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38節(jié)
此句話才是重點,他們是怕完顏藥師,說白了就是貪生怕死。徐梨兒聽了一堆借口,已憋著了一肚皮火。 建安郡王趙模眼皮掀了掀,不耐煩地問道:“二十一娘呢,為何她不親自來?” 徐梨兒氣得冷笑了幾聲,道:“二十一娘忙得很,哪有諸位王爺國公爺這般好命,閑得都生了?。 ?/br> 趙杞神色尷尬不已,其他人亦一樣,轉(zhuǎn)頭裝作看向了別處,掩飾那點僅有的羞愧。 趙模緊抿著嘴,眉眼間的戾氣盡顯,煽風點火道:“先前我們還在說,剛逃出鬼門關(guān),如今又要重新踏上不歸路。早知有這一番折騰,還不如留在五國城?!?/br> “是啊,為何要去燕京?燕京丟失多年,大宋當年為了收復此地,不知折損了多少兵馬,都沒能攻打下來。遼國與金國在此經(jīng)營多年,作為遼國曾經(jīng)的陪都,城池牢固,可不是五國城與金大都那般的破敗土墻易攻打。二十一娘別被偶然的勝仗沖昏了頭腦,得三思再三思??!” “跟她廢什么唇舌,她一個宮婢哪懂得這些天下大事!”趙模不屑斜了眼徐梨兒,昂著頭頤氣指使:“去將二十一娘叫來,打仗這般大的事情,她易擅自做主。見了兄長,連聲招呼都不打,真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要想他人將你放在眼里,也得看看你配不配!”突然,一道嘲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眾人看去,鄭氏與趙瑚兒一前一后走了過來,眼神輕蔑掃過他們。 鄭氏沉著臉,完全不給他們?nèi)魏文樏?,徑直罵道:“你們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可有點男兒的模樣,真真是一群沒出息的窩囊廢!二十一娘救了你們出來,你們不感恩,不羞愧也就罷了。剛逃出性命,金賊還在到處燒殺搶掠,你們就已在念著好處,想要坐享其成。趙家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你們這群廢物丟盡了,我若是你們,哪有臉活著!” 眾人被罵得面子上掛不住了,氣憤瞪著鄭氏,道:“此處哪有你說話之地,莫非你把自己當成了章獻明肅皇后!” 趙模眼中陰毒閃過,陰森森地道:“原來是皇后娘娘。咦,不對,如今的皇后娘娘姓刑,你乃是昏德公的夫人,得稱你一聲國公夫人。只你這個國公夫人,不是大宋的國公,而是金國的國公。改認金賊做父,我若是你,才沒臉活著!” 趙瑚兒如今脾氣見長,哪受得了這種氣,當即跳起來,擼起衣袖就要上去揍他。 “你也不嫌臟了自己的手!”鄭氏一把拉住了趙瑚兒,冷冰冰盯著趙模,怒斥道:“你不仁不義,不孝不慈。昏德公再昏庸,也比你好上那么一丁點。你才是該死,去向金賊告發(fā)昏德公謀反,弒父投誠,好回到汴京,去做那金賊的傀儡皇帝。可惜啊,完顏晟遭天譴死了,你沒能得逞?!?/br> 趙模私下里的算計,被鄭氏當著眾人的面指了出來,他臉色一下變了。 其他人吃驚看過去,狐疑地打量著他。趙模心里一虛,頓時漲紅了臉,一連聲否認:“你胡說,我何時有這般做過?你切莫血口噴人!” 鄭氏冷笑一聲,“五國城那點破地方,你也想瞞過我的眼。你當然沒能做成,跟金賊守衛(wèi)去提了,金賊守衛(wèi)都懶得理會你,沒去跟完顏晟稟報。金賊看不起你們,更看不起昏德公。他有那個本事謀反,就不會丟了皇位江山,被金賊的繩子套在脖子上,當做畜生般牽著走!” 趙模惱羞成怒了,揮舞著拳頭,翻來覆去反駁她道:“你休得胡說八道,都是污蔑,污蔑!你才是投靠了金賊,故意倒打一耙!” 鄭氏連看都不看他,淡然移開了目光,道:“你不但壞,還蠢。也不曾想想,完顏晟若是聽到了你的告密,你的下場會如何?” 趙模梗著脖子,一個勁道:“胡說,休得胡說,你不要血口噴人!” 鄭氏沒搭理他,轉(zhuǎn)而看向其他皇子們,一個個點過去,“你一直在生病,從出了汴京時就病了。纏綿病榻好幾年,也不見你病死。” “你呢,成日郁郁不得志,好似誰都欠你??