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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39節(jié)

    沒曾想,他真找了回來。眼下的象限儀用生鐵鑄成,表面已經起了繡。

    不到三斤重的象限儀,趙寰捧在手中,像是捧著了整個天下。

    火炮營的工匠們雖沒見過象限儀,但他們是能發(fā)明指南針,造紙術,火藥,印刷術的華夏子民。

    只要拿到象限儀,他們就能很快琢磨明白。

    經過幾年的休養(yǎng)生息,最近金國又在邊關蠢蠢欲動。

    趙寰要拿著大炮,將完顏氏轟得粉碎!

    第115章

    秋日的清晨, 輕紗籠罩在田間地頭,沉甸甸的谷穗上,尚掛著晶瑩的露珠。

    余阿五向來勤勞, 天剛蒙蒙亮, 就來到了地里, 睜大著眼睛仔細掃視,不放過任何一顆稗子。

    “儂個莊稼么,長得真是好來!”鄰居田阿土趕著驢車路過田坎, 停下來與他打招呼。

    余阿五從地里站起來, 古銅色的臉上布滿了笑,像是對著稀世寶貝,將彎掉的谷穗扶了扶, 搭話道:“今年的雨水好,收割了這一茬,挨千刀的野草收拾干凈了, 還能長上一茬?!?/br>
    這兩年朝廷被北地看著, 官府不敢再巧立名目亂收賦稅。擱在以前,田阿土家的驢,也得交上一份牲畜稅。

    紹興府離臨安, 車船皆不過大半個時辰的路程。加上宰相李光是紹興府人士,他升任中書省宰相之前, 在紹興府任知府, 對家鄉(xiāng)的百姓經常護著一二。

    田阿土附和了幾句, 他以前在外隨著商隊走南闖北做幫工,見多識廣, 道:“可惜了,再一茬也長不了幾顆稻谷, 空殼多,只能拿來喂豬喂雞鴨。聽說嶺南之地炎熱,種植占城稻,一年足足可以收成兩季呢!”

    余阿五祖祖輩輩都生長在此,最遠也就去過府城,他不懂嶺南的情況,羨慕歸羨慕,聽了也就沒放在心上,問道:“你這是打何處來?”

    田阿土指著身后板車上的麻袋,道:“家中米缸沒了糧,去糧鋪里買了些往年的稻谷回來舂。你家中可缺糧了,快去買上一些,一石比起上個月,要便宜五十個大錢呢!”

    莊稼尚未收成,哪怕是收上來的糧食,交掉租子賦稅,只留些嘗鮮,大多都拿去賣了,換些粗糧陳糧吃。

    余阿五家中也缺糧,聽說陳谷便宜如此多,不由得一喜。這份喜悅只停留了片刻,一下楞在了那里。

    糧食豐收,余阿五早喜滋滋盤算過,今年交了秋稅,賣掉糧食之后,能多得足足兩貫錢。

    眼下陳糧便宜如此多,只怕新糧也賣不上價錢了。

    余阿五不由得靠在了田埂上,愁眉苦臉地道:“這可如何是好啊,多收了三五百斤糧食,倒落了個不如災年時值錢。”

    田阿土也琢磨出了味,跟著臉色一變,與余阿五一起哭喪著臉,唉聲嘆氣道:“老天不長眼,竟不給百姓留半條活路?。 ?/br>
    南邊好幾個州府,糧食降價的消息,傳到了臨安。

    戶部郎中張小娘子拿著手上的文書,前去尋找上峰沈侍郎。

    沈侍郎官廨門開著,正在盤算秋賦的差使,見到張小娘子進門,下意識眉頭微皺,無奈地道:“張郎中,你又有何事了?”

    張小娘子臉上堆滿了笑,道:“沈侍郎,下官見到這份糧價,左右感到不對勁,想讓你瞧瞧?!?/br>
    沈侍郎聽到糧價,忙問道:“可是漲價了?”

