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元！

    許縉云在無聲地吶喊。

    萬元并沒有聽到，轉(zhuǎn)了一下身，在空地前環(huán)視了一圈。

    許縉云怕他就這么走了，趕緊走到門口去開燈，他慌慌張張的，手上的拐都不聽使喚。

    二樓窗戶里亮了起來，萬元下意識看向了光源的方向，窗前的人臉上露出似驚似喜的表情，可惜他背著光站著，看不清他瞳孔的顫動。

    “縉云！”萬元一時間忘了這里是醫(yī)院，動情地大喊，還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

    你怎么在這兒，你怎么來的，你怎么樣了。

    所有的問題，在兩人見面的一瞬間，都有了答案。

    “誒！干啥呢？”傳達(dá)室的老頭聽到動靜，很煞風(fēng)景地出來攆人。

    萬元只能邊賠不是，邊作勢往外走，他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許縉云，許縉云還眼巴巴地杵在窗前，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眼看著萬元消失在了街角，老頭才回傳達(dá)室睡覺，但是許縉云不死心，還看著萬元離開的方向，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飛到萬元身邊。

    樓前的路燈滅了一盞，許縉云站了一會兒，還是不見萬元的身影，就在他以為萬元走了的時候，那巷子里黑影一晃，萬元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還沖他招了招手。

    萬元哪兒敢走，他就知道，許縉云不看到他是不會乖乖上床睡覺的。

    這回萬元沒有說話，走到樓前空地，朝許縉云招了招手，示意許縉云進(jìn)去睡覺，又指了指角落的長椅，他就在這兒陪著許縉云。

    許縉云鼻子一酸，嗓子里又干又澀，他拼命咽著唾沫，看著萬元走到長椅旁坐下，他才關(guān)了燈，回到病床上躺下。

    萬元以為，他最想許縉云的時候，是被關(guān)在里頭的日子，現(xiàn)在明明見到了，反倒讓他更加掛念了。

    人都是貪心的，見不到的時候，想著能見一面就好了，真要見到了，又想著能說上話，要一直見，要天天見，要無時無刻不待在一起。

    幸虧現(xiàn)在天氣熱，在外面睡一晚上也不至于著涼，也就是蚊子多，但是許縉云就在樓上，這種期待也足夠讓人熬到明早。

    許縉云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他幾次偷偷起身，站到窗前張望，得看到長椅的影子才能安心，直到后半夜，他徹底折騰累了，終于能安生地躺在床上。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許縉云趕忙起身，清晨的空氣帶著濕氣，車輛在路上穿行，早餐攤已經(jīng)支在了路邊，來醫(yī)院探病的人也手里提著保溫杯，行色匆匆。

    他往角落的長椅一看，哪兒還有萬元的人影，他滿腔的期待，忽然像是被人薅了空，空落落的感覺，弄得他呼吸不暢。

    他很恍惚，他害怕昨晚的萬元是他的一場夢。

    “你可別又想著跑啊，今天我們盯著你。”來查房的護士跟看犯人似的，把許縉云當(dāng)成了頭號要犯，“杵著拐到處跑，你知不知道護士的工作也是很忙的，你盡給我們找事做，你再這樣……”

    許縉云知道小護士要說啥，他再這樣，就得告訴王秘書，可他現(xiàn)在哪兒還有心思擔(dān)心別的，他想出去找找萬元。

    人小護士看他失魂落魄的，又有點于心不忍，“等待會兒我們不忙了，我叫人幫你早飯吧?！?/br>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敲響，許縉云猛地轉(zhuǎn)頭，從外面?zhèn)鱽硎煜さ穆曇簟?/br>
    “麻煩問一下，許縉云是不是在這兒？”

    許縉云連拐都沒拿，光著腳就想往床下跑，他腳上沒啥力，要不人小護士眼疾手快，他差點兒摔地上。

    “你干啥啊！”

    萬元聽到動靜，推門而入，護士那小身板，哪兒架得住許縉云，他上前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萬元！”許縉云聲音有些顫抖，拽著萬元衣服的手怎么都不肯松開。

    萬元也沒著急起身，他躬著身子，跟人護士道謝，又再三保證他看著許縉云，不會讓許縉云亂跑，人家這才放心離開。

    “好了?！比f元輕輕拍了拍許縉云的手背，許縉云還是不肯放，只能由著他。

    許縉云紅著眼眶，“我以為你走了……”

    “我去哪兒?。俊比f元從兜里掏出兩個熱騰騰的包子，“我看人家來醫(yī)院看病人，都是帶著飯盒的，我空著手來，想著你肯定沒吃早飯，就買了兩個包子。”

    兩人依舊動作別扭地僵持著，萬元拿包子去碰了碰許縉云的臉頰，包子的溫度，讓許縉云漸漸回神，漸漸確認(rèn)眼前這個萬元就是真實存在的，這才將人松開。

    第41章

    許縉云的目光近乎貪婪地游移在萬元的身上，他已經(jīng)將萬元的模樣牢牢刻在了心中，“你有沒有受欺負(fù)？有沒有……”