捎蔑垥r,你吃得比誰都多,偶爾有點白米白面,都被你給撈到了自己碗里。” “一個大男人,別說你保家衛(wèi)國,自己的妻兒總該護著。你卻一點都不關(guān)心她們的死活,反過來還要人伺候你?!?/br> 鄭氏不歇氣將十幾人全部罵了一通,罵得他們呼吸急促,幾欲昏死過去。 “你還想二十一娘交權(quán)給你們,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那副德性!” 鄭氏拍著胸口,哎喲幾聲,煩惱無比道:“真是找死都沒找對路。你們?nèi)缃癯隽宋鍑?,腿長在自己身上,有本事自己離開,南渡去做你們的皇子王爺,去享受你們的榮華富貴!或者,你們后悔了,還是覺著以前好,自己回去大都,回去五國城,繼續(xù)做犯人奴隸!” 罵完之后,鄭氏神色突然一沉,肅然中暗含著威脅,道:“我勸你們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趕緊收拾。明兒個一大早就要啟程,做回一次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辱沒你們姓趙的名聲!” 語畢,鄭氏看也不看他們,轉(zhuǎn)頭就走。趙瑚兒朝他們揚揚拳頭,淬了聲,跑上去跟著鄭氏一并離開了。 徐梨兒在一旁看著他們挨罵,只感到痛快至極,略微思索了下,轉(zhuǎn)身回去跟趙寰回稟了。 “阿娘,阿娘?!壁w瑚兒追上鄭氏,笑嘻嘻道:“原來阿娘與人吵架也這般厲害,我以前都不知道呢?!?/br> 鄭氏白了趙瑚兒一眼,道:“幼時我家中貧寒,一大家子,靠著爹爹那點可憐的俸祿過活。汴京寸土寸金,哪買得起屋,朝廷吏治清明時,樓店務(wù)管著,補貼一部分,買不起的百姓官員,能住進便宜的屋子。后來吏治腐敗,樓店務(wù)與莊宅牙人互相勾結(jié),宅子賃金愈發(fā)貴。許多百姓與沒權(quán)勢的官員,壓根賃不起宅子,一大家子擠在一起。爹娘為了省錢,就在大雜院賃了間屋子。除去這些,一根柴火,一擔水都要花錢買,必須得省著用,還要防著被人偷了去。不厲害些會吵架,那就得被人欺負?!?/br> 鄭氏從宮女做到女官之首,鄭家的家境才好了些。后來她被賜給趙佶,一步步爬到皇后之位,父親亦被封為了郡王,早就離開了大雜院那種地方。 鄭氏當然不會再與人直接吵架,從進宮時就沒再吵過,變得謙恭守禮。 趙瑚兒心酸不已,上前摟著鄭氏的胳膊,嬌嬌叫了聲阿娘。 “大宋承平日久,繁華得過了頭。自小窺大,汴京宅子一年比一年貴,朝廷不是看不見,他們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大宋能到今日,是日積月累,早就從根子開始爛了,不奇怪?!?/br> 鄭氏笑了下,拍著趙瑚兒的手臂,寬慰她道:“無妨,都過去了。再壞,總比不過踏進金賊營帳的時候。如今都熬過來了,以后也沒甚可怕之處。” “也是。阿娘,二十一娘讓徐梨兒來,可是要試探他們的反應(yīng)?”趙瑚兒開始動起了腦子,琢磨著道:“九嫂嫂都沒來管他們,阿娘站出來,可是要替二十一娘排憂解難?” “可總算有點長進了。”鄭氏夸了趙瑚兒一句,低聲道:“就憑著他們這群爛泥,哪能難住二十一娘。她是真正的君子,在給他們機會。做人做事,得看長遠些。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最最痛快不過,那能如何呢?” 鄭氏想著趙寰的手腕,佩服不已,喟嘆了聲,“朝堂上的武官,他們打仗厲害,可有幾人得了好?得有勇有謀,提早布局,不能落人口實。弒父弒兄,這個名聲,萬萬不能落在頭上,唐太宗也只敢擔一個。” 趙瑚兒怔怔望著鄭氏,輕聲道:“阿娘,你是說......” 鄭氏眼含警告,一下打斷了她,轉(zhuǎn)而道:“先站出來,叫雪中送炭,后站出來,叫錦上添花。人吶,可不能什么好處都占盡,面面俱到。刑氏有她的考量,眼下亦難說清,我們也不好亂去猜測。她歸她,我歸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br> 趙瑚兒呼出口氣,不敢再提趙寰,隨著鄭氏的話說了下去,低低道:“九郎還沒立后,也沒有兒子,所以他們才要急著南渡?!?