    張小娘子將文書遞過去,道:“沒漲,是便宜了?!?/br>
    沈侍郎頓時松了口氣,粗粗掃過文書,笑道:“糧食便宜可是大好的事情,百姓都能買得起糧吃了?!?/br>
    張小娘子肅然道:“下官并不這般以為,糧食降價是好事,可都是些往年的陳糧,再不賣就得壞掉。這些糧食,大戶人家的下人都不要吃,全是些窮苦百姓買。窮苦百姓手上沒有余錢,能買幾顆糧食?他們平時的飯食,不過是些豆子,菜蔬,加幾把粗糧罷了?!?/br>
    沈侍郎笑道:“沒想到張小娘子還懂這些。不過,你無需擔心,精細糧食也一并跟著便宜了下來,今年糧食豐收,糧商們定會自發(fā)降價?!?/br>
    張小娘子知曉沈侍郎在笑話她身在權貴之家,卻知曉底層百姓的日子。她自從考中春闈之后進了戶部做郎中,平時旬休的時候,不是去鄉(xiāng)下莊子看窮苦百姓過得如何,就是去街頭的鋪子,市坊里打聽各種貨物的價錢。

    看民生,要真正走近百姓去看,別只停留在表面,看官員的奏疏。

    北地使節(jié)姜醉眉臨行前對她們說的話,她全部牢牢記在了心中。

    這幾年下來,端靠著張俊,張小娘子早就能升遷。但她自己回絕了,官場傾軋是一回事,而是她希望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翻政績后再升官。

    張小娘子不肯退步,據理力爭道:“沈侍郎,北地要求南邊朝廷,時刻注意糧食價錢。無論大幅漲價,或者降價,都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早日出手,遏制住不懷好意的人趁機作亂。”

    沈侍郎煩惱不已,張小娘子背后有張俊在,他也不好得罪,將文書遞回去,敷衍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做事吧?!?/br>
    張小娘子哪能看不出沈侍郎的推諉,再將文書推了回去,急切地道:“沈侍郎,你可不能不管啊,這后面肯定有人搗鬼。今年是豐年,他們這樣一弄,到時候百姓的糧食賣不上價錢,生生從豐年,折騰成了災年!”

    沈侍郎也有一肚皮的苦水,苦澀地道:“張郎中......”

    張小娘子出身權貴之家,哪怕是得罪了人,最后也能安穩(wěn)無虞。他卻不同,出身貧寒,中進士之后,娶了座師禮部尚書的女兒為妻,才升到了侍郎的位置。

    靠山禮部尚書去年已經去世,家中子弟平庸,在朝中的勢力不在。他的侍郎之位,不知多少人覬覦,保不保得住還難說,哪敢亂出頭。

    何況,年后就是春闈,他稍微聽聞了一些,年后朝廷打算不再用北地的科舉試卷,要改回以前的科考,以詩賦以及進士科取士。同時,還有要禁止女人參加科考的傳聞。

    沈侍郎覺著自己一個大男人,抱怨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為了打發(fā)走張小娘子,將她的文書接了下來,道:“好好好,你放下吧,我會去向上面稟報的。”

    張小娘子嘴動了動,到底沒再多說。

    沈侍郎品性不錯,人也有些本事,做事瞻前顧后,謹慎過了頭。說得難聽點,他不結黨營私,又妄圖誰都不得罪。

    沈侍郎這里估計是靠不住了,張小娘子離開他的官廨,邊走邊思索。她得寫封折子,將此事直接呈到中書省,或者邢秉懿刑太后手上。

    官廨外,一個人影見張小娘子出來,忙閃身躲在了廊柱后面,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盯著她離開的窈窕背影。

    張小娘子的折子還沒寫完,關于她與沈侍郎關系不清不楚的消息,私底下傳遍了朝堂。

    “別看沈侍郎平時一本正經,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握著小娘子的手就不肯放了?!?/br>
    “美麗小娘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面前,成日往跟前湊,圣人才能坐懷不亂。”

    “沈侍郎家中夫人厲害,不許他納妾,連只母鳥都不許養(yǎng),男人誰能受得了。怪就怪那些女人越來越囂張了,成日拋頭露面不說,到處勾三搭四,真是不知羞恥!”

