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平亂
眾人騎沒多遠,突然就看見一名揹著五木瓜印的信使快馬加鞭地趕來,一看到他們就趕緊拉住韁繩,停下馬問道:「這邊的幾位大人,請問舉辦喪禮的萬松寺是朝這方向嗎?」 小平太答道:「沒有錯啊,我們剛從那邊過來的,你有什么事嗎?」 信使答道:「我有十萬火急的訊息得讓主公趕緊知道,多謝各位,就此別過!」還沒等眾人答上話就又快馬加鞭地走了。 彌七郎等人一陣疑惑,決定尾隨信使返回萬松寺。 一到萬松寺,看來眾城主都已上完香,正準(zhǔn)備離去,平手爺站在門口一一安撫眾人。 那信使跳下馬,一見到平手爺就趕緊說道:「平手大人,有件十萬火急的事情得向主公報告,請問主公人在何處?」 平手爺說道:「他現(xiàn)在不在這邊,有事先向我報告。」 「鳴海城主山口教繼叛變,現(xiàn)在鳴海城已經(jīng)換上今川家的旗印了??!」信使的消息引得在場不論城主百姓皆人心惶惶。 林通勝抓住平手爺手臂說道:「五郎左,你老糊涂了嗎?剛剛應(yīng)該讓信使到房里去報告才對的啊!」 「唔…我剛剛一直在想著殿下的事情,一時不察……」平手爺回道。 「林大人,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柴田大人顯得毫不驚慌,「平手大人,我現(xiàn)在就返回下社城點齊人馬,一個時辰后在那古野城見?!?/br> 「唔,但是殿下人現(xiàn)在不在,我不能擅自發(fā)出陣觸動員兵馬啊?!蛊绞譅斠荒槥殡y。 柴田大人聽了臉色一沉,頗不以為然,「都這種時候了,而那傢……殿下又是那副德性,你是要顧慮他還是要顧慮整個織田家?」 「欸?不一定要信長殿下來發(fā)出陣觸,信行大人不也是一門嗎?」彌七郎不認(rèn)得說話的這人,但他顯然沒考慮也在場的織田信光大人,「不如我們就讓信行殿下率領(lǐng)我們?nèi)ビ懥P逆賊吧?」 彌七郎左顧右盼,沒看到信行,倒是林通勝一臉尷尬地說道:「是這樣的,信行大人剛剛被撒了滿頭香灰,已經(jīng)先離席去梳洗了,待會我一定把話代為轉(zhuǎn)達?!?/br> 領(lǐng)頭的人通通不在場,有些人顯得手足無措,有些人卻看起來樂得輕松。 「那么我們先回城待命,要是收到陣觸的話,一定立刻帶齊兵馬趕到那古野城下,告辭了。」拋下這句話之后,城主們接二連三地離開,絲毫不給平手爺面子。 「這就是不得人心的明證,平手大人,我先返回下社城動員兵馬,請你好好反思一下是否還要繼續(xù)支持殿下這樣的人。」柴田大人說完后,自行拉了一匹馬,和自己的隨從離開了。 到此阿狗覺得已經(jīng)不用再繼續(xù)看下去了,便拉了彌七郎等人悄悄地離開。 要找到吉法師倒不是件很難的事情,阿狗、彌七郎、小平太、勝三郎一行人帶著毛利新助從萬松寺騎馬出發(fā)后,心有靈犀地同時朝著津島的方向前進。然而騎到半路,阿狗卻硬生生叫停,眾人當(dāng)下才想起吉乃已經(jīng)嫁為人婦,此時的她反而正是吉法師最不會想去見的人。 幾經(jīng)討論之下,最后決定由彌七郎帶路,來這個他曾經(jīng)和吉法師一起來過的地方。 這座山丘稱不上相當(dāng)高聳,不過在濃尾平原一帶,已經(jīng)足夠把附近的城池盡收眼底了。當(dāng)年吉法師帶著彌七郎來這邊觀察大濱城地勢的時候,也不過長了幾顆稀稀疏疏的小樹,如今當(dāng)年的小樹已然壯大,旁邊又多長了些林木,再過幾年就會成為一座長在山丘上的小樹林吧。 他們下馬把馬匹安頓好后,一路爬上緩坡,撥開幾叢枝葉,便在一棵樹下看見吉法師箕坐著眺望遠方的背影。 