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 13.4
還認得出來,所有的街道跟景象,但是他沒有力氣再跑下去了。 即是是下雨天,卻也不是沒有人在走動,他看到人就轉(zhuǎn)彎,如此反覆,但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還是在這個令人感到痛苦的地方,那時他覺得靠自己永遠都走不出去了,彷彿置身在巨大的迷宮當中,絕望的讓人想直接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拖著身子,走到公園的長椅上坐著。 他以為自己的思緒很清晰,事實上除了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快點離開這里之外,他已經(jīng)無法好好的思考了。 若要冷靜下來,就必須停止那些膨脹的情緒,那已經(jīng)是深植內(nèi)心的道理,也可以嘲笑自己到底是在失控什么,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不過是被剪了頭發(fā),到底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過是燒壞了作品,到底有什么好難過? 不過是跟家人吵了一架,不過是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不過是死了一隻寵物,若有什么東西值得放聲哭泣,那絕對不會是現(xiàn)在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這樣說起來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許多,所以現(xiàn)在一定也可以,只要做點什么,還是可以全部忍耐下來。 他拿出手機,滑開螢幕,想要撥電話,但是雨水讓觸控變得很不良,讓他試了很久都沒辦法打出去。 好不容易打出去了,電話那頭宣告這支電話是空號,但他只是放下來,努力撥了一次又一次。 號碼可以輕易地變成空號,但他要怎么樣才能把那些數(shù)字從腦海中抹去? 就是記得太清楚了,連細節(jié)都那么明白,他才總是搆不到痛苦的邊境,只能永遠在那里浮沉?;蛟S曾經(jīng)因此而憎恨,但此刻他只需要有人接起電話,太過巨大的不安讓那份渴求迫切到忘了自我,簡直到哀求的程度,什么都顧不得了。 一次就好,拜託接起來,他已經(jīng)反省很久了,所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就能去解釋一切,真的就可以好好地把真心話說出來,就能知道為什么自己還在這里呼吸。 他不想要在廣大無邊的夜里,只有自己一個人。 最后他連撥電話都沒辦法了,什么都爭先恐后地啃噬他的身體,只能用僅剩的意識,去感受口袋里堅硬冰冷的東西。 他慢慢的把手探進去,把那隻藍灰色的美工刀拿出來,那會是很快的事情,也會很輕松,但是肯定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當真的有什么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才真的會有很多人毫不困難地注意到你,注意到痛苦而狼狽的你。 但是真的想死的人,是不會想么多的對吧? 「美工刀很危險的。」 一片陰影壟罩上來,用不算快卻讓人沒辦法反應的速度,把他手里的美工刀拿走。 什么都沒辦法如愿,所以當美工刀被拿走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感到憤怒,直接站起來對著那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人大叫:「還給我!」 聽到那個聲音時可能就猜到了,不是沒有想過這種結(jié)局,但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局。 只有那個人,他不想被他找到。 那隻手把刀子拿得遠遠的,簡直像是在欺負小孩子的把戲,這他覺得羞憤,手足無措帶來的暴躁跟失控,讓他直接矮身一腿掃過去,并且抓著他的脖子往前施力。 把人摔在地上是他在跟別人打架的時候通常會先做的動作,無論怎樣,普通人再爬起來會需要時間,在那段時間他就能把人打到求饒。 但他沒有心思去揍他,他只想把東西拿回來,僅此而已,只是自己的力氣是不如人的,所以怎么樣也沒辦法拿出緊攥著的美工刀。 毫無辦法,對任何東西都是這樣,所以只能卑微的感到無地自容。 「你到底來干嘛……」 他一直覺得放聲大哭是多么矯揉做作的事情,尤其對于一個男生來說更是如此,他太討厭那種感覺了,卻還是會有怎么忍也忍不住的時候,在這個人面前更是沒辦法克制。 把所有力氣拿來在別人面前流下眼淚,幾乎等同于在別人面前報廢了自己,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他多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不健全了。 藍學溫好像說了些什么,但那些聲音都融在雨中了,隨后一隻手把他拉進懷里,溫柔的撫著他的背,心疼的摸著他的發(fā)絲。 那太令人害怕,卻又沒辦法拒絕,選項從來都只有一個,就是沉淪。 令他沒轍的事物,除了認真的人之外,還有真切的,全心全意的溫柔,尤其是他給予的,可以讓他同時覺得要被毀滅一般的深深抗拒,又是那樣的想要依賴,所以最后崩潰的承認了。 對不起,我真的很需要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 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怎么也忘不掉那個人。 對不起,我好想死。 「我好想死……好想死。」 不知不覺只剩好想死這句話不停的重復,像是壞掉的留聲機,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使用其他的話語,情緒一旦潰堤了,不到水流盡時是不會停止的,止不住顫抖,也不知道該怎么停下來。 總是說我很好。 但事實上只是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忍耐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夠哭著說我很不好。 「不要那樣……是我的錯?!?/br> 那個擁抱用力的深刻,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藍學溫失措的吐息里,也有著深刻的哀傷。 「回來好不好?」 他在耳邊低聲的,急切的說。 回到我的身邊,好嗎? 林漉辰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混亂中,崩潰中,雨水中,明白了話語的意思。 他疲憊而無助的答應了,隨后被攙扶著站起來,不知道要去哪里,卻在往前走,朝著也許是最初就註定的未來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