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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55節(jié)

    邢秉懿令馮溢與黃尚宮前去傳旨,殿前司殺一叛賊者,賞金五兩。宮人黃門要拼死守護福寧殿的趙眘。其他宮殿的太妃,約束住自己宮中之人。膽敢出門亂走動,亂嚼舌根者,無論是誰,一律殺無赦。

    “太后娘娘,外面有消息送進來,說是......”馮溢連滾帶爬進了華宮大殿,迎著邢秉懿冰冷的眼神,舌頭都變得僵硬,戰(zhàn)戰(zhàn)兢兢吐出了幾個字:“文安郡王府….都被殺了!”

    邢秉懿成為攝政太后之后,邢氏一族隨之水漲船高,邢仲被封為了文安郡王。

    馮溢等了半晌,都沒聽到邢秉懿的回答。他偷偷掀起眼皮瞄去,見邢秉懿面無表情坐在那里,眼神發(fā)直望著某處。

    邢氏,呵呵邢氏一族!

    一切都因著她,成也蕭何敗蕭何。邢秉懿眼睛發(fā)澀,心空蕩蕩的。她算不清楚,對他們究竟是有恩,還是虧欠。

    興許,恩怨兩清,一切都抵消了吧。

    馮溢正欲悄然退下,邢秉懿站起了身,啞聲道:“去傳話,殺一個叛軍,賞金十兩!”

    馮溢瞪大了眼,趕緊奔了出去。只很快,馮溢再次奔了回來,倉惶萬分道:“太后娘娘,門口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邢秉懿眉頭緊擰,不耐煩呵斥道:“打起來就打起來,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馮溢快哭出了聲,顫抖著道:“太后娘娘,不是叛軍與殿前司打了起來,是北地的兵打來了,已打到了宮門口?!?/br>
    邢秉懿身子緩緩前傾,她想聽得更清楚些,卻聽到全身骨骼在嘩嘩作響,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你說什么?”

    馮溢再重復了一遍,邢秉懿見到他嘴皮翕動,仿佛聽見了萬松嶺的松濤聲,嗚咽悲鳴。又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天地間一片寂靜無聲。

    腦子里的景象,如浮云般掠過,亂糟糟,飛快閃動,她抓不住,理不清。

    邢秉懿起身,邁著僵硬的步伐,往臥房里走去。

    憂心忡忡的黃尚宮忙跟了上前,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要歇息一陣?”

    邢秉懿充耳不聞,打開柜門,取出荷包里的鑰匙,打開鎖著的花梨木大箱籠。

    黃尚宮怔愕了下,想要勸說,話到嘴邊,覷著邢秉懿駭人的神色,又嚇得將話咽了下去。

    邢秉懿從匣子里面拿出深青領滾黑繒,繡有日月星辰山龍等圖案的袞服。黃尚宮伺候她更衣梳頭,戴上十二旒通天冠。

    邢秉懿穿戴好,朝翠寒堂走去。吳太妃聽到了些宮門的傳言,正在不安說與趙構聽。她聽到殿內的動靜,趕緊閉上嘴,回頭看去。

    頓時,吳太妃跟見了鬼樣,霎時瞪大了雙雙眼,尖聲道:“袞服,袞服!”

    袞服十二旒通天冠冕,乃是皇帝登基,祭祀等重大慶典時的穿著。

    吳太妃嘴唇都在哆嗦,邢秉懿要篡位登基,她如何敢,如何敢!

    邢秉懿連看都未看吳太妃,一步步走上前。

    吳太妃生怕邢秉懿篡位后要殺了她們,屏住呼吸起身,朝殿外小心挪動著腳步。

    到了門邊,吳太妃聽到邢秉懿平靜的聲音響起:“二十一娘打到宮門口了。朕來給你說一聲,讓你死心。你活得夠久,該死了?!?/br>
    吳貴妃的心跳入擂鼓,腳步情不自禁慢了下來。她聽到趙構啊啊啊不甘的嘶吼,控制不住回轉頭,看到眼前銀光一閃。

    鋒利的匕首,從趙構的脖子上劃過,血一下噴灑開。

    趙構來不及叫喚,頭歪向一旁,那雙眼睛朝外看來,與吳太妃四目相對。

    吳太妃看到趙構眼角,血淚混在一起流淌,她想要叫喊,聲音卻堵在了嗓子口,手腳發(fā)軟簌簌抖動,魂飛魄散。

    邢秉懿一聲不吭,手上的匕首,揮起又落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手軟,匕首哐當?shù)粼诹说厣稀?/br>
    羅漢塌前,血緩緩流淌開。邢秉懿累了,在塌前的杌子上坐下,抬手理了理眼前亂掉的珍珠旒。

    “??!”吳太妃嘴唇顫抖著,終于尖聲喊了出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沒命往外跑:“殺人啦,殺人啦!”

