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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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此地周圍布防,離肅州太遠(yuǎn)了些。岳飛問道:“可是趙統(tǒng)帥不打算繼續(xù)攻打西夏了?” 趙寰搖頭,“這兩者并不相干,西北太遼闊了,各部落都能征善戰(zhàn),一道防線不夠。” 修建軍事防御,趙寰考慮到的是長久之計(jì),她話語微頓,道:“岳將軍,回興慶之后,你帶著兵繼續(xù)攻打甘肅軍司?!?/br> 過了甘肅軍司,就是李乾順逃到的肅州。她必須將西夏打得沒還手之力,在興慶府等地的一系列改變,西夏既無力來作亂,又能震懾住私下里不安分的人。 何況,上次的仇,她只報了一半。 趙寰眼神微沉,陡然間就殺意凜冽,聲音卻依舊不高不低,平靜地道:“聽說李乾順病得厲害,正好送他早些上路?!?/br> 第88章 次日逛了一圈, 趙寰與岳飛都比較謹(jǐn)慎,關(guān)于布兵的地方,未輕易下決定。 尤其是軍事防御, 以前宋朝的長城, 就在興慶一線。墻用石頭砌起來, 不過大半人高,下面挖了壕溝。 不知是當(dāng)時監(jiān)工的貪腐,還是其他原因。連西夏都看不上, 已經(jīng)損毀大半, 只能看到一小段坍塌的矮墻。 趙寰站在遺址邊,感慨萬分道:“這些都是真金白銀??!” 岳飛心情同樣沉重,道:“我終是愚鈍, 以前看不明白趙統(tǒng)帥出來走動的用意??炊嘀?,尚算能理解一二?!?/br> 趙寰笑笑,道:“高高在上, 哪看得到真正的人間疾苦?;匕? 先去高家村。仗要打,民生也要恢復(fù)?!?/br> 岳飛跟著趙寰一起笑了起來,道:“以前總愁糧草, 虧得趙統(tǒng)帥的齊頭并進(jìn),前面打, 后面跟著趕緊恢復(fù)。兵營不缺糧草, 打爛的城池也盡快得到了恢復(fù)。待過幾年, 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了?!?/br> 趙寰沉默著,沒有作聲。 太陽正好, 趙寰坐上了車轅,眺望著從眼前掠過的山川河流。 牛羊在悠閑吃草, 放牧的百姓,身著破爛衣衫,不停忙碌著,撿拾柴火,收割干草。 他們哪怕站著,彎曲著腰,身子始終情不自禁往前傾。好像是被壓垮了,又像是隨時準(zhǔn)備逃跑。 趙寰終于開了口,回答了岳飛先前的話:“不能?!?/br> 岳飛詫異回頭,滿臉不解。 趙寰難得情緒低落,道:“我只能讓百姓勉強(qiáng)吃飽,過上太平日子,免受戰(zhàn)亂之苦??恐N地過日子的莊稼人,朝廷不收取賦稅,反過來給他們貼補(bǔ)錢,同樣只能糊口罷了。要說好日子,遠(yuǎn)遠(yuǎn)輪不到?!?/br> 岳飛出身農(nóng)家,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趙寰話里的意思。 莊稼人辛辛苦苦種地,收取的糧食,只能填飽肚皮。這其中的本錢,莊稼人的勞力,以及耕牛,農(nóng)具,糞肥等等,還要忽略不計(jì)。 其他的收入,就靠著養(yǎng)些雞,豬等,賣了換取些油鹽醬醋。有蠶桑的地方會好一些,養(yǎng)蠶織布能多點(diǎn)收益。 若是家中有人生了重病,看病吃藥太貴,這一家基本就拖垮了。 而大宋百姓養(yǎng)雞,售賣雞與雞蛋,不用交稅。但進(jìn)入市坊交易,則要交一到兩個大錢。如羊,養(yǎng)豬等大些的牲畜,全都要交稅。蠶??棽家惨粯?,“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古今皆如此。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边@讀書人的高,絕非掌握了多大的本事。而是出仕之后,就能高高在上,做人上人。 士農(nóng)工商,真正的農(nóng)最辛苦。躍進(jìn)“士”,才能改變門第。 趙寰習(xí)慣靜下來思考,邊說話,邊理自己的思路:“糧食的價錢不能高,必須控制。鹽價也要低,讓所有百姓都吃得起。醬油醋酒茶,這些由買賣需求,自行決定。我打算調(diào)整食茶務(wù),釀酒務(wù)等衙門。” 這是要大動作,撤銷一些油水最肥的差使了! 岳飛聽后,忍不住側(cè)頭看向趙寰,她微蹙眉,看上去神色不悅。 