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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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賠著小心,道:“太后娘娘這會只怕糊涂,認(rèn)不出皇后娘娘了。待她老人家好一些,皇后娘娘再去請安吧。” 邢秉懿不置可否,目不斜視進(jìn)了屋。屋子里布置的富麗堂皇,角落擺放著冰鑒,冷香撲鼻。 吳氏道:“皇后娘娘若是有不滿意之處,跟我提一聲就是。伺候娘娘的女官宮女,我不敢擅自做主,等到娘娘安定下來,親自挑選。她們幾人,先暫時伺候娘娘洗漱。” 幾個候在旁邊的女官宮女一起上前見禮,邢秉懿隨意看了眼,道:“無需興師動眾,就她們吧?!?/br> 這時,先前去見趙構(gòu)的女官回來了,上前回稟道:“官家身子不舒服,吩咐皇后娘娘先歇息,過一陣再見皇后娘娘?!?/br> 吳氏立刻著急了起來,道:“皇后娘娘且先歇息,官家只怕是聽到娘娘帝姬歸來,高興得太過了,我得去瞧瞧。” 邢秉懿道:“你去吧,我這里沒事。有勞你了。” 吳氏謙虛了句,急急轉(zhuǎn)身離開。 邢秉懿揮手斥退女官宮女,去到凈房,掬起盆里的水,接連二三撲在臉上。她尤覺著不夠,干脆將頭深深埋了進(jìn)去。直到快呼吸不過來,抬起頭,撐著架子,深深喘著氣。 隔壁屋子,韋氏刺耳的尖聲喊叫,不時鉆進(jìn)耳朵。 邢秉懿木著臉,取過干布巾擦拭掉水珠。待望著銅鏡里面色青白,眼角皺紋橫生的臉,愣在了那里。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邢秉懿臉上緩緩浮起了笑意,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滿臉。 呼吸間,是淡雅的馨香。她無端懷念,那濃烈的血腥味,刀砍在金賊身上,酣暢淋漓。 遠(yuǎn)勝過在這里,鈍刀子割rou般,如同陷入膩得化不開的爛泥中。 擦干淚,眼前看得清楚了些。邢秉懿平靜下來,望著里面陌生的面孔,抬起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皺紋滄桑。 不知燕京的夏日,可也這般炎熱,熱得令她想殺人。 * 周男兒端著冷淘進(jìn)了大殿,趙寰聞到荷葉的清香,抬眼看向了沙漏,起身活動著身子,道:“先放著吧。對了,你多看著些,別讓神佑他們吃太多的冰?!?/br> 周男兒笑著答道:“先前我看到二娘子,還有三十三娘,清空他們?nèi)送饷嫒チ?。我怕他們?nèi)ネ嫠环判膯柫司?。三十三娘說,他們?nèi)プQ蟬,不會去水邊?!?/br> 趙寰失笑,幾人成日淘氣得很,成日在太陽底下瘋玩,曬得跟黑炭一樣。 清空玩得樂不思蜀,以前還會哭著問幾句寒寂,如今只怕早已忘記了。 寒寂去了渤海與東平縣,他這一趟差使辦得還算順利。算著日子,這幾日就會到燕京。 趙寰洗了手臉,走到案幾前剛要坐下,便聽到殿外一陣嘰嘰喳喳的歡呼聲。 清空的聲音尤其歡快,他跟念經(jīng)似的,不停歇念道:“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寒寂笑聲中帶著幾分無奈,道:“你一路叫了過來,跟那鳴蟬一樣,可能閉嘴歇一歇?” 清空委屈地道:“可是師父,你外出回來,還沒給我糖呢?!?/br> 寒寂惱怒地道:“感情是念著糖,不是我這個師父。沒糖,仔細(xì)我揍你!” 清空哇一聲哭了,趙金鈴生氣地道:“走,我們回去,以后不認(rèn)他做師父就是!” 趙神佑也細(xì)聲細(xì)氣道:“再重新找個大方的,拜他為師就是?!?/br> 寒寂氣得瞪著三人,他不過離開了一段時日,清空胖了一圈不說,哪還有半點(diǎn)出家人的模樣。 趙寰這個混賬,就這么看顧著他的徒兒?他轉(zhuǎn)頭怒沖沖朝大殿看去,見她盈盈立在門口,朝他笑著道:“回來啦?” 三個小的見到趙寰,躲閃著一溜煙跑了。 