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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19節(jié)

    趙寰看向虞祺,直接下令:“虞尚書,殿試你出題,只一道。他們讀書,是為了升官發(fā)財,做權貴人上人,改變自己的運道,還是為了為萬世開太平。為萬世開太平的,得拿出具體的舉措,且要逐項寫清楚。”

    讀書是為了升官發(fā)財,還是為了萬世開太平?

    這句話太過犀利,直指人心。

    真正為“萬世開太平”的能有幾人,估計有九成九的讀書人,是想為官為宰,家族榮華富貴,后世子孫萬世其昌。

    大殿內的幾人,他們不用猜,也知道考生會如何作答。

    讀書人虛偽的面具,被狠狠撕了下來。

    怪不得趙寰沒看考生履歷,往上查祖宗父輩,真正來自貧苦百姓之家的,實在少之又少。

    殿試的考題,趙寰經過了深思熟慮。其中有句話,叫改變自己的運道。

    趙寰想看到的,是娘子們的回答。

    趙寰不是范仲淹,也不是宋仁宗。她手握重兵,改革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難啃的骨頭,都是她親自敲碎,將變革執(zhí)行到了最下面一層。

    在大殿以及中樞的官員,好些是與趙寰一起從大都逃出來,大多沒有家族后人。如張俊他們等舊臣,并不會以為趙寰在針對他們。

    像是虞祺與虞允文,張俊與任慧娘,鄭氏與趙瑚兒等等,父子夫妻母女同朝為官,都身居高位。如這樣的情形,在以前會招來帝王的猜忌,壓根不可能出現(xiàn)。

    殿事張榜之后,在考生中驚起了千層浪。

    考中與落第的人,皆同樣震驚。

    名列前茅的,居然有近三成的娘子,甚至還有好些已經嫁人生子。

    隨著名次一起張貼出來的,還有他們的答卷。

    本來準備鬧事的考生,與秋闈一樣,拿了答卷一對比,灰溜溜揭了自己的答卷就溜了,生怕被別人瞧見了他們的真本事。

    很快就是殿試,此次的答卷,讓虞祺他們再次大開眼界。

    與他們先前所想的不同,娘子們好些選了改變自己的運道作答。

    女子科舉實在是太難得,算得上開天辟地的頭一遭。以前科舉與她們無關,她們也以為自己不行。

    其實,她們能,她們也能“為萬世開太平”!

    至于男子們的答卷,五花八門,沒甚新奇之處,沒逃出他們的預料,

    無一考生回答是為了升官發(fā)財,全選了“為萬世開太平”。

    有幾人提出的建言頗有建樹,如今的來往不便利,主要還是道路不暢。只官道還不夠,州府通往各縣的路也要拓寬。水路上的船只不足,北地造船不如南邊,北地要想法改變。

    趙寰召了幾人上前來問話,其一人是來自京兆府的章蕊珠。

    章蕊珠今年二十七歲,育有兩女一兒。娘家以前賣貓兒食,夫家門第相當,開了間雜貨鋪子養(yǎng)家糊口。

    在此次的考試中,她的算學與重學題,答得準確又完整。

    到了趙寰面前,章蕊珠看上去鎮(zhèn)定見禮,只緊緊抿著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緊張。

    趙寰笑著招呼她坐,道:“你無需害怕,我看到你的答卷,很是高興,沒想到你答得這般好。不過,你為何會學這些?”

    章蕊珠穩(wěn)了穩(wěn)神,答道:“回趙統(tǒng)帥,學生以前家中開鋪子時,阿爹喜好吃酒,經常吃得醉醺醺,在賬目上就經常出錯。阿娘也不懂,鋪子虧了不少的錢,都快關門大吉了。學生是家中的長女,不忍看阿娘太過辛苦,認了幾個大字,就去試著學算賬,幫阿爹管鋪子的賬目。從此之后,我就喜歡上了算學,到處找書讀。在我家的同一巷子里,恰好住著一個落榜的舉子,他不但通算學,還通重學。聽說我的事之后,指點教了我一二。去世之后,他將有關的書,筆記都留給了我。去年聽到秋闈考試的事情,我就大著膽子去錄名了,沒曾想一路考了過來?!?/br>
    殿內眾人神色各異,心情十分復雜。

    歷朝歷代如算學重學厲害之人,皆是男子,比如沈括等名臣。

    這次考試的題目不算深奧,但被一個娘子拔得了頭籌,很是讓他們沒臉。

    趙寰不禁笑了起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緣由,人生處處有驚喜。

    只是,趙寰想到以前巴蜀的趙蠻兒她們,因著兒女家庭,不能到外地為官。她遲疑了下,問道:“若是你以后入了仕,要派到外地為官,家人可會同意?”

