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白正滿心柔軟的等著徐揚說話。陸謙卻來電了。星期六，一大早，不到八點的電話。

    齊少白清醒了幾分。

    即使剛剛徐揚說了那么多，什么他跟陸謙不熟，只是自己想像的人設。但后來他熟了呀！

    陸謙這個人是真的好，說不定徐揚在更認識陸謙之后，會發(fā)現(xiàn)陸謙比他想像的還要好，那我……

    齊少白不知不覺又洩氣了。原本開始柔和的眉眼，又塌下來幾分。

    徐揚瞥了小齊一眼，也不多做解釋，接了電話，直接開了擴音。

    「徐揚啊…」陸謙睡眼惺忪，聲音還迷迷糊糊，強壓下一個呵欠：「剛剛童老師的門診護士打電話來，說童老師家里臨時有事，今早的門診改成明天上午。你可以嗎？」

    「可以?！剐鞊P簡短的回答。

    「那好，我也已經(jīng)跟對方回了可以…呵啊…」陸謙的呵欠終于壓不住了：「不用出門，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見?！拐f完就掛了電話。

    「……」齊少白問：「什么門診？」

    「心理門診?！剐鞊P沒再多說。他繼續(xù)翻看手機，找到自己要的，開始唸出來。

    「足墊?！剐鞊P說：「那天，你把足墊丟了。為什么？」

    齊少白沒說話。當時那么有底氣的對鞋墊發(fā)火，可剛剛徐揚的一番話，他已經(jīng)不能確定自己的解讀是正確的了。

    徐揚大概也沒真的期望小齊能說出什么，他自己給自己接話：「昨晚，我想了很多，我試著用你的思考方式去假設，加上林凱跟我說的，我猜，你覺得我送你足墊，是嫌你跛腳了？」

    徐揚沒有直接在齊少白面前說過“跛腳”兩個字，從來沒有。這會兒直接說出口，齊少白挺不習慣的，他低下頭，無意識的揉揉自己的右膝。這陣子沒用鞋墊，膝蓋跟小腿的肌rou，又開始發(fā)酸。

    徐揚看了齊少白這樣，起身走向玄關(guān)的鞋柜，拿出一整盒全新的鞋墊。他先拆了一雙塞進齊少白擺在門口的球鞋里，才拿著那盒鞋墊走回來。

    他將那盒鞋墊放在桌上才開口：「足墊最早是康臻提的，他跟你建議要做足墊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所以也不可能存著壞心要害你對吧？他當時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他說，我如果一直這樣走路，久了會關(guān)節(jié)磨損，腳也會更痛。用足墊可以改善…」齊少白歪著頭想，那時他沒有很在意康臻的話，所以也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這樣吧！」

    徐揚點點頭：「他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為了你好，要我?guī)闳プ鲎銐|?！?/br>
    「他還說…」徐揚停頓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他還說什么？」齊少白有點急，很想知道這個討厭的前任又跟徐揚嚼什么舌根。

    「那個時候他說你的腳有點跛，被我推進會議室了，你還記得嗎？」

    齊少白點頭。

    「我在會議室里面臭罵他，我生氣他說你腳這個事。結(jié)果康臻說我心態(tài)不對小題大作。他說他在星巴克遇見你，跟你討論腳的時候，你很大方的。可我表現(xiàn)卻像是比你還介意?！?/br>
    「那…你介意嗎？」齊少白終于問了，他輕輕地說：「康臻說你介意。」

    「你說腳嗎？我是介意?！剐鞊P說：「我想到那個可惡的人渣那樣對你，將你的不方便當成缺陷取笑、惡意玩弄，還差點…，我氣壞了，我光是想到我就受不了。所以我不想任何人在你面前提到什么跛腳啊瘸子啊，我怕你傷心?！?/br>
    「可康臻說，你根本就不在意。他還因為你的不在意很擔心。他擔心你因為年輕，對身體的保養(yǎng)不夠重視，也擔心因為他是我的前任，而讓你忽略了他的建議。他強烈要求我不要輕忽。他提醒我，不要到老了，還讓你搞到要換人工關(guān)節(jié)。那時我就想啊…我能不能陪你到老還不一定，但現(xiàn)在能為你做到的，我一定要先做?！?/br>
    「這才是我堅持要做足墊的原因。我不是嫌你走路難看，」徐揚無奈的說：「講真的，我很粗心，你剛到職的時候，我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你腳有問題，我怎么可能會嫌你?！?/br>
    「……」徐揚心粗眼瞎，這倒沒說謊。

    齊少白想起康臻在電梯口故意提徐揚的父母、說什么徐揚想玩一玩，最后又說徐揚在意他腿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捉弄他。腦子里出現(xiàn)康臻在電梯里那個調(diào)皮的笑。渾蛋。