/br> 鄭氏沒有做聲,片刻后譏諷地道:“有這么一群兒子,不如沒有。他們?nèi)羰菫榱丝菇鸲鴳?zhàn)死,趙氏一族能挽回些顏面。加之昏德公趙恒的死,金人方做不了文章?!?/br> 趙瑚兒頓時抬起頭望著鄭氏,神色若有所思,喃喃地道:“他們都必須死?!?/br> 鄭氏不動聲色點著頭,嘲諷地道:“他們是為大宋而戰(zhàn)死,朝廷那群官員再不要臉,跳出來指責誰的時候,總得克制幾分。趙九無后最好,二十一娘也姓趙,都是太宗的子孫,皇脈也不至于斷了?!?/br> * 趙寰仔細聽了徐梨兒的回話,她似乎是記得趙佶有個兒子向完顏晟狀告他謀反,被完顏晟給殺了。 在亂世中,好人都能變成了惡鬼。汴京被金人占領(lǐng)時,百姓缺衣少食,貓狗都吃完了,開始吃起了人rou,趁機發(fā)國難財?shù)谋缺冉允恰?/br> 趙模的做法,趙寰并不感到意外,鄭氏才令她覺著有意思,行動反應(yīng)快,做事利索果斷。 只可惜,大宋的頑疾,乃是多年的結(jié)果,已經(jīng)無力回天。若是換到前幾朝,或鄭氏與欽圣憲肅皇后向氏換個位置,大宋說不定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趙寰沉吟片刻,道:“既然鄭娘娘已經(jīng)勸好了他們,就安排他們啟程吧?!?/br> 徐梨兒猶豫了下,道:“二十一娘,可瞧著他們那副模樣,我真怕他們會從馬上摔下來?!?/br> 趙寰笑了起來,道:“哪有那么弱,我們的身子還不如他們,與金賊廝殺打仗,不照樣好生生活著。” 徐梨兒一想也是,忙起身告退,去向林大文傳話,讓他安排馬匹了。 寅時初,營帳整兵完畢。趙寰任統(tǒng)帥,林大文作為副將,先鋒營先行拔營啟程。祝榮留在后面押送輜重糧草,照看老弱病殘。 趙杞他們騎著馬,夾在了隊伍中,朝燕京疾馳而去。 燈籠昏暗的燈光,照著黑漆漆的路。騎出了不過二十里左右,趙模就被顛得五臟六腑都開始翻騰,一個不察,從馬上掉了下來。 “?。 壁w模痛得慘叫一聲,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團。后面的馬跑得太快,揚蹄直接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趙模的慘痛聲被堵住,喉嚨咕嚕作響,連著噴了幾口鮮血,腿抽搐幾下,再也沒了動靜。 林大文行駛在趙模后側(cè),隨手接過了他馬匹的韁繩。緊隨其后的漢子跳下馬,撈起趙模的尸首,放在了馬背上。 像是未發(fā)生異樣那般,不曾片刻停留,牽著空馬繼續(xù)奔跑。兩千兵馬的先鋒營,追著天際的啟明星方向而去。 第42章 先鋒營一路疾行, 到了半晌午左右,方在一處河灘邊休整歇息。大家翻身下馬,喂馬補充干糧。 趙氏皇子們, 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幾乎是面若死灰。從馬背上直接滾了下地, 雙股顫顫,站都站不穩(wěn),蹣跚著走了兩步, 直接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有條不紊, 將馬牽到一邊去喂水。就他們這些人的馬在原地打著轉(zhuǎn),發(fā)出呼哧噴嚏的響聲,煩躁地踢著地。 趙寰蹲在水邊, 打濕帕子單手擰干,擦拭了一把臉。河中還偶爾飄著薄薄的浮冰,冰冷刺骨, 手一入水, 整個人就一激靈,神清氣爽。 林大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十多人,給站在馱著趙模尸首馬邊的兩人使了個眼色。 他們兩人會意, 將尸首抬下馬,放在了癱倒在地的皇子們中間。 趙杞捂著胸口, 望著頭頂碧藍的天,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眩暈頭痛,趕緊閉上了眼。他覺著喘氣都困難, 痛苦地呻.吟著呼痛。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哭喪著臉, 哎喲哎喲叫喚不停。 