    章蕊珠見趙寰溫和,稍微放松了些。她本就來自市井,爽利的性情,就展露了出來,擲地有聲道:“學生前來考試時,就與家人商議好了。要是落榜,來了一次燕京,就當開了眼。反正家中已出了個舉人,光宗耀祖的大事體,能在祠堂族譜里填上一筆了。要是得幸考中,不管被派到何處當差,就跟那男子外出為官一樣。姑舅夫君兒女,要么留在家中cao持家事,要不就隨著我去赴任。這個家中,誰有出息,誰就當家!”

    趙寰聽得歡快笑了起來,見她笑,殿內眾人跟著一起笑了。

    章蕊珠又激動又歡喜,眼眶止不住泛紅。她以為,這輩子就只能做做鋪子里那幾個大錢的賬目,算著家中要添幾斤米,沽上幾兩燈油。

    做夢都不敢想,她能與男人們作為同年,一起站上皇宮大殿的這天!

    章蕊珠悄然擦拭來下眼角,不顧一切地道:“趙統(tǒng)帥,學生還有句話忘了寫上。我還為了我的女兒們,讀書不只是為了識得幾個字,以后嫁人了管家理事,她們也能像我這樣,與男人那樣一起考科舉,做大事!”

    趙寰鼻子陣陣發(fā)酸,胸口一片guntang。

    這才是她最想見到的答案!

    殿試只是對考生品性的試探,在總體的分值上占比不高。眼下還沒有探花的說法,正好第二三名分數(shù)比較接近。

    趙寰按照得分的高低,定了狀元以及兩個榜眼。

    章蕊珠便是榜眼之一。

    榜單一出,沒人關注狀元,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新科榜眼章蕊珠。

    有嫉妒眼紅的,暗自說酸話的,也有好奇,暗自不服的。瓊林宴過了之后,新晉進士們忙著慶賀,互相請吃酒,借此時機為難章蕊珠,要與她比試。

    章蕊珠站到了如今的高度,肯定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風雨。趙寰不能一手替她都擋了,叮囑了燕京的推官看著些。

    只要是正常的比試,她拿出自己的實力來,就是最好的還擊。

    一旦敢朝章蕊珠潑臟水,拿男女名聲說事的,一律嚴懲。

    接下來就是各科的考試,擅長農,工,醫(yī)等本事的,接連上場應考。

    考試持續(xù)到端午,接下來就是派官。此次的派官不同以往,所有的考生,都被派往了各州府。

    先在轉運使以及府尹等官員身邊,先學習半年,再調往縣權知縣令,一年任期考評過關之后,方能正式成為縣令。

    趙寰一邊忙碌,一邊緊密關注著南邊的消息。

    趙金姑與楊存照過了禮,欽天監(jiān)選定了良辰吉日,定在了來年成親。

    南邊的鹽,一斤比起之前,開始便宜了兩個大錢一斤。建康鹽商不干了,他們花了大價錢買鹽鈔,還沒蔥朝廷手上拿到鹽,手上的鹽鈔就開始不值錢了。

    鹽商鬧了一場,直接罷市,結果鹽很快就漲了回去。

    趙寰看著這些,惟余一聲嘆息。

    中秋之后,趙寰將甘岷山從直沽召到密州,她也領著兩千精兵,疾馳而去。

    密州板橋在神宗時期開始設立市舶司,落入金人手中之后,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加上金人的奴役與肆意掠奪,碼頭幾近荒廢。

    碼頭如今已經修復好,只剩周圍的宅子鋪子,還殘破不堪,沒來得及重修。

    凜冬時節(jié),海邊風大,吹來陣陣的咸腥味,波濤撲岸,濺起陣陣浪花。除了寒冷,周身上下好像被鹽裹了一層,很是難受。

    尚富貴將手攏在袖子里,不時吸著鼻子,跺著腳踱步取暖。跺一步,嘿嘿笑一聲,轉頭看向一旁的趙寰。

    甘岷山冷得鼻尖通紅,被尚富貴轉得眼暈,哎喲連連:“你別轉了,轉得帶起風,聞著你跟那海魚一樣......咦,還有蒜味,老尚,你真是,這般大的東家,怎地成日吃一身的大蒜味!”

