣家虧待不了你?!?/br> 這時,肖琪伸手捉住蔣建成的衣袖,小聲撒嬌:“干爹,野哥在泰城受了傷,這段時間我干脆就留在凌城?” 蔣建成皺眉:“你留在這兒干什么?” 肖琪覷了眼身邊的男人,眼中難掩憂色:“他生病了躺床上,連個能照顧他的人都沒有?!?/br> 鄭西野:“誰說我沒有?!?/br> 肖琪:“……” 鄭西野說:“我那小姑娘什么都會,樣樣都好?!?/br> 提起這茬肖琪就氣得牙癢癢。礙于蔣老在跟前,不好發(fā)作,只是冷笑一聲,諷刺道:“就那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能幫你什么?幫你寫作業(yè)?她不給你添亂我看就該燒高香了。” 話音落地,鄭西野笑了下,眼底卻浮起幾絲陰鷙。他淡聲說:“這是第一次,我聽完也就過了。” 肖琪有點不解:“什么意思?” 他終于扭頭看向肖琪,話音出口,每個字冷得滲骨:“意思就是,我這人護食,聽不慣誰拿我女朋友開玩笑,也聽不得誰說我女朋友壞話。再有下次,我不會給你面子。” 肖琪火一下上來了,怒道:“怎么,你還要為她跟我翻臉?你……” “好了,都少說兩句。” 面前茶幾上擺著一個青花瓷煙灰缸,蔣建成伸出手,往里頭撣了撣煙灰,而后重新坐正身子,沉聲說:“我今天把你們兩個喊到跟前,可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br> 肖琪不吭聲了。 蔣建成視線微轉(zhuǎn),打量肖琪一番,說:“琪琪,干爹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二十四歲了,是吧?” 肖琪點點頭。 “二十四歲,是大姑娘了。”蔣建成悵然感嘆,“女大不中留啊。” 肖琪心頭一陣慌亂緊張,支吾著問:“您怎么突然提這個?” “還跟干爹裝傻?!笔Y建成說,“你從六歲起就跟在我身邊,是我養(yǎng)大的,和我的親女兒沒兩樣。我能看不出來你是什么心思?” 肖琪瞥一眼鄭西野。 對方冷著臉,手里把玩打火機,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 肖琪更加惱火,暗自咬咬牙。 “算了。我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闭f到這里,蔣建成咬著雪茄略微頓了下,少傾,語調(diào)稍緩,接著道,“這次的買家想長期合作的事,我已經(jīng)跟大老板提了。” 聽見這話,鄭西野把玩打火機的手指驀的一頓。 肖琪也瞳孔微亮:“大老板怎么說?” 短短幾秒鐘,蔣建成臉上的笑色便已淡下去。他回答:“大老板說他還要考慮。畢竟以前沒有先例,風(fēng)險太大,需要格外慎重。你給那邊回話,讓他們等消息?!?/br> 肖琪點頭:“好?!?/br> 蔣建成瞇了瞇眼睛,靜默片刻,又道:“阿野?!?/br> 鄭西野:“蔣老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