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75節(jié)
嬋梅道:“皇后,這厭勝之術雖謂之能以詛咒厭伏其人,然術士言此術亦會因人而異,因事不同,故請皇后耐心靜候,以觀其效?!?/br> 馮氏將射偶人遞于嬋梅,囑咐道:“娷兒涉事尚淺,如今又被那再醮之婦迷了心竅,待其親近之情甚于待吾這個嫡親姑母。你去將射偶人藏好,萬不可令娷兒知曉此事?!?/br> 嬋梅接了射偶人連聲應下,方才退出外去,便有近婢入內來稟,太子于殿外求見。馮氏聞言,急忙忙著人往偏殿喚了馮娷前來。 由宮婢引了入內,元恂屈身行禮,道:“阿母,兒子奉阿耶之命于未正二刻便要啟程往平城而去,兒子特來面辭阿母,不知阿母有何示下?” 示意元恂入座,馮氏道:“勞太子奔波,吾心內自是感激。父親突然薨世,山長水遠,吾這個阿女亦不得親往奔喪,太子便代吾為父親上柱香,敬杯水酒吧?!?/br> 元恂于席榻之上坐定,對馮氏道:“阿母安心,縱是阿母不囑咐,兒子亦會為太師上香敬酒,以報太師教導兒子之情!” 馮氏道:“太子自幼養(yǎng)于先太皇太后膝下,父親待太子之情自是非同常人,如今陛下令太子為父親迎回靈柩,父親在天之靈當?shù)冒参俊?/br> 二人正言語間,馮娷入了內來。雖知皇帝欲為自己娉下馮家嫡女為正妃,然元恂與馮娷卻從未謀面,此時得見,元恂驚為天人,恨不能即刻將馮娷迎入府中。 馮氏這些時日本就因父親薨世而擔憂馮娷與太子因緣不保,現(xiàn)下里瞧見元恂一臉癡迷之情,馮氏忽覺得了希望。望著元恂,馮氏道:“陛下本已準了太子于春上迎娶娷兒,如今父親這一薨世,娷兒身為嫡孫女須為父親守孝三年,吾只覺愧對陛下與太子?!?/br> 言罷,馮氏已淚眼婆娑。馮娷見狀,忙將錦帕遞于馮氏,輕聲道:“姑母,您節(jié)哀,亦莫要太過悲傷,娷兒為阿翁守孝乃應份之事?!?/br> 馮氏邊以錦帕拭面,邊冷冷道:“娷兒你太過良善,若非元淑那惡星當?shù)?,你阿翁又豈會突然薨世?” 馮娷本就與禾親近,且又是懂事明理之人,聞馮氏如此言語,馮娷接過話道:“娷兒蒙陛下與太子恩典,方得日后有侍奉太子之機,然天不隨愿,又豈能錯怨他人?” 馮氏嗔怪道:“娷兒,你心性太過良善,永合殿那個假仁假義,你如今被其蒙了雙眼,怎得玉石不分?” 馮娷垂首道:“姑母,娷兒年輕,亦未經事,只這大半年來左昭儀一言一行卻在娷兒眼中,娷兒不信左昭儀乃偽善之人?!?/br> 馮氏聞言心內不悅,因了元恂在前,強壓心火道:“你果然少不經事,日后你便知吾今日所言非虛?!?/br> ... > 馮氏見元恂并不搭理自己所出之言,只一味目不轉睛盯著馮娷,于是心下一橫,籍口更衣,便起身離去。 元恂本是青春之年,此時已是心癢難搔。馮氏前腳離去,元恂便疾步靠近馮娷,道:“小娘子艷色絕世,吾與小娘子相逢恨晚?!毖哉Z之間便動起手來。 馮娷倒退幾步,驚道:“男女授受不親,太子切莫如此!” 元恂一把抓住馮娷,道:“阿耶早已將你定了做吾嫡妻,且吾鮮卑男女只須彼此鐘情便可,哪來漢家此些俗禮?!?/br> 馮娷邊掙脫元恂,邊道:“陛下如今大行漢革,一切習俗自當遵循漢禮。娷兒如今乃戴孝之身,還望太子自重!” 