    “張氏家風不正,那青樓的妓子都能當做夫人,能教出什么好兒女!”

    “那些娘子們在官衙,弄得男人心癢癢,都沒心思做事了?!?/br>
    御史聞風而奏,彈劾張俊的折子,雪片般飛往原本叫趙瑗,如今改名趙眘的御前。趙眘年幼,由太后邢秉懿垂簾聽政,折子全部堆在了她的華宮中。

    不少官員在上朝時,站出來諫言,嚴禁女人參加科舉,免得穢亂朝堂衙門。

    沈侍郎同樣受到不少彈劾,罵他德行不修,在公衙不檢點,玷污了朝堂衙門。

    朝堂上一片熱鬧,中書省與邢秉懿遲遲未表態(tài),沈侍郎的心涼了半截,深知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瀾。既能趁機罷了他的官,同時又能將禁止女人科考的事情,提到明面上來說。

    總歸一件事,南邊朝廷,急于擺脫北地的控制。

    張小娘子到底出入朝堂為官,如今已變得沉穩(wěn)許多。氣歸氣,還是克制住了,如無事人那般,繼續(xù)上朝當差。

    若是這件事處理不得當,連累家族尚是小事。張俊在襄陽的事情,她也聽得不少。

    百姓皆言,襄陽的地皮,張俊去了之后,生生矮了三層。

    清河郡王府的良田千傾,究竟從何而來,張小娘子心中一清二楚。她曾痛苦到徹夜難眠,可她做不了張俊的主,更做不了家族的主。

    張小娘子開始過著簡樸的日子,將身邊的貴重頭面,錦衫華服都拿去當了。得來的銀錢,全部拿去偷偷救濟窮苦的百姓,讓自己能好過些。

    眼下朝堂一眾官員,將矛頭直指向了女官們。她若是一個不慎,說不定會連累那些滿懷希冀,準備了許久,等著年后在春闈上一展拳腳的娘子們。

    洪夫人自然也聽到了傳言,沉著臉,早早就在門口等著。待張小娘子從官衙回府,剛從軟轎下來,扯著她手臂朝府里走去,厲聲道:“你還去朝堂作甚,那勞什子的官,不做也罷。還說婦人是長舌婦,虧得都是讀書人,大男人舌頭生了膿瘡,遲早下十八層地獄!”

    張小娘子鼻子一酸,忙寬慰怒不可遏的洪夫人:“阿娘,我沒事。他們不敢當著我的面說,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罷了。阿娘,對不住,讓你跟著受了委屈。”

    洪夫人這些年變化不少,張小娘子考中進士,她不知道有多高興,給報喜訊的官差,湊喜氣領賞錢的人,足足散了兩大筐錢。

    她只能困囿于后宅,張小娘子能上衙門當官做事,也算是替她了了心愿。

    洪夫人清楚張小娘子的秉性,沈侍郎的夫人也信他。她憤怒地道:“先前我遇到了沈侍郎的夫人,她與我說了一會話。說這件事,就是那些男人為了爭權奪勢,亂潑臟水。想要將朝堂上的女官,全部弄回后宅去。這幾年來,和離的婦人越發(fā)多了,家中妻女,不再如以前那般唯唯諾諾,她們也有本事出入朝堂,比他們還要厲害,他們害怕了?!?/br>
    張小娘子既欣慰,又難過。她與洪夫人在涼亭里坐了下來,低落地道:“阿娘,當官難,女人當官更難。南邊才將將開始,我不能讓她們的路,毀在了我的手上。”

    洪夫人心疼地看著她,急道:“如何能怪得了你,你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院子里木樨花盛放,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到處花團錦族。亭臺樓閣流水淙淙,處處都透著富貴。

    張小娘子指著院子,苦澀地道:“阿娘,你看眼前這一切,我如何能坦然,安慰自己也是被害了?”