    「少白，你生我的氣可以，但是不要跟自己過不去，這半個多月沒用足墊，腳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齊少白在心里罵完渾蛋康臻，聽到徐揚這么問，心虛的點點頭，怕徐揚罵他。

    可徐揚沒有罵他，他只是長長的嘆口氣。

    「再來是…陸謙。」徐揚看看手機，轉(zhuǎn)到下一個要澄清話題。

    「陸謙啊，我想想該怎么說?！顾迩搴韲担攘艘豢诰?，大概是有點刺激，他皺了下眉頭，有點困難的嚥下去。

    「陸謙其實沒什么好說的，剛剛我說的那些大概就七八成了。我對他的感情，很大一部份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我好像非常喜歡他，但是那個“他”其實是不存在的?！?/br>
    「跟陸謙說開來的那一晚，我就把心收回來了。一開始，我以為會很困難。但其實也還好?！剐鞊P慢慢的回想：「你住到我家里第一天晚上穿的那套睡衣，就是我以前給他備的。我一直非常珍惜的收著，結(jié)果你一來，我就翻出來給你穿了，完全忘了那曾經(jīng)是我要留給他的。齊少白，你總是很輕易的，能夠讓我忘記他的存在。即使是在我以為自己還很喜歡他的時候?！?/br>
    「我能跟你走到一塊，也得感謝陸謙。他比我自己還早看出來我已經(jīng)對你動心了，」徐揚捂著喉嚨咳了好幾聲，才又繼續(xù)說：「我生日那次，我讓他去付蛋糕錢，他就已經(jīng)罵過我。他說我應該要跟你說清楚我跟他的事?？晌覜]聽進去。在我心里，我跟他根本沒事。」

    「我之前跟你交代我的過去，我都說了康臻，可是卻沒提到陸謙。我想，你可能覺得我故意回避吧！」

    齊少白垂下眼睛，默認了。徐揚搖頭：「不是的，我沒提他，只是因為他排不上?！顾斐鍪持父兄?，戳著自己的心口：「他在我這里，在我的愛情里，根本沒他這號人。」

    「怎么會？謙哥那么好，你也是真的喜歡過他。你，你們后來，走得那么近…」齊少白越說越小聲。他是真的很想問清楚徐揚到底怎么想的。不要只是為了哄他而否認自己對陸謙的情感。

    「我跟他走得近？呵，少白，你仔細想想，陸謙生病在家休養(yǎng)那一段時間，到底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多，還是我？」徐揚不滿的撇撇嘴：「你那時三天兩頭往他家跑，做飯給他吃，我自己只能去外面吃。你好不容易回家了，跟我說的也都是陸謙的事，如果說要吃醋，我才是那個應該吃醋的人吧？」

    「可，我以為你想知道，你問過的呀。」齊少白有點吃驚。

    「我就問過那一次。陸謙剛出院，我關(guān)心一下他生活作息不過份吧？誰知道你后來一連報告了兩個月?！?/br>
    「……」齊少白被徐揚噎的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齊少白又說：「你剛剛說，你喜歡的陸謙是你自己想像的人設，其實你跟他不熟。可…后來熟了吧。后來你認識的謙哥應該比你想像的更好了。我，我怎么可能比的上他…」齊少白又開始垂頭喪氣。

    徐揚點點頭：「的確，后來我認識的陸謙的確比我當時想像的還要好?？墒?，那關(guān)我什么事？」徐揚看著齊少白：「我已經(jīng)有你了，陸謙再好，都跟我沒關(guān)係了?！?/br>
    「少白，我想像的，不只是陸謙的人設，還有一個我自以為完美愛情的模樣。我以為陸謙那樣的人才能給我一個那樣的愛情。成熟，優(yōu)雅，穩(wěn)定…」

    「可我遇到你、有了你。你讓我看見另外一種愛情。熱情、有趣、新奇、乾柴烈火，不是那么完美卻讓我怦然心動。我好像重新活過來了?！?/br>
    「你問我你怎么可能比的上他?！剐鞊P皺眉：「我不知道你想跟他比什么？比外貌身高？比工作能力？還是比…在我心里的重量？」

    「論身高你是沒他高，但你站在我身邊，跟我配合的剛剛好。論外貌，這個很難說，陸謙挺帥，但你也不差。站在我曾經(jīng)是你男朋友的份上，這一票我投給你。不過靳朗可能也會投給他…」徐揚聳聳肩，無能為力的樣子。齊少白紅著眼睛卻忍不住笑出來。