突然,趙杞聽到身邊“咚”地一聲,他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嘴里的哼唧,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定睛看了又看,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驚恐地坐起了身。 “他.....他......”趙杞指著尸身,舌頭打結(jié),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聽到趙杞驚慌失措的聲音,原本躺著喊累的皇子們,一下都看了過來。這下可好,他們瞬間全部忘記了累,紛紛坐起圍了上前。 啟程的時候天黑,他們被夾在人馬中間。加之跑馬太累,都自顧不暇,哪有力氣管別人,所有人都沒發(fā)現(xiàn)趙模掉馬。 “他怎地沒了,什么時候死的?” “尸身都僵硬了,看來死了已有一段功夫!” “先前出發(fā)時,他還好好的,是誰害死了他,誰?” 與趙模關(guān)系最好的徐王趙棣,此時流著淚,轉(zhuǎn)頭看向了在河邊洗手臉的趙寰。 眾人隨著他一起看去,他們都是趙寰的人,除了她之外,還能有誰。 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急行軍趕路的辛苦且不提,還是趕著去送死,他們都出離憤怒了。 實在是欺人太甚! 林大文嘆了口氣,神色間充滿了悲憫,道:“祁王馬上功夫不好,跑了一段路之后,不小心掉下馬,被馬蹄踩在了胸口,當場久沒了命。二十一娘一直強調(diào),若是一起上戰(zhàn)場,我們就是并肩的同胞,可以放心將后背交出去的生死之交。哪怕再艱難,也要將陣亡受傷的同胞帶走。來時多少人,去的時候也多少人,爭取一個不少,我們將他的尸首一并帶上了?!?/br> 趙棣抹著淚,哼了一聲,怒道:“你閉嘴,人都沒了,你還在這里假惺惺說些廢話!” 林大文充耳不聞,繼續(xù)說了下去:“祁王不小心跌下馬丟了性命,他是前去抗金,乃是為了大宋殉國。哪怕行軍再急,我們依舊帶走了他的尸身,尋地方掩埋。雖說不能大辦喪事,待太平以后,大宋不會忘了他的犧牲。因著你們是親手足,感情非同尋常。就由你們親手替他挖墳,也算成全了你們的手足之情。” 什么?! 他們已經(jīng)連喘氣都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歇息一下,還要他們?nèi)ネ趬灴樱?/br> 林大文神色同情,對著尸身拜了拜,道:“等下馬上要啟程,你們也趕緊道別,前去挖坑,好讓祁王早些入土為安吧?!?/br> 幾個漢子取來鐵耙等用具,擺放在他們身邊。與林大文那樣,對著尸身一絲不茍祭拜,然后退下。 “二十一娘,你......”趙棣又氣又急,扯著嗓子憤憤大喊。 趙寰回轉(zhuǎn)身看來,趙棣看到她平靜沒有任何情緒的臉,心中莫名發(fā)慌,“太欺負人”幾個字,倏地堵在了嗓子眼。 “二十一娘,十一郎好歹也是大宋的祁王。”趙景見狀,苦笑著開始打起了圓場:“就這么一片荒涼的河灘,別說棺槨,連個墓碑都沒有,就這么草草埋了,以后豈不是成了孤墳野鬼。若是傳出去,著實不好聽。” 趙寰隨意將手上的水擦了擦,沒有答話。走上前,眼神緩緩在他們身上掃過,道:“河里的水很涼,你們要不要去洗一洗?” “???”眾人莫名其妙望著趙寰。 “洗一洗,能清醒些?!壁w寰認真解釋,指著其他忙碌著喂馬吃干糧的眾人,道:“你們清醒了,有了力氣,動作會快些。我們只歇息小半個時辰,就要啟程。你們還沒用干糧,沒有喂馬。馬是上過戰(zhàn)場的馬,一匹價值千金,有多貴重自不用提。若是馬累得跑不動,得留下來養(yǎng)著。你們就只能被用繩索拖在身后,跟著其他人的馬前進。你們餓著肚子,跟著行軍,就會與他一樣,從馬上掉下來?!?/br> 從頭到尾,趙寰的聲音都不高不低,語氣平和冷靜敘述著一件事,毫無威脅之意。 但他們所有人,都聽出了一個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