    尚富貴也不生氣,呵呵笑道:“海里的海味,不加蒜如何吃得下?老甘,是你不懂得吃,下次我?guī)闳ィ埬銍L嘗地道的海味!”

    甘岷山只喜歡吃羊rou,再貴重的海味他都提不起興趣,白了眼尚富貴,問道:“你以前的海船,可到過密州?”

    尚富貴提起這個就郁悶,道:“你可別戳我心窩子了,我剛賺到海船的錢,從明州跑了幾趟泉州,金賊打來了,船就被官府征了去,連塊木板都沒再見著。”

    甘岷山干巴巴安慰了他幾句,又開始叫喚道:“你消停些,又不是沒見過大船!”

    趙寰聽著兩人斗嘴,她笑了聲,指向海平面,道:“船來了,做好準備!”

    桅桿風帆,在碧藍的海面逐漸清晰,緩緩乘風破浪,朝黃色的分水線駛來。

    最前面的兩艘海船尤其巨大,雖不能稱作“巍如山岳,浮動波上”,若是與上次鄧州白河的商船相比較,商船只能被稱為小舟。

    其他八艘,比前面的要略微小一些。不過,遠航到高麗,東瀛等地也足夠了。

    尚富貴懂行,他喜得聲音都尖了,道:“趙統(tǒng)帥,前面兩艘是客舟,最大的客舟!”

    趙寰也抑制不住的激動,這種船,她以前見過。

    南海一號沉船的復原圖,差不多就這般模樣,只尺寸大小上,要小一半左右。

    客舟上闊下尖,長近二十丈,深三丈余,闊近三丈。船上光篙師即撐船的船工,就有七八十人,能載重兩千多石。

    一艘,兩艘,三艘......,總共十艘海船,朝著她的碼頭駛了過來!

    第102章

    尚富貴站在岸上, 朝最前面的大客舟拱手見禮。

    甲板前面,背手立著約莫二十來歲,身穿大紅緙絲長袍的男子。男子腰間系著的鑲金蹀躞, 蹀躞上掛著織錦荷包, 寶石匕首, 六七塊玉佩。朝左邊歪戴的幞頭上,插著一朵拳頭大的紅牡丹,在海風中顫巍巍晃動。

    姚掌柜躬身站在男子身后, 臉上堆滿笑, 朝岸上的尚富貴指了來,恭敬地在說著什么。

    男子神色倨傲,微微側著頭, 似乎在打量尚富貴,似乎又什么都沒看。

    客舟掀起浪濤拍打著堤岸,船夫手腳麻利靈活拋錨系攬樁, 搭上了跳板。

    男子昂首挺胸, 大步踏上了跳板。興許是海上風浪太大,男子甫一踏上岸時,腿腳發(fā)軟往前一栽, 大紅花嗖地飛了出去,被風著掉進了海里, 在渾濁泛黃的海浪中沉浮。

    姚掌柜正準備引見尚富貴, 事發(fā)突然, 他只看見眼前紅影閃過,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發(fā)生何事。

    男子已扶著幞頭, 惱羞成怒道:“窮鄉(xiāng)僻壤的破地,連海水都臟污不堪, 真是晦氣!”

    尚富貴不動聲色打量著男子,笑呵呵拱手見禮:“在下尚富貴,不知貴人如何稱呼?”

    姚掌柜訕笑一下,忙含糊著介紹道:“向東家,這是王大官人,這次的買賣,由他管著?!?/br>
    尚富貴聽到王姓,腦子轉得飛快。

    秦檜的妻子王氏出自名門,其祖父是仁宗時期有名的相爺王珪。

    王珪為相十幾年,一輩子以皇帝旨意行事,世人諷刺其尸位素餐,稱其為“三旨相公”。

    “三旨相公”有名,他的兒女后代們也不遑多讓。

    王珪四兒子王仲山貪婪,在山東濟南府置有許多產業(yè)。金人入侵之后,王氏隨著皇室南下,濟南府的產業(yè)雖丟了,他卻在南邊朝廷混上了撫州知州。

    金人打進撫州時,王仲山很快就投了降。他的胞兄守袁州,知曉其投降后,很快學著他早早就跪了下來。

    金人很喜歡兄弟倆的懂事與沒骨氣,給王仲山的兒子王喚封了權知州的官。

    王仲山的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蔡京,一個嫁給了秦檜。

    秦檜出身不顯,攀附上了王氏一族,跟孫子似的伏低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