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蝎起初是討厭我的。

    她的原話（短信）——

    “你要我坐過去我本來還蠻感謝你，你居然亂動我的東西?！?/br>
    比起“很”、“非常”、“特別”、“相當”，蝎蝎用來形容程度的方式是“蠻”。

    蠻好，蠻高興，蠻無聊，蠻奇怪。

    她本音極細，帶方言腔，講起話來沒什么底氣，好怕你似的。

    上了qq才能好好表達。

    我與她絕大部分的交流是通過網(wǎng)絡與短信完成的。

    跟她過長的劉海一樣，蝎蝎是個習慣隱藏自己的人。

    眼睛也好，聲音也罷。

    就算身處同一教室，她也會用短信的方式進行表達——

    “我當時以為你要拿我mp4里的東西到處亂說?！?/br>
    禮尚往來，我也使用短信回復——

    “我不干涉別人的愛好。”

    “嗯。”

    蝎蝎就是這樣，連一個“嗯”都通過短信回答。

    ……

    出我意料的是——

    mp4事件過后，蝎蝎與死胖子成了朋友。

    死胖子甚至專門建了一個叫做“大紅蓮團”的q群——（開始的時候）里邊只有三個人。

    死胖子，我，蝎蝎。

    我問他為啥取這名字。

    他很霸氣指著寢室的天花板，“男人就不要問那么多為什么！”

    不知又迷上哪個角色。

    大紅蓮團里最活躍的發(fā)言者是蝎蝎。

    她有一部可以登錄qq的手機。

    我的手機雖然也有qq圖標，不知為何點上去卻沒有反應。

    “蝎蝎也喜歡動畫嗎，日本的那些。”我問死胖子。

    “不啊，”死胖子搖頭，“她不看的?！?/br>
    “那你們怎么聊得來？”

    死胖子甩了句日語，我沒聽懂。

    嘛，大概是小眾群體間獨有的惺惺相惜吧。

    ……

    蝎蝎是典型的bl中毒者。

    通吃各種配對。

    所有類型的bl文都有涉獵。

    mp4里有超過10m的文字資源，且還在不斷更新中。

    特長是透過躲在劉海后的眼睛觀察男生間的互動并腦補耽美劇情并把構(gòu)思發(fā)表在“大紅蓮團”的q群里。

    雖然身處不同興趣領(lǐng)域，蝎蝎與死胖子有許多異曲同工的地方——

    不看氛圍的安利、發(fā)表只有自己能懂的論調(diào)、強行逼我觀摩他們推薦的作品……

    “我是男的誒。”

    就算給我看兩個爺們交纏的描寫我也不會興奮起來。

    “我喜歡女人好嗎?！?/br>
    短信發(fā)出不到兩秒——

    “那是因為你沒遇上對的男人?！?/br>
    收到上述回復。

    回過頭，依舊一個人坐在教室后方的蝎蝎，幕布般過長的劉海下，嘴角稍稍揚起的弧度。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成了蝎蝎的重點腐化對象。

    大概她真沒什么男性朋友吧。

    ……

    火影忍者里有一集，

    說鳴人想看卡卡西的臉，用盡各種辦法可還是沒能成功。

    我那會就覺得卡卡西的臉永遠不會露出來。

    我也任性的希望他永遠不要露出臉來。

    如同我不希望看到更木劍八卍解一樣。

    ——留有遐想才比較美麗。

    然而這并不適用蝎蝎的發(fā)型。

    首先，從頭發(fā)的間隙其實勉強可以看到她的眼睛。

    盡管只是一點輪廓。

    其次——

    我手動掀起過她的劉海。

    在一次關(guān)于結(jié)婚觀念的對談中。

    ……

    話題是怎么跑到結(jié)婚上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反正那種年齡，以不靠譜的態(tài)度談談未來也沒什么不可以。

    我那時覺得自己不會結(jié)婚，因為結(jié)婚的人看起來比不結(jié)婚的蠢。

    而且結(jié)了婚就要承擔責任，責任很容易讓人變丑，長出啤酒肚跟禿頂。

    我挺喜歡我當時的樣子，所以不想改變。

    我跟蝎蝎在賣奶茶的柜臺那碰上，沒什么事所以端著奶茶到路旁的樹蔭下聊天。

    我用嘴講，蝎蝎拿手機回答——

    把想說的打進輸入框再遞給我看。

    “不用自己的聲音說話有種安全感?！?/br>
    蝎蝎明白自己的異常，偶爾會拿這句解釋一下。

    安全感是個好東西，我告訴她，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活在劉海跟手機的后面，做個殼中少年，離這個狗屁世界遠一點。

    我不覺得蝎蝎有什么問題，真不覺得。

    可她爸媽不這么想。

    蝎蝎的父母會定期安排她看心理醫(yī)生。

    蝎蝎并不想去，可醫(yī)生很貴，幾十分鐘的面談就要幾百塊錢。

    總之那天我跟蝎蝎在樹蔭下聊結(jié)婚的事情。

    她說她也不會結(jié)婚，自己蠻喜歡耽美了，滿腦子都是bl的事情。

    我沒搞懂喜歡bl跟不結(jié)婚有什么邏輯關(guān)系，就問。

    她說因為不可能被理解。

    “不理解是肯定的吧，”我說你難道指望你將來的老公跟你一樣沉迷bl，陪你追書陪你吐槽。

    除非他gay爆。

    可如果真的gay爆——他干嘛要跟女人結(jié)婚。

    “所以我不會結(jié)婚啊?！?/br>
    蝎蝎忽然開口了，用她自己的聲音。

    仿佛這樣可以強調(diào)什么，比起拇指在手機鍵盤上按出的言語。

    細弱卻堅定。

    我看到她的牙箍，忽然覺得她很可憐——

    較之我口中的“不想”結(jié)婚，她只是對自己的現(xiàn)狀絕望而已，認為這樣的自己“無法”同別人結(jié)婚。

    我伸過手，一下子掀起她的劉海。

    陽光透過樹蔭，穿過發(fā)影。

    蝎蝎嚇得往后躲閃，背部撞上樹干。

    我說讓我猜猜404那三個賤貨排擠你的原因吧——

    你們寢室你最好看。

    ……

    其實我早見過她的樣子，戶外課的時候，過長的劉海經(jīng)常被風吹開。

    我常想，如果陰沉的蝎蝎是個丑女——

    我大概不會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