    萬元一把按住許縉云的手，原地轉(zhuǎn)了一圈，讓許縉云好好看看，“我受什么欺負(fù)啊，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能跑能跳?！?/br>
    他有點慶幸，慶幸自己換了身衣服，剪了個頭發(fā)才來見許縉云，才能讓許縉云稍微安心點。

    “倒是你?！比f元的視線從許縉云身上轉(zhuǎn)移到了一旁的拐上，“你怎么找來的??？怎么找到容姐的？學(xué)校上課咋辦？你腿咋樣了？”

    許縉云眨了眨眼睛，眼睫毛被眼角的濕潤凝了一片，萬元走得那么急，那么決絕，頭也不回的，自己除了出來找他，還能有什么辦法？他哪兒冒險啊，他哪兒敢賭讓萬元自己回心轉(zhuǎn)意？

    “我給你寫了很多信，你不回，打了很多電話，也不接，我很擔(dān)心你?！?/br>
    熱切的眼神讓萬元有些招架不住，也逐漸記起自己疏離許縉云的原因，許縉云的眼神濕漉漉的，有些委屈，有些難受，萬元心軟了，一想到許縉云千里迢迢地來找他，他就心軟了，那些克制和不應(yīng)該，都被他拋在了腦后。

    “我看到周金民大半夜的回來，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敝灰顷P(guān)于萬元的，許縉云都格外敏感。

    光說了自己，萬元也想聽聽許縉云的事情，“腿呢？”聽說能走了，都是聽別人說，他還沒親眼看看。

    “復(fù)查結(jié)果還行，能拄著拐走幾步。”

    萬元把許縉云額前的頭發(fā)往后摸了一把，露出光潔的額頭，“我去給你打盆水，你洗漱一下，吃了包子，走兩步給我看看?！?/br>
    萬元剛起身，那纖細(xì)的手指又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他只能耐心安慰，“我不走，你這樣我只能把你別褲腰帶上了?！?/br>
    就算是放開了萬元，許縉云也從床頭爬到了床尾，目光灼灼地看著萬元在病房進(jìn)出，也就是水房離這間病房近，萬元一來一回花不了多少時間，只是每次進(jìn)來，許縉云都對著門口望眼欲穿。

    他實在沒法了，找了輪椅，把人抱了上去，帶著人到水房去洗漱，刷完牙洗完臉，又帶著人回到了病房。

    柜子里有現(xiàn)成了豆奶粉，也不知道是誰送的，萬元拿了一包，用開水沖開，讓許縉云就著豆奶吃包子。

    “你吃了嗎？”許縉云咬了一口包子，想把剩下的分給萬元。

    “我吃了，我在人包子攤上吃的，你吃你的。”萬元捏著許縉云的腿反復(fù)檢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許縉云的雙腿有了些肌rou，他的大手順著膝蓋揉捏，用的力道剛剛好，“能治就好，早知道能治，早點來醫(yī)院看看了?！?/br>
    許縉云吃包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悶聲悶氣道：“我要是好了，能走了，你就不管了是嗎？”

    自己要是什么事都能自力更生，萬元肯定走得更放心，更瀟灑，許縉云知道自己挺卑鄙的，仗著萬元的同情心，用自己這具破敗的身子，硬生生地將萬元留住。

    萬元知道，自己上次不辭而別，給許縉云心里留下了陰影，他做不到狠心拋下許縉云，也沒法向許縉云許下承諾。

    “我哪兒不管？我不是還得供你上大學(xué)嗎？”

    許縉云不依不饒，“那我要上了大學(xué)，你是不是就不管了？”

    萬元的大手覆蓋到許縉云的眼睛上，修長的睫毛眨巴了兩下，掃得萬元掌心癢颼颼的，等了幾秒，等到許縉云安靜下來，他才將人松開。

    “走兩步讓我看看?！?/br>
    許縉云接過萬元手里的拐架在腋下，在病房里來回走了兩遍，雖說算不上行動自如，但也比輪椅好上百倍，靠著拐支撐能站立在地上，門檻已經(jīng)阻攔不了許縉云前行。

    因為萬元的事情，許縉云特意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學(xué)校的課程耽誤了許久，他得收拾收拾回去了。

    辦了出院手續(xù)，王秘書原本是要叫人來送許縉云的，被許縉云拒絕了，他想跟萬元回家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家里有些亂，萬元給許縉云騰出一塊兒干凈的地方坐下，“坐會兒，我收拾一下，不然晚上沒地方睡?！?/br>
    萬元把租房好好打掃了一通，重新鋪上了新床單，燒了熱水，拿著換下來的臟床單臟衣服到廁所去清洗，留許縉云一個人在屋里。

    許縉云等了一陣，聽到廁所的水聲還很大，無所事事，把自己的包袱放到了桌上，閑得無聊，拉開了桌前的抽屜，里頭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全是他給萬元的回信。