元恂不悅道:“吾乃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莫說你已被阿耶指了于吾,便是阿耶未有此意,凡吾欲求,豈能不得?” 冷笑一聲,元恂又道:“皇后緣何離去,小娘子難不成不明其中之意?” 馮娷亦是剛烈之性,聞元恂之言,道:“太子既知娷兒乃陛下所指,便該遵了陛下之意,若太子蠻來生作,娷兒寧死不從?!?/br> 元恂聞馮娷如此言語,雖覬覦其美貌,亦覺素然無趣。松了手,元恂冷哼一聲,便揮袖離去。 元恂將行至正殿門口,馮氏便已得了訊息疾步迎了上來。 馮氏見元恂一臉慍色,不解道:“太子怎得這片刻便要離去?” 礙于禮數(shù),元恂冷冷道:“阿母,啟程吉時將近,兒子告辭?!?/br> 馮氏道:“太子方才與娷兒于殿內敘話,怎得不見娷兒出來相送?” 元恂道:“小娘子金貴,兒子又怎敢勞其大駕?” 馮氏聞元恂如此言語心覺不妙,忙道:“太子哪里話去,娷兒本就被陛下許于太子,妻本事夫,何來勞駕之說?” 元恂年少輕狂,聞馮氏之言,更無半分避諱,道:“阿母所言極是,小娘子既是吾未來嫡妻,吾不過有幾分親近之意,卻被小娘子嚴詞以拒…小娘子既不中意于吾,吾又何必一廂情愿?待兒子自平城歸來便去請旨阿耶,毋需再委屈小娘子下嫁!” 馮氏聞言心內一緊,忙賠笑道:“太子與娷兒乃天作之合,怎得無故生此不虞之隙?只娷兒事阿翁至孝,如今既是戴孝之身,自是不便與太子親近。” 元恂此時忽想起方才馮氏言及元淑乃惡星之事,于是詢道:“阿母方才言太師薨世乃因了何人?” 馮氏本就心中怨恨禾母女,又恐元恂因求歡不得惱怒于馮娷,此時得了元恂相問,便將元淑乃心宿惡星的傳言道于元恂知曉。 元恂如今居于自己府邸,這宮中傳言并不知情。待馮氏言罷,元恂道:“阿母所言當真?” 馮氏道:“此言乃大祭司親口所出,吾豈能悖言亂辭?” 元恂年輕氣盛,聞馮氏之言,便脫口而出道:“左昭儀不過阿耶姬妾,卻屢屢壞吾之事,著實可憎!” 見馮氏一臉不明其意之狀,元恂道:“舊年于鄴城行宮之時,左昭儀著元恪與右孺子琴瑟合鳴,又將右孺子所制香包贈予元恪,那分明是恃阿耶之寵,不將吾這個太子置于眼內!如今又因其女而令吾與小娘子延誤婚期,若再由其放肆而為,吾這個太子顏面何存?” 第一百五十一章 火中栗(一) 太子元恂一行雖說馬不解鞍,卻因隨行人眾,待車馬抵達平城太師舊宅府邸已是五日之后。 馮熙嫡長子馮誕領了二弟馮修、三弟馮聿、四弟馮夙以及幾個年紀尚幼的兄弟們往府門外跪迎太子入內。 府邸四處皆陳白色絹花,靈堂之內亦顯莊嚴肅穆。堂前西階以竹竿挑起銘旌,長約九尺,上書“馮晉昌之柩”。 平日里往來吊唁的人客絡繹不絕,只今日因了太子一行來到,馮府閉門謝客只有族中家眷于府中侍駕。 元恂一行入了靈堂,待于靈前立定,元恂接過隨身內侍所呈皇帝賜馮熙的錦被緞衣,贈于馮誕,行致襚之禮。贈禮罷,復眾人列隊,依次為馮熙上香、叩首、敬酒,行吊唁之禮,馮氏諸孤哀子則逐一叩首行答謝之禮。 一應禮罷,眾人便依皇帝所囑商議喪禮與運送靈柩之事,此處不再一一贅述。 平城東陽王府邸。 東陽王元丕長子安樂侯元隆與二子撫冥鎮(zhèn)將、魯郡侯元業(yè)以及三子驍騎將軍元超,屏退眾侍,弟兄三人于一席而坐。 元業(yè)先二人開了口:“太子一行今晨已抵達平城,現(xiàn)下里應于太師府內為馮熙行吊唁之禮。” 元超接口道:“大阿兄果然料事如神,知馮熙身亡陛下定會譴太子前來奔喪?!?