阿狗轉(zhuǎn)頭便叫新助先回那古野城通知眾人找到吉法師了,新助輕輕應(yīng)了幾聲便轉(zhuǎn)頭離開。 剩下的眾人正躡手躡腳想要靠近時,背對著眾人的吉法師卻突然開口道:「原本我想要去找吉乃的,但后來想想,她反而是我這時最不該去找的人。」 小平太問道:「哎!你怎么知道我們來了?」 吉法師也沒回過頭,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先不說遠遠就聽到你們的馬蹄聲了吧,你們走路時衣服的摩擦還有撥開枝葉的聲音也不算小。」 幾個人來到吉法師身邊坐下,吉法師便開口問道:「家里吵翻天了吧?」 「吵到整個天都翻過一遍了。」勝三郎開玩笑道,眾人因此笑了一陣。 勝三郎看了阿狗一眼,阿狗輕輕地?fù)u了搖頭示意先別急著說出來。 吉法師笑完卻是長吁了一口氣,「原本我以為只要表現(xiàn)得比所有人都強悍,他們就會服我,結(jié)果反而被教訓(xùn)了一頓。說來也是,一群在沙場上征戰(zhàn)十幾年的老頭怎么可能會怕一個黃毛小鬼呢?」 眾人聽完沉默了一會。 然后竟然是小平太先開口了,「我說…阿吉啊,你會覺得我是因為怕你才會服你的嗎?」 吉法師聽了后想了一下,然后欣慰地笑了笑,「當(dāng)然不是,我也從來不覺得你會怕我?!?/br> 小平太聽完立刻拍了一下大腿,「說得沒錯!連我都不怕你了,那些老頭子當(dāng)然也不會怕你!所以啊,你得找別的招才行。」 眾人還等著小平太接著說些什么,結(jié)果他傻楞楞的回望眾人,「干嘛?我講得太好讓你們呆住了嗎?」 勝三郎「蛤」了一聲,「就這樣?」 小平太回答道:「不然你們還想聽什么?」 阿狗在旁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不然你當(dāng)初為啥會服吉法師?論身高,你高了他一個頭;論力氣,你力量也大他不少。所以為啥當(dāng)初我遇見你們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你的頭了?」 小平太搔搔腦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干嘛的時候,阿吉總是知道要做什么。反正,聽他的話總是有好處拿,不知不覺就變成他作主了?!?/br> 「說到這個,」勝三郎聽完笑了笑補充道,「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大概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幫十三、四歲的混混。那時他們個頭比我們高、力氣比我們大,人數(shù)也比我們多,正面跟他們對上總是被打得滿地找牙,還記得阿吉那時怎么帶著我們解決他們的嗎?」 這段故事遠在彌七郎加入之前,他好奇問道:「你們是怎么解決的?」 阿狗插話道:「那時候啊,阿吉拉著我跟蹤他們好長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他們每隔四、五天就會去津島的酒屋喝個大醉,然后半夜三更時才搖搖晃晃地離開津島回自己村里?!?/br> 勝三郎接了下去,「所以啊,阿吉就拉了我們,還有彥六、新助、久作……還有誰來著?躲在路邊埋伏,等到他們半夜三更醉醺醺地經(jīng)過時衝出來打她們個措手不及?!?/br> 小平太也說道:「那一次真過癮啊,把長久的怨氣一口氣全發(fā)洩出來,那幫人有的跪地求饒,還有人當(dāng)場尿濕褲子,嘻嘻??傊翘煲院?,那群小混混看到我們就自動閃得遠遠的,那時我們才八、九歲大耶?!?