    殿內伺候的宮人黃門,嚇得紛紛跑向了大殿。黃尚宮心下驚駭,卻極力穩(wěn)住神,怒斥道:“規(guī)矩呢!不許亂跑亂吵嚷!”

    吳太妃瘋了般往殿外跑去,嘶聲哭喊:“殺人了,太后娘娘篡位殺人了!”

    黃尚宮急了,扎著手想去追,又要攔住宮人黃門,一時手忙腳亂起來。

    這時,大門外齊整的腳步聲響起,一群兵丁,將沒了聲音的吳太妃趕了回來。兵丁身手靈活,將殿內伺候的宮人黃門,連著黃尚宮吳太妃一起,悉數(shù)趕作一堆。

    一個穿著甲胄的娘子,被簇擁著走向了大殿。

    兵丁沉下臉,吆喝著:“都出去,老實點!”

    邢秉懿聽到外面的陣仗,巍然不動坐在那里,緊皺著眉,神色痛苦,抬手撫著喉嚨。順手抹去嗆出來的淚。

    熟悉又陌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邢秉懿回轉頭,看向門口立著的人。

    白駒過隙,故人風采依舊,更甚當年。

    邢秉懿笑了起來,如往常那樣打招呼,聲音沙?。骸皝砝玻俊?/br>
    趙寰望著邢秉懿,她枯瘦得凹陷進去的臉上,沾滿了血跡,那雙眼睛倒明亮,含著笑意。

    塌上躺著一個血rou模糊的人,早已沒了呼吸,眼珠突起,看上去死不瞑目。

    趙寰心中嘆息一聲,笑著頷首道:“我來了?!?/br>
    邢秉懿指著那攤血rou泥,愉快地道:“趙構,你要不要看,我將他剁了。我被他惡心了一輩子,剁了他,這心里啊,暢快了好一陣?!?/br>
    趙寰隨意望了一眼,道:“邢娘子剁人的本領依舊。”

    邢秉懿見趙寰對趙構滿不在乎,抿嘴一笑,回了句可不是,起身道:“這屋子臭得很,我們去外面說話?!?/br>
    趙寰爽快說好,轉身大步走出了大殿。

    邢秉懿腳步極慢,來到了廊檐邊,扶著廊柱喘息了一陣,在白玉石臺階上就地坐下,道:“我累啦,就在這里坐一會吧。”

    趙寰不置可否,在刑秉懿身旁隨意坐下。

    邢秉懿緩緩呼出口氣,道:“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來。只萬萬沒曾想到,你來得這般快,差點讓人措手不及?!?/br>
    趙寰笑道:“還行,不算太快?!?/br>
    邢秉懿也笑,道:“韓世忠與梁氏,他們真是太不仗義了。當時我就是不甘心,也是走投無路,要賭一把,最終賭輸了?!彼齻阮^看向趙寰,好奇問道:“你如何這般快就說服了他們,許了他們什么好處?”

    趙寰笑笑,道:“天下一統(tǒng),重兵圍城,加上他們的良心,慈悲?!?/br>
    邢秉懿長長嘆了口氣,失笑道:“二十一娘啊,你應當比我明白,良心慈悲最無用。還是重兵比較實際?!?/br>
    趙寰堅持道:“不,良心慈悲有用?!?/br>
    邢秉懿突然激動了起來,凄厲地道:“良心慈悲有何用!我以前就是太慈悲,沒將朝堂上這群狗東西殺了!良心,君王講良心,更是天大的笑話!我許給他們榮華富貴,可到頭來,他們還是背叛了我!”

    趙寰道:“不啊,你明知道這樣不對,不能因為朝臣官員的做法,你就認為自己沒錯。不能這樣騙自己,安慰自己。君王也是人,得有人味?!?/br>
    邢秉懿垂下頭,急促喘息著,片刻后方平息下來,聲音更沙啞了幾分:“二十一娘,你得承認,朝堂上下的官員,天底下的讀書人,還是厚顏無恥之人占多數(shù)?!?/br>
    趙寰望著遠處的天,嗯了聲,“你說得沒錯,權勢富貴動人心,我不斷提醒著自己,不能變成你這樣?!?/br>
    手上的血干涸了,邢秉懿一下沒一下?lián)钢?,沉默不語。

    干涸的血跡被摳掉,新的血珠冒了出來。邢秉懿隨意抹在了身上,問道:“三十二娘可好?”

