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白的鞋墊
齊少白跟林凱開開心心的回家,路上經(jīng)過林家的飯館,還先進(jìn)去跟林爸林媽打了招呼。 「林爸林媽好。今天都除夕了,還營業(yè)?。俊过R少白問。 「沒有沒有,就是趁著今天沒營業(yè),過來整理一下。」林mama看到齊少白很高興,拉著他不放,一個勁兒的問他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好了啦,你先讓齊齊回家放行李,晚上就一起吃飯了,要聊到時候再聊。」林爸爸拽著一根拖把也笑著的跟齊少白打招呼。 從林家小館出來,齊少白感嘆真是十幾年來都沒變,林爸林媽還是活力十足。 「說到這個,齊媽這兩年倒是老了很多?!沽謩P忽然神色嚴(yán)肅。齊少白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我媽她,到底怎么了?上次電話里我問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她說沒有,可聲音聽著,就是覺得不對勁?!过R少白有點擔(dān)心。 「我媽也覺得不對勁,可是你媽堅持沒事,還是照常來飯館幫忙,看著手腳還是跟以前一樣俐落,只是精神差一點。我們就猜啊,會不會是跟你有關(guān)?」林凱怕給小齊壓力,又不得不說,很為難地開口:「她可能是因為太擔(dān)心你。」 「哎,她是一定擔(dān)心的。不過她這次不但要我回來過年,居然還要我?guī)信笥鸦丶摇!?/br> 「什么?你交男朋友了?」林凱大驚:「那你怎么沒帶人回來?」 「嗯,才剛剛交往,想等再穩(wěn)定一些再說。」齊少白將徐揚那套搬出來。 「……」林凱想了一下:「剛剛路口那輛車,是他吧?你男朋友?」他皺著眉又想了想:「都到家門口了還不進(jìn)來。他…有沒有問題啊?他的車那么漂亮,一看就是有錢人……你們…」林凱聲音忽然拔尖:「你們該不是再玩什么包……」 齊少白氣的將手上的大袋小袋都丟在地上,上去就掐住林凱的脖子拼命搖晃:「包什么包什么?你有毛病???一天到晚都在亂想什么?網(wǎng)路上亂七八糟的看太多是吧?信不信我跟林媽說…」 「咳咳咳…你放手…」林凱被掐的不重,倒是齊少白一通亂搖,把他晃的頭昏腦脹:「我這還不是擔(dān)心你,怕你被欺負(fù)了…」 「誰會想要包養(yǎng)我這樣又瘦又小的,神經(jīng)病!」齊少白又打了林凱好幾下、踢了他一腳,才撿回地上的袋子,氣噗噗的往前走。 「哎,你別走那么快啊,」林凱跟在后面追著他的背影,追著追著又覺得怪怪的:「齊齊,你停下來…」 齊少白聽到林凱罕見有點嚴(yán)肅的聲音,不得不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他:「怎么了?」 「你走過來?!沽謩P說。 齊少白往林凱方向走去,走了四五步,直到了林凱跟前才停下。 「到底怎么了?」齊少白很疑惑。 「你的腳?好了?」林凱很高興地扶著他的肩膀,把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你治療好啦?大城市就是不一樣,這小毛病果然一下子就好了?!?/br> 「不是治療好的。我用了鞋墊。」齊少白跟林凱簡單的解釋了一下,還為了幫徐揚說話、洗清包養(yǎng)的罪名,他告訴林凱,這鞋墊是他男朋友帶他去做的,說是圣誕禮物。 「嗄?鞋墊當(dāng)圣誕禮物??」林凱若有所思:「你們交往多久了?」 「差不多三個月吧?!?/br> 「齊齊,你老實告訴我,他真的對你好嗎?」林凱很認(rèn)真地看著齊少白。 「好…好啊…你怎么會這么問?」齊少白真的一臉茫然了,從路口走到現(xiàn)在,邊聊邊玩也才十幾分鐘的時間,而且還沒怎么提到徐揚,怎么他就已經(jīng)黑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一個開那么貴的車的人,在交往三個月的黃金熱戀期,圣誕節(jié)只送你鞋墊?」林凱語氣充滿疑惑:「人都到路口了,也不愿意到你家見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這樣還叫對你好?」林凱越說越不高興:「他該不是嫌你吧?嫌你窮?嫌你的腿?」 「……」齊少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陰錯陽差的誤會:「嫌什么呢,他是我公司的老闆,本來就比我有錢很多,而且也早就知道我腿的問題了。如果他真的嫌棄我跛腳,一開始就不會追我了,懂嗎?」 「那你不喜歡鞋墊,你為什么不說?」 「……」又一次啞口無言。 小齊不喜歡鞋墊的事,要從國一說起。那時大家剛從小學(xué)升上國中,半大不小的孩子,個個心浮氣燥,一點小事就能鬧起來。 那天,齊少白數(shù)學(xué)小考又考了個全班最高分,這已經(jīng)是他這學(xué)期連續(xù)第三次贏過數(shù)學(xué)小老師了。那個數(shù)學(xué)小老師是個漂亮又好強的小女生,一拿到考卷就哭出來。 班上有一個小混混,謝玉寬,很喜歡她。看她因為考輸齊少白而氣哭,當(dāng)下就不爽了,揪了幾個哥兒們,放學(xué)時間將齊少白堵在教室,不分青紅皂白就一陣打。倒也不是真的打,就一堆人推來推去,踩的齊少白鞋都脫了腳。幾個圍在外圈的傢伙將他的鞋子踢過來踢過去,踢到里面的鞋墊都掉出來。