/br> 大家笑了一陣,阿狗又講道:「我還記得有一次跟家里人徹底鬧翻離家出走,是因為阿吉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跟家里人和解,我才能回荒子城繼續(xù)住在那邊。」 勝三郎也說了,「有一回我跟阿吉說我喜歡津島一個叫阿香的女孩,于是從那次以后阿吉總是刻意讓我在那女孩面前出風(fēng)頭,還製造機會讓我跟她獨處,讓我最后能成功抱住她。」 吉法師插話道:「結(jié)果你嫌人家有口臭。」 眾人哈哈大笑。 勝三郎解釋道:「欸,不過最后是她把我甩掉的,我可沒始亂終棄喔。」 「記得記得,你為了個自己嫌她有口臭的女人,哭得唏哩嘩啦的,哈!」阿狗在一旁揶揄。 「講了那么多當(dāng)年的往事,」勝三郎話鋒一轉(zhuǎn),「…阿吉,你有沒有注意到,幾乎都是你在出主意,我們只是照辦而已?!?/br> 阿狗也在旁補充,「在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一定都是你比別人先想出該怎么辦,而且?guī)缀醵寄苻k成。」 小平太頻頻點頭,「說得沒錯,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只是好兄弟而已,但因為你比別人都懂,所以你是我們的頭?!?/br> 彌七郎似乎也懂了,「所以你們是說,只要阿吉拿得出辦法來…,只要他證明織田家在他帶領(lǐng)下會更好…」 「眾臣自然沒有不服我的理由?!辜◣煱言捊恿讼氯ァ?/br> 「就是這樣?!贡娙水惪谕曊f道,然后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等笑聲止息,阿狗板起正經(jīng)臉孔,說道:「阿吉,有件大事得跟你報告?!?/br> 于是眾人和阿狗七嘴八舌地把鳴海城叛變的消息,萬松寺眾城主的反應(yīng)一五一十地向吉法師報告。 吉法師聽完站了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把視線投到一望無際的平原上。 「怎不早說?」他回過頭來對眾人說道:「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把這山口教繼收拾掉!」 眾人趕緊上馬,才行了幾里,便看見新助騎著馬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朝眾人大聲喊道:「喂!有新消息,大事不好!」 眾人策馬小跑了一會前去迎接新助,等新助在他們身邊停步時,早已騎到上氣不接下氣。 阿狗說道:「你怎么騎個馬也能這樣喘?乾脆別騎馬了,去城外跑個幾圈練練氣吧」 新助皺著眉頭看了阿狗一眼,又喘了好幾口氣,然后咕嘟咕嘟地打開竹筒,把里面的水喝了半乾,開口第一句話就說道:「山口教繼出兵了,目前正在攻打赤塚砦!」 吉法師聽了竟然揚起一邊嘴角,冷笑道:「哼,來得正好?!?/br> 阿狗向吉法師問道:「阿吉,眼下也不知有幾個城主支持我們,萬一他們不來勤王,要憑我們一城之力打他嗎?」 「那當(dāng)然,鳴海城是我爹在三河邊境設(shè)下諸多防衛(wèi)城群中最關(guān)鍵的支點,如果現(xiàn)在不趕快止血,整個三河邊境都會淪陷到今川家手里?!?/br> 小平太聽了便轉(zhuǎn)頭向新助問道:「新助,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嗎?」 「聽傳信的估計,大概有一千五百人?!?/br> 彌七郎倒抽了一口氣道:「一千五……把那古野城內(nèi)所有士兵包括馬回眾和一般足輕都拉出來也才九百人?!?