/br> 元隆嘴角微揚,道:“馮熙乃當朝國丈,且與先太皇太后一母同胞,陛下素以仁孝治天下,知其身亡又豈能不令太子千里奔喪?” 飲下一口溫酒,元隆接著又道:“舊年陛下將太子急召回洛,非但仗責太子,且又拘禁其半年之久,若非馮熙身故,太子斷無再返平城之機。” 元業(yè)道:“大阿兄,太子雖說來了平城,倘若你我無緣得見,豈不白費心機?” 元超邊為二人斟滿盞中酒,邊道:“大阿兄計無遺策,二阿兄只依大阿兄所囑行事便可。” 元業(yè)道:“吾并非質疑大阿兄所計之事,只太子隨行人眾,且有賀錚鳴前車之鑒,豈能不謹慎而行?” 元隆擺了擺手,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二弟所慮并非多余?!?/br> 望著元業(yè)與元超,元隆接著又道:“舊年賀錚鳴與劉恩坤尋吾共謀大業(yè),然這賀錚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非但自己被陛下囚于石室,險些搭上太子前程?!?/br> 元超道:“大阿兄亦莫要怪那賀錚鳴,其所做之事亦是為籠絡太子。好在賀錚鳴有我鮮卑硬漢之風,縱是被陛下囚于石室亦未將共謀之事道出?!?/br> 元隆冷哼一聲,道:“道出共謀之事?賀錚鳴莫非愚乎?為太子獻酒饌、舞姬,不過有違祖制,便是被陛下終身囚禁亦不累及家人。倘若將吾與劉恩坤道出,那弒君之罪他賀錚鳴必當九族共誅。再者言,當日吾與劉恩坤、賀錚鳴有約在先,不論何人有失,必不將其余二人道出,若有一日哪個得了天下,必將厚待彼此家眷?!?/br> 元超聞言,輕拍自己前額,道:“大阿兄所言極是,是吾愚鈍了?!?/br> 元業(yè)道:“大阿兄,如今當務之急乃如何接近太子,若不能將太子為你我所用,所計之事豈非前功盡棄?” 元隆點了點頭,道:“二弟莫急,吾自有辦法…馮熙府上有... > 府上有一膳房執(zhí)事,舊年因其子屠牛烹食而被送官法辦,倘若馮熙肯為其子求情,又何來如今暴斃身亡之事?現(xiàn)下里此人既為吾所用,便可令其幫我等為太子傳訊?!?/br> 元業(yè)道:“輕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馮熙一生八面玲瓏,豈能料及堤潰蟻孔,竟亡于一無名鼠輩手中?!?/br> 元超邊飲酒邊嘲諷道:“若非馮熙貪縱聲色,那執(zhí)事便是往其膳食之內加入再多雷公藤亦是無濟于事…馮熙返平城乃為元日祭祖,且得了陛下賜其牛羊錦帛,馮熙縱欲而亡那馮誕又豈敢如實上稟?” 元隆大笑幾聲,道:“食色性也,馮熙雖近花甲之年,卻亦是難過那美人關。” 元隆舉起碗盞,接著對二人道:“開弓再無回頭箭,既已如此,你我兄弟三人便背水一戰(zhàn),搏一搏這江山社稷。” 雖已立春時節(jié),然平城居北,這幾日仍大雪紛飛。 因了大雪封路,馮熙靈柩自是無法按時啟程。死者為尊,靈堂一日不撤,元恂每日里便需按制往太師府邸祭拜。 這日待眾人上罷香,馮誕便邀了一眾人等往正廳敘話。 每每敘話盡道周禮喪葬之儀,且又耗時良久,元恂心內厭煩,籍口畏寒,不與眾人同往。 馮誕聞言豈敢怠慢,忙著膳房去為元恂煮姜棗茶以奉上,又令仆役將后院東側廂房燃了安息香,親迎元恂入內小憩,待交待罷一應事宜,方才告退離去。 