趙寰的聲音冰冷了幾分,“朝廷把控經(jīng)營,聽起來是中樞控制了酒茶香料等賦稅,其實(shí)傷了農(nóng),商,肥了這些官員的錢袋。朝廷是想當(dāng)然,太看得起這群官員了。從“見錢法”改到“交引”,全都擋不住官員斂財(cái)。這人吶,面對著大量的錢財(cái)利益,連父母祖宗都能出賣,大宋江山又算得什么!” 岳飛聽過許多“數(shù)十萬劵一夕廢棄,朝為豪商,夕儕乞丐”的例子。大宋就這般被逐漸掏空了,除了種地的百姓苦,商人也苦。 惟一不苦的,只余士族官員。 岳飛經(jīng)常亦會茫然,他們這群讀書人,何來的臉面痛哭,大宋被金人踏破的江山社稷? 趙寰道:“律法只能起警示作用,擋不住人的貪欲。不如要從主要的弊端改起,商人有本事的,就多賺錢,多交稅。沒本事的,就改做別的行當(dāng)。朝廷只能大方面去把控,絕不能參與其中。種茶賣茶,由茶農(nóng)茶商自己去定。嚴(yán)禁私家釀酒,統(tǒng)一由朝廷下發(fā)給作坊釀酒許可,賣酒的鋪?zhàn)訉I,收取高額賦稅。在荒年時,控制釀酒量?!?/br> 岳飛聽得極為認(rèn)真,敏銳地道:“趙統(tǒng)帥可是想要從茶酒,綢緞珠寶玉器等行當(dāng),補(bǔ)貼鹽與糧食賦稅上的缺口?” 趙寰點(diǎn)頭,道:“我初步有這樣的打算。酒喝了除了心情愉悅,并無任何好處。糧食產(chǎn)量太低了啊,釀酒太費(fèi)糧食了......岳將軍可知道做花露的法子?” 岳飛笑著搖頭,道:“我平時粗糙得很,聽過什么合香,花露,只一次也不曾見過。” 趙寰看著岳飛身上半舊的粗布衣衫,笑道:“岳將軍有所不知,真正能賺大錢的,并非柴米油鹽,就得靠這些貴重貨物。黃庭堅(jiān)詩云‘體薰山麝臍,色染薔薇露’,這里面的薔薇露,遠(yuǎn)從大食而來,香氣撲鼻,價值千金?!?/br> 太陽明媚,碧穹中云朵飄過,變幻出各種形狀。車輪滾滾,馬蹄聲,遠(yuǎn)處的羊叫聲。 真美啊! 這條道,一直走下去,經(jīng)過西北江南河西走廊,出玉門,到達(dá)西域的大食、波斯,最西能到拂菻。 可惜,這條從西漢開辟出來的商路,號稱強(qiáng)大的大宋,竟然被弱小的西夏,切斷了如此多年! 趙寰惆悵了剎那,很快打起了精神:“大宋也有各種花露,譬如木樨露一樣香。這做花露的甄,就很不錯。酒水酒水,酒跟水一樣,吃撐了都沒醉意。釀酒就可以用蒸花露的法子來改進(jìn),使其更純。蒸出來的酒,我看誰有本事,再能吃上千杯不醉?!?/br> 岳飛其實(shí)很愛吃酒,聞言,難得滔滔不絕道:“我曾看過《北山酒經(jīng)》,里面講了各種酒的釀法,主要還是酵,待其澄澈后飲用。上好的酒水,首先就得觀其色。若是用趙統(tǒng)帥所言蒸花露的法子,以后的酒,不但能更烈,顏色更純,定是好酒!” 趙寰道:“好不好倒難說,酒烈一些,吃得少了,能省些釀酒的糧食?!?/br> 岳飛眼中溢滿了笑意,側(cè)過頭,敬佩地道:“趙統(tǒng)帥真正為民,一心為天下計(jì)。你這游玩,比當(dāng)朝理政還要辛苦?!?/br> 趙寰換了個姿勢坐著,活動著腿腳,道:“都是逼迫出來的,走到了今日,總不能再退回去。累啊,還總是害怕,生怕錯一步。最終想想,自己覺得值,也就不那么難過?!?/br>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趙寰若走錯一步,豈止是三軍,天下震動。 趙寰接連辛苦奔波,打了個呵欠,疲憊不堪閉上眼睛,靠在車廂上養(yǎng)神。 岳飛忙專心致志趕車,免得太過顛簸吵醒了她。 誰知到了高家村,又是一場亂。 趙寰一行車馬到了村口,這次不同先前,一大堆人早早候著,趕著上前見禮。 幾個身著光鮮亮麗的綢衫老者站在最前,點(diǎn)頭哈腰很是熱情:“貴人來了,貴人送進(jìn)屋吃杯茶?!?/br> 趙寰對幾人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手招呼被擠到了后面的高四:“我先前將差使交給了你,你來與我說吧?!?/br> 一個與高四年紀(jì)相仿,紅光滿面的老者臉上堆滿了笑,拱手道:“高四沒讀過幾天書,不懂得規(guī)矩。老兒高仲,乃是高氏族長。貴人有事,交待給老兒就是。” 高仲旁邊的人緊跟著道:“貴人,高四家中已經(jīng)絕了后,族里議事時,向來沒他的份。交給他,恐誤了貴人的大事?。 ?/br> 高四被提起傷心事,整個人好像都矮了下去,欲言又止了下,最終閉上了嘴。 趙寰臉微沉了下去,看向隨著稚童們一起看熱鬧,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期盼望著她的高珠兒,喊道:“珠兒,你過來。” 