    洪夫人順著張小娘子的指點看去,怔了下,陷入了沉默。

    清河郡王府的宅子,占據了整條巷子,放眼整個臨安城,除了大內皇宮之外,就數(shù)秦檜的相府,加上清河郡王府最氣派。

    秦檜早就被流放,聽說與王氏幾人,都死在了流放路上。

    現(xiàn)在,只有清河郡王府,還屹立不倒。

    張俊鎮(zhèn)守襄陽這些年,有北地擋著,金國西夏都自顧不暇,南邊州府的叛亂,已悉數(shù)平息。

    清河郡王府烈火油盆,富貴過了頭,惹人眼了。

    張小娘子道:“阿娘,我如今擔心兩件事,一是糧價變化,恐百姓受苦,二是女人們不能再參加科舉。明日,我會去求見太后,她既然當政,定會關心百姓的疾苦。同為女子,如何能坐視不理?!?/br>
    洪夫人懊惱地道:“那你呢,臟水潑在你身上,你就這么算了?你推三阻四不肯定親,我也由了你。要是你被罷了官,再背著那些風言風語,以后就更難相看人家了?!?/br>
    張小娘子的親事,長期以來,快成了洪夫人的心病。她現(xiàn)在已經夠cao心,張小娘子沒再直接拒絕,委婉地道:“阿娘,肯信那些傳言的人家,就是些大蠢貨,不值得我嫁。”

    洪夫人一想也是,嘆道:“這流言蜚語啊,你別不當回事。女人若是沾上了,一輩子就難洗清。你阿爹與伯父,這次也被彈劾了,他們定會惱了你。你伯父我管不著,你阿爹那里,我去替你擋了。他張保敢對你動一根手指頭,我就與他和離!我替他生兒育女,孫子都有了,他個老不修的,在襄陽還納了比你都年輕的小妾。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就是懶得與他計較罷了。一大把年紀,還不愛洗漱,成日臭哄哄。幸虧離得遠,不用看著眼睛疼?!?/br>
    張小娘子聽得又想哭又想笑,上前摟住洪夫人的手臂,道:“這些年,阿娘受苦了。以前是我不懂事,讓阿娘處處cao心。阿娘,我以后啊,定會聽你的話?!?/br>
    洪夫人點著她的額頭,嗔怪地道:“你少糊弄我!天涼了,瞧你穿著單薄,快進屋去,別著了涼?!?/br>
    翌日,張小娘子在散朝之后,前去求見邢秉懿。從上午等到快下衙時,邢秉懿終于召見了她。

    華宮的書房,雕梁畫棟,華麗又莊嚴。地上鋪著厚厚來自波斯的地氈,走上去輕盈無聲,腳背都深深沒入其中。

    邢秉懿坐在書案后,頭上戴著珠冠,蓋住了花白的發(fā)絲。瘦削的面孔,不笑時,嘴角微微下垂,嚴厲得令人生畏。

    張小娘子忙低下頭,上前見禮。邢秉懿抬眼看來,張小娘子感到那道視線停留在頭頂,令她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半晌后,邢秉懿溫和地道:“坐吧?!?/br>
    張小娘子松了口氣,恭敬應下,走過去坐了下來。

    邢秉懿揉著眉心,道:“你與沈侍郎的事情,我都聽過了,朝堂上鬧得不可開交?!彼笌咨弦恢福斑@些都是參奏你與你伯父,阿爹的折子?!?/br>
    張小娘子忙道:“太后娘娘明鑒,下官著實冤枉。他們居心不良,故意朝我潑臟水,想要斷了女人們的科考之路,擾亂朝綱?!?/br>
    她從如何去見沈侍郎的事情說起,剛起了個頭,邢秉懿就抬手打斷了:“我都聽沈侍郎說了。先且不提事情的原委,對錯,真假。你來見我,想要求我做些什么?”

    張小娘子呆了下,道:“太后娘娘,下官懇求太后娘娘責令中書省,查清事情經過,將故意冤枉我的人找出來,繩之以法,還女官們一個公道。還有,太后娘娘,糧價變得實在蹊蹺,定要提前防范??!”

    邢秉懿聲音不高不低,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問道:“若是查出了傳話之人,他一口咬定,你們不清不白,你要如何自證?你說到糧價的事情,你可有想法,要如何制止防范為好?不允許糧商降價,只能漲價?”

    張小娘子的心,霎時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