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齊少白是為了想耍帥增高用,直到他們把他兩隻鞋子的鞋墊都拉扒出來,發(fā)現(xiàn)他只一隻鞋里有多墊了兩個鞋墊,另一隻沒有,這就奇怪了啊。 忽然,有一個人想到什么似的,指著齊少白的腳:「啊,我知道了,他長短腳。我鄰居也是這樣?!?/br> 「長短腳?走路是不是這樣?」開始有人故意夸張的跛腳走路,一扭一扭的像鴨子一樣,引得眾人大笑。 「學(xué)得很像啊,沒跛腳真是可惜了…」齊少白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冷冷地說。 他沒想到自己偷偷放鞋墊在鞋子里的事會被發(fā)現(xiàn)。 正是好面子的年紀(jì),齊少白剛剛國小畢業(yè),想著國中到一個新環(huán)境,大家彼此都不認(rèn)識,他有機會偽裝一下,偷偷在鞋子里塞了鞋墊,假裝自己是正常人。結(jié)果在國小微跛了六年也沒什么同學(xué)取笑過他,反倒是現(xiàn)在,一群人圍著他,惡意模仿跛腳走路。 過去因長短腳所受到的嘲諷,全部加起來都還沒這一次“裝正?!眮淼男呷?。這樣被當(dāng)眾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實在非常丟面子。 「哈哈哈…跛腳就跛腳,還穿鞋墊裝正常,丟不丟人???」 「高材生也想耍帥?。俊?/br> 「同學(xué),老師說要接受自己,你這樣否認(rèn)自己是跛腳,不好吧?」 他的鞋墊被丟來丟去,他看著這幾個同學(xué),玩鞋墊玩的正開心,也不好打擾人家,默默背起書包走人。 第二天齊少白才剛剛踏進(jìn)教室,一時腦筋沒轉(zhuǎn)過來,以為那幾個白癡從昨天一直玩鞋墊玩到今天早上。他站在教室后門,看到那幾個在講臺上用鞋墊玩拋接游戲,他們在全班面前大聲嘲笑他的跛腳和他的鞋墊。 他嘆了一口氣,想要離開這個教室,才剛往外走一步,就聽到一聲脆生生的爆喝:「你們夠了沒有?」數(shù)學(xué)小老師從位子上站起來,握緊拳頭氣得渾身發(fā)抖。 領(lǐng)頭的渾小子看到心儀的女孩氣的又紅了眼眶,連忙說:「我們是在替你報仇啊,你別生氣…」 「替我報仇?我跟他有什么仇?我自己考輸人,是我自己不夠好,干他什么事?人家憑實力贏得的第一名,他到底哪里做錯了?」 「可是…你哭了呀…」小渾蛋謝玉寬還是一臉茫然。 「我哭是因為我錯了一道不該錯的題,回家怕被我爸罵。那你要不要去我家打我爸???」女孩越說越生氣。 「……」謝玉寬當(dāng)然不敢對未來岳父大人動手。 其他人見大哥被嫂子罵得臭頭,忍不住跳出來說話:「他…他…太裝逼了,長短腳還穿鞋墊,不敢讓人知道,他想騙誰???」 女孩瞇起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那個人:「是啊,哪像你這么光明磊落,腦殘都不怕人知道…」 其他同學(xué)驚訝中也忍不住笑出聲。 可是女孩沒笑,她看著謝玉寬輕聲地說:「你以前說過,你最喜歡看我長頭發(fā)的樣子,說我漂亮,是嗎?」 謝玉寬不知道為啥女孩忽然轉(zhuǎn)了個話題,但還是愣愣地點頭:「嗯!很漂亮…」 「你知道我為什么留長頭發(fā)又從來不綁起來嗎?」女孩頓了一下,下定決心般地撩起長發(fā),露出左邊耳朵后面半個手掌大小的長型深色胎記:「因為這個…」 「我也裝,我不喜歡我這個胎記,所以留長頭發(fā)把它蓋起來,假裝我身上沒有胎記…」她放下頭發(fā),問他:「你是不是也要過來把我頭發(fā)剪了、抓去游街?」 幾個人都愣住了。女孩繼續(xù)說:「每個人都希望讓別人看到完美的自己,那有什么錯?我們傷害了誰、妨礙了誰?」她眼淚流下來:「誰想要身上有這么丑的胎記?誰想要長短腳?我每天都害怕有人過來撩我的頭發(fā),連風(fēng)吹過來我都緊張。我都…我都害怕你看到以后會覺很丑…會…不喜歡我了…」女孩抽抽噎噎地說完,摀著臉哭了一會兒,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怎么會呢?我怎么會因為胎記…就不喜歡你…」謝玉寬看女孩還哭得那么傷心,慌張得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別哭啊…」 女孩情緒平復(fù)下來,臉上還掛著眼淚,就從書包里拿出一條發(fā)圈,俐落地綁起自己的頭發(fā):「算了,不喜歡就不喜歡,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了。熱死了,老早就想把頭發(fā)綁起來…」女孩說完話直接坐下來,拿出書包里的英文課本開始背單字。 班上同學(xué)這時才慢慢回過神來,開始小聲的議論紛紛。 謝玉寬站在講臺上抓著齊少白的鞋墊,不知所措。他走下臺,走到女孩的桌子旁邊,誠懇地說:「對不起?!?/br>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古㈩^也不抬的說。 謝玉寬看著正想偷偷走回座位的齊少白:「嘿…你,」他直直走到齊少白面前,一隻手將鞋墊遞還給他,脹紅著臉,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對不起。」 齊少白默默接過鞋墊,然后轉(zhuǎn)身走到教室后面,把被玩爛的鞋墊丟進(jìn)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