    徐揚繼續(xù)說：「論工作能力，陸謙比你早出來工作這么多年，經(jīng)驗是比你多的，但你的學習力強，態(tài)度認真，假以時日肯定能趕上他。我想這點陸謙也不會否認?！?/br>
    「如果，你是要比在我心里的重量，我真的沒法回答你…」徐揚很苦惱的揉揉太陽xue：「不在同一條基準，怎么比？」

    「陸謙是我的朋友，而你是…我的人。要怎么比？」

    「你不要問我，你跟陸謙同時掉到海里，我會去救誰？」徐揚說：「我不會游泳，陸謙會。我會讓陸謙去救你?！顾粗R少白：「陸謙是我很看重的朋友、是兄弟、是我可以託付重任的人?！?/br>
    「但不是愛人?！?/br>
    齊少白聽到這里，終于放下所有的防備，一顆心被流進身體里的眼淚浸泡的又酸又軟，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哥…」

    徐揚點頭算是回應，他讓喉嚨休息一下，又說：「如果，在我們交往的那段時間，我對陸謙有什么作為或舉動讓你誤會了，我跟你道歉。他那時候情況很糟，我可能沒把握好對朋友的分際，讓你多想了?！?/br>
    「可是少白，也別對我那么不公平。我對陸謙，與你對你謙哥都是一樣的。他是個好人、好朋友，沒道理你對他的付出就是坦蕩蕩的友誼，而我對他的付出就是…見不得人的齷齪…」徐揚開始有一點哽咽，他看起來真的很難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活成愛人眼里的卑鄙負心漢。

    「不是…哥…不是這樣…」齊少白著急的想說話，被徐揚打斷。

    「少白，剛剛我說了這么多，你都能明白嗎？我有澄清你的疑問嗎？還是，你還有什么想要問的？」

    小齊吸著鼻子說：「沒有，沒有了。我都知道了。是我不應該…」徐揚輕輕的搖頭，再度打斷他的話：「那我也還欠你一個道歉。」徐揚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的不像話，但是他還是撐著把話說完：「在我們交往的這十個月里，我一直都很快樂。我以為你也是。是我太粗心了，我真的很差勁。追你的時候，追的讓你沒感覺，交往的時候，也沒能讓你真的快樂。對不起?！剐鞊P也吸吸鼻子：「我答應過的，我答應過你mama要讓你快樂的。」

    他看著齊少白，輕聲地說：「我還是搞砸了，是不是？」他笑的很苦澀。

    齊少白一直搖頭，眼淚流個不停。

    「少白，你聽好。這十個月里，你得到的是我完整的感情，不是敷衍，沒有欺騙。我可能做的不夠好、粗心大意漏東忘西，甚至你的生日禮物我老早都備好了，卻還是給忙忘了，」他長長的呼出一口酸氣，調(diào)整了情緒又說：「可是你要記著，這段時間你的付出沒有白費，我是真的很珍惜的。你不要覺得自己錯付了，也不要懷疑自己不曾得到?！?/br>
    齊少白哭的說不出話來。

    「少白，你很好。答應我，以后如果還遇到疑問，不要第一時間就退縮。要問清楚。你值得任何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br>
    齊少白點頭。

    「還有，」徐揚拍拍桌上裝鞋墊的盒子：「無論如何也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任何情況下都要把自己照顧好。不然，齊mama會傷心的，我也會傷心?！?/br>
    齊少白紅著眼睛流眼淚，繼續(xù)拼命點頭。

    徐揚站起來走向齊少白，齊少白也站起來跟徐揚對望。他眼淚一直流，哭的鼻尖都紅了。而徐揚，眼睛里都是血絲。

    他伸出手抱住齊少白，溫柔的拍著他的背：「少白，我答應過你mama，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家人。這個承諾不會變，你要記得，我永遠都是你的哥……」徐揚的聲音嘶啞的幾乎發(fā)不出來，語氣里帶著nongnong的憂傷：「我…跟林凱一樣，永遠都會支持你，是你背后的力量。」齊少白拱在徐揚懷里拚命點頭，泣不成聲。

    徐揚側(cè)頭輕輕吻在齊少白的額際：「希望你快樂。希望你能遇到一個真正讓你快樂的人?！?/br>
    徐揚閉上眼睛，腦中出現(xiàn)齊少白趴在床上大哭的模樣，他像孩子般的鬧、拳打腳踢的哭喊：

    “…我那么喜歡你，可是為什么在你身邊這么不快樂啊…”

    “為什么不乾脆一點讓我走。我都已經(jīng)那么難過了，你怎么看不見？為什么不放過我…？”

    徐揚心如刀絞。

    「少白，你要保重?！剐鞊P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最后，我就……不留你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