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 12.8
那個晚上,城市下起了雨。 林漉辰騎了好久,沒有帶雨衣,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海里騎上來,但沒關(guān)係,他從來不習(xí)慣帶太多東西,也沒有穿太厚重的衣服。 生理上一切都可以忍受,只是雨水遮蔽了視線,讓他的行路看來有些危險。 被撞死倒也樂的輕松,只是會造成別人的困擾,還是算了,這大概是第一百次推翻自己這樣的念頭。 還能想那些事,可能代表他還不怎么想死吧,關(guān)于自己的想法,連自己都一無所知。 他轉(zhuǎn)過熟悉的彎道,看著身邊的燈火像是漸層一樣逐漸減少,來到熟悉的住宅區(qū),卻也有哪里變得不一樣,喜歡的咖啡廳已經(jīng)換成理發(fā)店,記憶里的空地也成了建地,一切變換像曇花開落一樣迅速。 可變得最快的還是人,人變了,事物才會變。 在最后一棵行道樹那里過馬路再右轉(zhuǎn),進去小巷子里,再左轉(zhuǎn)走到第四戶,就是家了。 他在路口觀望,一樓明亮的燈光讓他不想往前,他明明有說過會很晚回家,目的就是等所有人都去睡覺,那樣就什么都可以不用面對。 但就是有一個人,總要坐在那邊等,看著從二手書店買回來的文學(xué)書,或者什么都不做,就在等他,用緊蹙的眉,令人不快的眼神。 已經(jīng)半夜兩點了,他早就該知道的。 早死晚死都是死,他還是慢慢地騎過去,把車子停好,然后用之前mama去另外打給他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大門。 電燈或是家電都是有聲音的,像是某種動物發(fā)出低沉而不間斷的輕鳴,構(gòu)成龐大的寂靜,從耳朵灌進整個身體,使人不得不繃緊神經(jīng)。 很多小動作都是自己沒有察覺的,比如緊握的拳頭,比如擰在一起的眉間,還有下意識不善的眼神,如臨大敵,全副武裝的面對眼前也十分難看的臉色。 從來不會是他主動開口,無話可說,也沒必要說,他多希望林巽堂也可以識相點。 「這么晚才回來,你是怎么騎的,濕成這樣?」 之前總是被告誡不要頂嘴,殊不知閉嘴也是引燃戰(zhàn)火的一種方式。 「你是啞巴嗎?」 他把鑰匙丟到鞋柜上的鐵盒里,「課就上到那么晚,又沒帶雨衣,不然你想怎樣?」 事實上五點就下課了,按照正常的速度大概八點就能到,只是他在那之前去了李慕的家看了幾眼,在那里他沒被虧待過,至少看到李慕的父母在里面忙碌的模樣,能讓他心情稍微平復(fù)。 而且他從來不覺得在家人眼里謊言是否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想吵架,那就大肆的吵。 他沒有好好的看著林巽堂,自己像是扔了顆未爆彈,卻不想看它爆炸,因為早就膩了。爆炸會掀起怎樣花火,如何漫天塵煙,他都知道。 然而,遲遲沒有反應(yīng),他聽到的一直只有自己的心跳聲,等到走上樓,到房間前才傳來摔書本的聲音。 那其實是很反常的,身體的疲累讓他沒心思去細想。 把東西放好,他打開衣柜,尋找還能穿的衣服,衣料全部黏在身上讓他很不適,還是先換掉在來打算之后的事。 但是有那里不對勁,又翻了一下,確認過自己買的所有衣服,他終于確信── 衣柜被翻過了。 那時離家,的確是把所有會引人誤會的東西通通帶走,但是唯獨一件洋裝沒有帶到,過了很久想起來,他還想家人至少不會侵犯隱私到這個地步。 多么天真啊,到底奢望有什么能相信的? 但是事到如今,連這個也都無所謂了。 衣柜里為什么會有女裝呢? 那時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心里一緊,立刻把視線轉(zhuǎn)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要怎么樣才能解釋清楚,他只是很喜歡洋裝的形象,只是想要掛著收藏,或是拿來當(dāng)作描摹用的素材,沒有要穿的意思,就像是喜歡唇膏的顏色跟香氣一樣,要怎么樣才可以不被誤解? 他相信李慕的為人,卻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嘿,別那么緊張,就算是你的我也不會怎樣啦?!?/br> 而從衣柜后面探出來的微笑是多么溫和。 「一個人是不該因為喜好而被討厭,況且我覺得你就算穿女裝也很適合喔。」 那是被救贖的瞬間,卻可能是那個人跌進地獄的開端,因為他只覺得高高提起的心被放了下來,而沒有察覺到那人眼里的復(fù)雜。 「穿來給我看看嘛?!?/br> 李慕拿著那件白色碎花洋裝湊到他面前,他笑了笑,伸手接過,小心翼翼的摺好。 「我才不要穿,噁心?!?/br> 憎恨世界充滿偏見,卻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構(gòu)成罪孽深重的一份子。 一個人不該因為喜好被討厭,那時李慕就把期望隱晦的表現(xiàn)出來,只是輕而易舉地被他忽略了,一次又一次的,他只顧著為自己沒有被嫌惡而感到開心。 如果自己那時接受了,那一切會是什么樣子呢?無論在任何地方,身旁一定會有一個人相伴的吧!那樣一來,那個學(xué)弟也用不著受到這么慘重的傷。 如今心理能夠依靠的,也只有這樣蒼白而虛幻的想像了。 但是,再一下就好,這兩天之內(nèi)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只要忍耐過去,一切都將迎來終結(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