    趙寰目光從她手指上掠過,道:“她比以前長高長胖了些,每天都忙得很,幫著太醫(yī)給娘子們義診,我見她都要提前打招呼?!?/br>
    邢秉懿不禁笑了起來,道:“那就好。我對得起佛佑,對不起她。但我不后悔,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般選擇。二十一娘。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辜負了你,但我同樣不后悔。江山社稷,我無法昧著自己的心,拱手相讓?!?/br>
    趙寰哦了聲,“無妨,我都理解?!?/br>
    邢秉懿抬手理著身上的袞服,朝她展開手臂,笑盈盈道:“你看,這身帝王衣袍多威嚴。我早就做好了,曾告訴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穿上?!?/br>
    趙寰偏著頭認真打量,道:“好像大了些。”

    邢秉懿道:“做好一段時日了,我瘦了許多,你來得快,來不及修改尺寸?!?/br>
    趙寰問道:“可要脫下來,讓繡娘幫著你改得合身再穿?”

    邢秉懿搖頭,“不啊,來不及了,就這樣吧。這輩子我還你一命,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再來比試過。”

    趙寰答道:“好??!”

    太陽耀眼,日光下的白玉石上,血點濺開,艷紅奪目。

    趙寰抬頭看去,神色悲憫。

    邢秉懿臉色灰敗,斜倚在闌干上,嘴角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帝王衣袍上。

    第130章

    崇慶殿內落針可聞, 朝臣官員一動不動立在殿下,望著坐在龍椅上的趙寰,神色恍惚。

    鼎鼎大名威震天下的趙統(tǒng)帥, 換下了身上的甲胄, 穿著隨意, 一身半舊交領常服,看上去神色溫和,不喜不怒。

    趙寰慢慢翻著手上的冊子, 許久都未做聲。

    南邊已經變了天, 先前一跳三丈高的朝臣官員,漸漸感到全身骨頭都發(fā)軟,心跳加快, 努力思索著要如何表衷心投誠。

    若是先站出來,定會留有罵名。不站出來,大好的時機便錯過了。

    還有一部分朝臣, 等著順從大流混過去。

    余下李光等人, 肅立在那里,安靜等著趙寰接下來的旨意。

    趙寰放下手上的名冊,眼神掃過殿下的眾人, 道:“你們應當知曉我是誰,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話, 我向來都不喜歡說。你們眼下最關心的一件事, 當是你們的去留?!?/br>
    殿下眾人聽后, 全都不由自主看了過來。

    趙寰迎著他們齊刷刷的眼神,神色不變道:“此等天大的事情, 不與你們商量,你來我往斗個上百來回, 就這般決定了,豈不是兒戲?很是抱歉,還真是這樣。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們先得捫心自問,何為士?!?/br>
    眾人臉色一變,大感不妙。

    何為士?

    他們自小讀書,當然再清楚不過。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所作所為自是另一回事。

    趙寰揚了揚手上的另一份冊子,道:“這是你們的薪俸賬目,你們府里妻子兒媳的嫁妝,在衙門留有的清單。府里田產鋪子的收益,府衙與戶部有賦稅明細。有貪腐行為的,請你們切莫心存僥幸,能糊弄過去。還請回府之后,主動將手中的私密賬本,得來的不義之財,全部交到戶部核對,然后辭官歸鄉(xiāng),以前的罪行,就既往不咎了。只給你們五日,待時日之后,除了收取延遲繳納的罰金,全部按律處置?!?/br>
    話音一落,殿下眾人彼此面面相覷,全部傻了眼。

    查貪腐難,在于錢財來源本就不明不白,容易隱匿,又官官相隱。但只要下定決心查,官員清廉公正,還是能查出一二。

    自上往下查,比起自下往上查,要容易得多。從地契屋契以及賦稅,薪俸入手,查清楚需要耗費大量時日。

    趙寰卻不查,而是讓他們主動交待。

    殿下站著的官員,全都是聰明人。他們心知肚明,趙寰的態(tài)度看來,好比是后朝的尚方斬馬劍,不斬前朝的官。但她的本意,卻是肅清朝廷官員。

    權貴權貴,不止權要被收回,貴也要被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