    從有些信紙折痕的程度來看，是被反復(fù)折疊了很多次的，萬元肯定看了很多遍，讀了很多遍。

    許縉云心口一熱，他知道他強人所難，但是一想到萬元也會像自己想他一樣想自己，他就沒辦法什么都不做，沒辦法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許縉云想起包里那幾封萬元還沒看到的信，他將信放到抽屜里，跟那些拆封的放到一起。

    等萬元把床單衣服洗完，都快傍晚了，現(xiàn)在的許縉云比以前利索，把他帶到廁所，兌好洗澡水，他自己洗澡完全沒有問題。

    萬元等他洗澡的功夫，又下了買了點兒吃的，等他洗完，自己才去廁所洗澡，洗完澡，兩人一塊兒吃了晚飯。

    屋子里只有一盞破破爛爛的小電扇在搖頭，黃色的塑料外殼上沾滿了油漬，看著臟兮兮的，微弱的風(fēng)壓根兒吹不散屋子里的熱氣。

    許縉云折騰一天也挺累的，萬元讓他坐到床上去，貼著墻靠著，腰也會舒服點。

    一動彈就有點出汗，萬元想打盆水擦擦的，許縉云現(xiàn)在一驚一乍的，像是驚弓之鳥，生怕自己會走，萬元只好哪兒都不去，陪著在許縉云身邊。

    “明天我就回去了，你呢？”

    上床擋住了大半的光，兩人被掩在一片陰影之下，這租房過分冷清，只有許縉云的體溫，讓萬元感受到了一點兒生的氣息。

    “我還得賣衣服啊，給容姐添這么大的麻煩，貨款少了一些，關(guān)店這些日子又少掙了那么多，我不得加班加點地掙回來。”萬元一拍許縉云的大腿，“對了，這回這件事，別跟我爹他們說，我怕他們擔(dān)心?！?/br>
    這些就算萬元不說，許縉云也知道輕重，萬元就沒有別的想對他說了嗎？

    “早點睡，明天我送你?！?/br>
    等了半天，只能等到這么一句話，許縉云跟賭氣似的背對著萬元躺下，萬元看著他后背，有點無奈，起身關(guān)了燈，回到床邊，也背對著許縉云躺下。

    他知道許縉云在等什么，他能說啥，給許縉云答復(fù)嗎？

    許縉云瘸著跑來找自己，還為了自己事情奔波，就這份情意，要說他一點兒沒有動容，那是不可能的。

    許縉云在他心目中就是特別的，他不能完完全全把許縉云當(dāng)成好兄弟，但許縉云又是個實打?qū)嵉哪腥耍约阂膊荒馨阉?dāng)女人看待。

    可萬元總覺得兩男的好上不是啥靠譜的事情，再說了，許縉云就要去念大學(xué)了，大學(xué)多好啊，見了世面，開拓了眼界，他這樣的，許縉云說不定就看不上了，他倆現(xiàn)在不把話說得太直白，以后要是許縉云后悔了，還有后退的余地。

    萬元抱著胳膊，盯著窗外走神，莫名有些妄自菲薄起來，身后窸窸窣窣的翻身聲他都沒有察覺，只是后背一熱，被許縉云抱住才回過神。

    “萬元……”許縉云死死地靠著萬元的后背，嘴唇從后頸一點一點輕吻到了耳垂。

    濕熱的呼吸和癢颼颼的觸感讓萬元有些顫栗，他按住腰上的手臂，沒有將人掙開。

    許縉云的嘴唇萬元的脖頸和臉頰蹭了許久，身子也漸漸架到了萬元的身上，萬元看他辛苦，翻了個身，胳膊一攬，將人摟進(jìn)了懷里，許縉云趴在他的胸口，順勢抱住了他的脖子。

    因為萬元默許，讓許縉云更加大膽了些，原本輕柔的吻變得肆無忌憚起來，舌尖蠻橫地撬開萬元的唇瓣，萬元明顯僵硬了一下，舌尖抵著舌尖時，他沒有掙扎，許縉云得寸進(jìn)尺，輕而易舉地占據(jù)了萬元的口腔。

    萬元一開始很被動，直到舌尖被許縉云吮吸得發(fā)麻，他的雙手才不由自主地?fù)崦谠S縉云的后背上，他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加深了這個吻，兩人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了一起。

    許縉云的雙手失去了控制，順著萬元的衣擺就想往里摸。

    萬元只覺得大腿上硌得慌，回過神來，一個激靈，總算是恢復(fù)了一點兒清醒，他氣喘吁吁地按住許縉云。

    “好了?！鄙硢〉囊粽{(diào)把萬元自己都嚇一跳。

    許縉云意亂情迷的看著他，瞳孔被月光鍍上一層水汽，萬元看得心肝兒都顫了顫，輕聲嘆了口氣，大手輕拍在許縉云的后背，耐心安慰著。

    許縉云抖得厲害，最后把臉埋在萬元的胸口，良久才冷靜下來。

    萬元用手指掻了掻許縉云的臉頰，心里軟得不行，沉著嗓子喊了一聲許縉云，“縉云，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