高珠兒喜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顛顛跑了來。趙寰溫柔撫摸著她的腦袋,道:“她是高珠兒,是高四的親孫女,高四如何就絕了后了?” 人群中有人驚呼道:“這女子如何能繼承香火!” 趙寰聽多了這種說法,在后世時都沒多大改變。她倒是沒有立刻發(fā)作,問道:“我可能進(jìn)你們高氏祠堂一看?” 高仲哪敢不讓趙寰去,忙躬身道:“貴人能去,是高氏一族的榮幸。貴人這邊請?!?/br>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高氏祠堂,趙寰牽著高珠兒進(jìn)去,有人想要開口阻攔,高仲忙用眼神制止住了。 高氏一族很普通尋常,族中沒甚有出息的子孫,趙寰幾眼就掃完了。就 高仲小心翼翼陪伴在趙寰左右,覷著她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臉,總感到莫名的不安。 趙寰指著一個人名問道:“這就是你們高氏祖上最有出息的人?” 高仲伸頭一瞧,馬上與有榮焉地道:“貴人說得是,他考中了舉人,做了府尹的幕僚呢。結(jié)交來往的,全是貴得不得了的貴人。族里的族田,這間祠堂,都是他出錢置辦?!?/br> 趙寰不禁笑了,好奇問道:“他有家產(chǎn)要繼承,那你家呢,你家中可出了有出息的兒孫?” 高仲兒子讀書不成,孫子也不成。放眼整個族里,也沒一個讀書的苗苗。 趙寰見高仲神色尷尬,指著自己問道:“你覺著,如我這般的,在你高氏一族中,可能算作最有出息?” 高仲想也不想,趕緊道:“貴人當(dāng)然有出息,誰都不能與貴人比?!?/br> 趙寰遺憾地道:“可惜啊,我是女子,假若是高氏的族人,也不能入高氏的祠堂?!?/br> 高仲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青白交加,僵在了那里。 這時有人嘀咕道:“向來就只有男丁才能繼承香火。再有出息的女子,嫁入夫家,就成了夫家的人,入的可是夫家的祖墳。” 趙寰哦了聲,道:“原來兒子再沒出息,都是自家的香火,女兒們再有出息,也視作外人看。這樣吧,老丈?!?/br> 她看向祠堂外的高四,將他叫了進(jìn)來。 高氏幾個族老臉色難看起來,不敢惹趙寰,一齊陰沉沉盯著高四。 高四側(cè)身避開,瑟縮著不敢抬頭。趙寰一眼掃過去,他們幾人感到巨壓襲來,慌忙垂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趙寰對高四溫和地道:“既然老丈連祠堂都進(jìn)不得,不知可愿意分宗。待珠兒長大之后,她就是你這一支的族長。” 高仲幾人呆在了那里,高四只是在族里抬不起頭,但他不蠢。 聽趙寰話里的意思,是要替他撐腰了。 他們這些貧苦百姓,里正都不敢惹,趙寰卻是能管鹽場的大官! 高四激動不已,當(dāng)即一口應(yīng)了:“貴人,老兒愿意!” 高仲臉色鐵青,趙寰干脆利落,命令道:“既然老丈愿意,高仲,你來主持分宗?!?/br> 其他族老們面面相覷,雖不情愿,卻一時無法反駁。 分宗之后,由誰做族長,女人能不能進(jìn)宗祠。雖都姓高,哪怕連著血親,他們也管不著了。 高仲急中生智,被他想出了個法子來,陪著笑臉道:“都是同宗兄弟,哪能看著他斷了香火。不若這樣,高四,你就在族里過繼一個男丁,長大以后,孝順?biāo)藕蚰?,給你養(yǎng)老送宗。有個娘家人,也能給珠兒撐腰?!?/br> 他看向高四,暗自威脅他道:“高四,你百年之后,總得有個人給你摔盆,捧靈牌??蓮臎]有女人上靈堂前的規(guī)矩,你得要想好了!” 高四一下就亂了心神,茫然無措看向趙寰。高仲說得沒錯,就算是當(dāng)再大的官,這靈堂喪事的規(guī)矩,總得尊著。 趙寰卻沒有管,低頭逗起了高珠兒。 岳飛一直在旁邊安靜看著,祠堂陰森,令他沉甸甸透不過氣。 以前他沒注意,此時,方覺著荒謬透頂。 兒女都是父母雙親的骨血,女兒卻不能給父母雙親捧牌送終。 這男人,究竟比女人強(qiáng)到了哪里去? 高四嘴皮翕動囁嚅,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趙寰道:“無妨,你如何想,就如何做。與鹽場那邊的事情無關(guān),只要有本事,我還是會賃你們。不過,我有一個要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