寒寂斜著幾人的身影,心道他們不怕他,卻怕趙寰,更加不滿了。 不過,趙寰能出屋來迎接,她算有點(diǎn)良心。心中的氣剛順了些,只見她四下打量,問道:“你的隨行車馬呢?” 寒寂那股不順又提了上來,大步走上前,不悅道:“你就惦記著鐵鐵鐵!” “你不知道,我每日做夢都夢到鐵,兵器。”趙寰笑著坦白。 待見寒寂一身臭汗,臉被曬得黢黑,都快流油,難得歉意地道:“先洗漱一下,吃過飯?jiān)僬f吧。” 寒寂哼了聲,抬腿進(jìn)了屋,隨意洗漱了下,周男兒已再去拿了碗冷淘來擺好。 趙寰招呼寒寂坐,道:“天氣熱,吃冷淘可口。等到晚上時,再給你接風(fēng)。不過,你是出家人,不吃酒,不食葷腥,只能以茶代酒了?!?/br> 寒寂拿起筷子,橫了趙寰一眼,道:“你休想省銀子,我算哪門子的出家人,rou酒可不能少?!?/br> 趙寰抬抬眉,抿嘴笑了下,低頭用飯。 寒寂早就餓了,冷淘冰冰涼,帶著絲絲的甜。一口下肚,頓覺著五臟六腑都得到了撫慰,他舒服得直長嘆,道:“先前趕路時,我就在想這口。還是家中好??!” 趙寰頭也不抬說道:“天寧寺里面的進(jìn)項(xiàng)不錯,廣然師父做得很好。當(dāng)然,他是你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人,你功不可沒?!?/br> 寒寂頓覺著嘴里的冷淘沒滋味了,怒道:“從我回來,你不是鐵就是銀錢,過了??!” 趙寰好脾氣地道:“我真缺,缺得很。金國他們的內(nèi)亂,只怕要安穩(wěn)下來了。完顏?zhàn)阱龊苁锹斆鳎趤y中還抽空發(fā)兵去打了西夏,警告他們安分些。眼下西夏不敢動,趙構(gòu)那邊是絕不會動。完顏?zhàn)阱隹隙ㄔ诘戎鴷r機(jī),再次出兵。這一次,只怕沒上次那么好打。我的兵馬依然不足啊,已折損不起任何的兵力,就一定要用兵器壓制住他。鐵有多重要,你清楚得很。” 寒寂慢吞吞道:“你太謙虛了,就這么點(diǎn)兵力,還敢再次出兵往北打,將邊關(guān)線壓到了賓縣。我若是完顏?zhàn)阱?,也咽不下這口氣?!?/br> 趙寰這些時日,趁著金國內(nèi)斗,幾次出兵,趁機(jī)多搶占了幾城。 此舉一是為了震懾完顏?zhàn)阱?,二是為了震懾西夏以及趙構(gòu)。 趙寰想到了南歸的刑秉懿他們,以趙構(gòu)的氣度,這些人回去,估計(jì)會落不了什么好。 她算了下,湯福的信,應(yīng)該也快到了。到時南邊朝廷的情形,她不會再兩眼一抹黑。 這時,周男兒進(jìn)了屋,興奮地道:“二十一娘,二十一娘,外面來了人,來了人!” 趙寰被她逗笑了,問道:“來了人啊,我還以為來了神呢。人是誰?” 周男兒被笑得不好意思,遞了封信上前,訕訕道:“瞧我,沒見過世面,讓二十一娘,寒寂師父見笑了。外面來人自稱姓虞,帶著二十一娘給他的信,前來求見?!?/br> 趙寰蹭一下站起了身:“快請進(jìn)來!”她快步往外走去:“算了,還是我自己去迎接吧?!?/br> 寒寂看得莫名其妙,他可從沒見過趙寰如此沉不住,將筷子一丟,忙不迭跟在了她身后。 周男兒跑得飛快,氣喘吁吁領(lǐng)了一個男子進(jìn)來。寒寂霎時瞪大了眼,總算明白周男兒為何會無無倫次了。 眼前的男子,年約二十上下,身高至少有六尺四五左右。寒寂這輩子,從未見過長得他那樣高的人。 身形雖高,卻不見顯得粗壯。生得劍眉星目,鳳儀無雙。 男子見到趙寰迎出來,并不多加打量,垂眸斯文地長揖見禮,朗聲道:“在下虞允文,見過二十一娘?!?/br> 第64章 江南。 吳氏踏出院子大門, 腳步放緩了下來。她回轉(zhuǎn)頭,遙望著正屋。 韋氏沙啞又尖利的嚎嗓聲穿透云霄,好似在鐵上一下下刮過, 刺耳得令人心煩意亂。 吳氏定了定神, 目光漸漸移向西面邢秉懿住著的屋子, 眼神淡了幾分,臉上的溫柔小意退去,眉眼間盡是失落。 太陽不知疲憊照著, 風(fēng)躲懶藏著不出來, 除了炙熱就剩下了沉悶。 吳氏覺著頭皮都快要著火,胸口guntang得在油鍋里煎一般,痛得她手心后背全濕。 一路陪伴著趙構(gòu)逃命, 在亂兵打進(jìn)來時,冒著生命危險替他隱瞞。知書達(dá)理,善解人意, 無人不稱贊她賢惠。 