元恂歪于席榻之上,對近侍成亮道:“吾日日隨彼等議那喪禮之事,實在無趣至極。” 成亮迎合道:“陛下以親王禮為太師治喪,按制當五月而葬,這期間諸事繁多,著實苦了太子?!?/br> 元恂懶懶道:“好在天降大雪,吾倒是得了留于平城之機?!?/br> 成亮道:“咱們北人戀故,莫說太子乃重情重義之人,便是奴亦是不舍離了平城?!?/br> 元恂怏怏道:“吾終日里除去宮城與府邸,亦無他處可去,縱那洛陽城繁華至極與吾又有何相干?且于洛陽之時還須受那漢禮拘束,夏日里又赫赫炎炎,豈有平城住得愜意?” 成亮正欲接口,便有馮府侍婢端了姜棗茶入得內來。 接過侍婢所奉熱茶,元恂呷下一口,只覺此茶不同平日里所飲,于是詢侍婢道:“此茶為何人所制?非但無半分老姜辛辣之味,且綿甜適口,甚合吾意。” 那侍婢忙垂首道:“回太子,此茶乃膳房執(zhí)事柳良木專為太子所制?!?/br> 元恂因今日得了空閑毋需與眾人議事,此時只覺心情大好,于是對成亮道:“你親往膳房傳吾口諭,賞錢五十吊,并著其每日制此茶奉了于吾?!?/br> 成亮聞言急忙忙應下,便隨了那侍婢往膳房而去。 不過半盞茶功夫,成亮便歸來復命。成亮近了元恂身側,小心道:“太子,奴已遵您旨意予了賞錢于柳執(zhí)事,只柳執(zhí)事感念太子隆恩,非要隨了奴欲當面叩謝太子恩賞,現(xiàn)下里已候于門外?!?/br> 元恂擺了擺手,道:“不過一小小膳房執(zhí)事,吾不見也罷,你只對其言吾已歇下,打發(fā)了便是?!?/br> 成亮環(huán)顧四下,輕聲道:“太子,那柳執(zhí)事言其乃關中侯故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火中栗(二) 引了馮府膳房執(zhí)事柳良木入了內來,成亮便往門外為二人把風瞭哨。 柳良木伏跪于地,向太子元恂行叩拜之禮。 元恂并不示意柳良木起身,只淡淡道:“你欲見吾,所為何事?” 雖聞太子相詢,柳良木仍不敢抬頭回話,只垂首伏地道:“太子仁德,體恤下民,奴叩謝太子恩賞!” 因了之前成亮言柳良木乃關中侯賀錚鳴故人,元恂知賀錚鳴乃因自己被囚禁石室,故而宣了這柳良木入內覲見。此時見柳良木答非所問,元恂便不耐煩道:“吾不得空聽你道些奉承之言,你倘若無事,速速歸安?!?/br> 柳良木聞言復又叩首,仍垂首道:“太子,廖姬雙親代問太子與廖姬安!” 柳良木口中廖姬便是舊年元恂寵幸的那個鮮卑舞姬,那舞姬本已被皇帝判了仗斃,卻因其已身懷有孕而被禁足于太子府邸。 然此事所知者寡,此時聞柳良木言及廖姬雙親,元恂心內忽地一怔。到底年輕,只一彈指停頓,元恂便追問道:“你怎知廖姬?又如何識得其雙親?” 柳良木此時方抬起頭來,答道:“回太子,奴與廖姬雙親并不相識,只奴知安樂侯時常照拂廖姬雙親,方才廖姬雙親問安之言亦是安樂侯著奴轉達太子?!?/br> 元恂狐疑道:“安樂侯?他緣何如此?” 柳良木道:“安樂侯敬重太子,知太子與廖姬兩情相悅,卻被陛下拋鸞拆鳳…安樂侯更知太子乃寬厚仁德之性,如今廖姬被陛下圈禁,安樂侯便代太子贈田地金銀于廖姬家人,已盡臣子奉上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