可惜, 邢秉懿回來了,她才是趙構(gòu)的皇后。貴妃哪能與皇后比,這些年的辛苦, 全部付諸東流。 吳氏嘴里苦澀蔓延,落寞地往前院走去。到了門前, 宮女恭敬打著細(xì)葦簾, 吳氏進(jìn)了屋。 趙構(gòu)自從當(dāng)了皇帝之后, 就開始怕涼,再熱都不用冰。一股熱浪夾雜著隱隱的酸臭味撲來, 她下意識憋住了呼吸。 窗欞的細(xì)竹簾只卷了些許,屋內(nèi)一片昏暗。吳氏要待片刻后, 方能看清楚些眼前。 如往常一樣,趙構(gòu)枕著軟囊,斜倚在羅漢塌上閉目養(yǎng)神。聽到腳步動靜,他掀起眼皮看來,不耐煩問道:“怎地這般久?” 吳氏臉上忙堆起了笑意,邁著小碎步跑上前,靈活地曲膝見禮。 趙構(gòu)最喜歡她的靈動與才情,果然,他見到她嬌俏如蝴蝶,陰沉著的臉終于緩和了幾分。 撐著坐直身,趙構(gòu)朝她伸出手,寵溺地道:“到我身邊來坐?!?/br> 吳氏乖巧坐到了趙構(gòu)身邊,抬起手,熟練替他揉著肩膀,柔聲說了見到邢秉懿的情形。 一邊說,一邊小心覷著趙構(gòu)的神色。見他瞇著眼睛,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只呼吸急促了些,手不自覺停頓了一下。 趙構(gòu)倏然睜開眼,眼中戾氣橫生。吳氏沒來由后背一寒,忙垂下眼眸掩飾,手上動作不停,屏住呼吸噤若寒蟬。 不知過了多久,趙構(gòu)撥開了吳氏的手,啞聲道:“宣刑氏。” 吳氏忙起身出去吩咐了,言笑晏晏道:“官家要見皇后娘娘,我這就告退?!?/br> 趙構(gòu)拍著身邊的塌幾,道:“你退什么退,坐過來!” 吳氏抿了抿唇,聽話走上前坐下。 趙構(gòu)的手臂一伸,將她緊緊攬?jiān)趹牙?,沉聲道:“你是怕我,還是怕她?聽說她能提刀上戰(zhàn)場殺敵,你不過只穿戎裝伴在我左右,可是怕被她比了下去?” 天氣太熱,趙構(gòu)出了汗,衣衫濡濕。他身上的熱氣,加上汗味一股腦撲過來,吳氏頭更沉了,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我敬重官家,敬重皇后娘娘,不敢與之相比?!?/br> 趙構(gòu)總算滿意了,松開手臂,緩緩道:“皇后是皇后,你是你。我就看中你這份知進(jìn)退。” 邢秉懿是發(fā)妻,是趙構(gòu)親自遙封的皇后。吳氏深知他是帝王,要天下士子歸心,他得善待發(fā)妻。她已聽他說過多次,每次聽他提及刑秉懿,他的聲音幾乎從齒縫里溢出。 有次吃多了酒,吳氏聽到他罵刑秉懿連教坊司的女伎都不如,韋氏一樣,是娼妓。連他的女兒們一并罵了進(jìn)去,他狠狠詛咒她們,恨不得將其抽筋剝皮。 只有她,她才冰清玉潔,才配做他的嬪妃。 吳氏方知曉,趙構(gòu)恨所有的帝姬嬪妃,他覺著她們都該以死明志。她們令他被金人恥笑,他甚至有個同母異父的金人親兄弟。 趙構(gòu)悄悄給韋氏改了年紀(jì),禁止私人修史,銷毀所有證據(jù),抹去這段不光彩的過去。 同樣身為女人,吳氏那時候并未感到半點(diǎn)高興,只說不出的凄涼。 趙構(gòu)說,要廢黜熙寧變法,要推崇程頤他們的洛學(xué)。三綱五常,才是穩(wěn)定天下的根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聽話的大臣,他們都該死! 伴君如伴虎,趙構(gòu)在私下里,性情喜怒無常。尤其在床笫的事情上,有心無力之后,面對著他的盛寵,吳氏總是怕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欲窒息。 可她離不開他的盛寵,趙構(gòu)已經(jīng)在宗室中選太子人選,她想養(yǎng)在身邊。待到太子繼承帝位之后,她就是尊貴無比的太后。 哪怕韋氏瘋了,依然是大宋最尊貴的女人。 吳氏悄然呼出了口氣,一動不動坐在了那里。趙構(gòu)看得很滿意,親自撿了案幾上的果子,喂到了她的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