/br> 眾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阿狗說道:「阿吉,我看還是等城主來勤王吧,最少還要有一座城的支援?!?/br> 新助聽了皺著眉頭說道:「可是你們也看見剛剛葬禮上那些城主們的反映了,我怎么看都覺得只有平手爺和柴田大人在著急的感覺?!?/br> 「不用等城主們!這次平叛絕對不能靠任何城主來幫忙?!辜◣煷嗽挻蟪霰娙艘饬稀1娙诉€沒反應(yīng)過來,吉法師便把馬鞭一揮,策馬騎了出去。 吉法師看沒人跟上來,又停下馬回頭對大家喊道:「快跟上來,那些城主都還在岸上看風(fēng)向,我要讓他們知道,風(fēng)是往我這邊吹的!」 彌七郎趕緊追了上去,其他人緊隨在后。 回程的路上又遇見三、四位馬回眾加入行列,原來平手爺返回那古野城之后,苦等不見吉法師返城,便將可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找人,這些馬回眾都是被派出來找吉法師的。 眾人離那古野越近,遇上的馬回便越多,每個都說平手爺相當(dāng)焦急地守在那古野城。 為數(shù)眾多馬的馬回一路護送吉法師直至那古野城。 等到終于穿越那古野城的城門,只見平手爺焦急地在集合場上來回踱步,而坂井政尚已經(jīng)集合了一大批馬回眾在廣場上待命。 「把盔甲拿上來,幫我著裝!」吉法師大聲喊道。 平手爺回過頭來,簡直喜出望外。他幫吉法師牽住韁繩,上下打量了吉法師一番,說道:「殿下,太好了,您平安無恙。老臣直至剛才都還在擔(dān)心您會不會干出什么傻事……幸好您看似沒什么大礙,太好了、太好了!」 「戰(zhàn)事怎么樣了,爺?」小姓已經(jīng)送上盔甲,幫助吉法師穿戴,他邊穿邊問。彌七郎等其他人也趕緊著上盔甲。 「啊,是這樣的,赤塚砦目前還沒有新消息,應(yīng)該是還在堅守。其他…各路城主的人馬正在集結(jié)當(dāng)中。」平手爺不疾不徐地回答,不過彌七郎不知為何卻直覺認(rèn)為他似乎想要隱瞞什么。 「已經(jīng)等不了了,我們現(xiàn)在立刻出兵!」 「啊、先等等,殿下……赤塚砦守備完善,一時半刻倒不會那么容易被攻下的。倒是殿下,那古野城現(xiàn)有的兵力算上馬回眾也不足一千,而敵軍有一千五百人之眾,勝算太小了,應(yīng)該先等各路城主集結(jié)才是上策?!蛊绞譅敵鲅詣竦?。 吉法師著裝完畢,戴上頭盔,向平手爺問道:「爺,我問你,鳴海城常駐兵力有多少。」 平手爺一聽,臉色便不太對勁,「大約四百出頭,但是殿下…」 「常備的武具有幾套?」吉法師又問。 「六百多具,殿下,我知道您想說什……」 「所以這多出來的一千多人,便是從附近村莊強拉入伍,既沒武裝、也沒經(jīng)歷過戰(zhàn)事的農(nóng)民,純粹是壯聲勢而已?!辜◣煵坏绕绞譅敶鹜辏詥栕源鸬?。 平手爺聽了后,越講越焦急,「殿下,您講的事情,老臣也有考量過,但是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就算您想以精兵取勝,但是人數(shù)差距這么懸殊的情況下……」 「兵貴神速,爺,我現(xiàn)在出發(fā)了!」也不等平手爺講完,吉法師便轉(zhuǎn)身上馬,下令馬回眾開拔。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平手爺心一急,趕緊跟了過去,緊抓著吉法師的韁繩不放?!冈俚纫幌?、再等一下,最起碼等到一位城主的人馬抵達,再出發(fā)也不遲,再等等、再等等……」 吉法師反問道:「爺,剛剛葬禮上的事情我都聽阿狗他們講了,各路城主不是都意興闌珊的嗎?你一直講各路城主、各路城主,到底有多少人會來,你真的有把握嗎?」 「這……」平手爺一時語塞,隨后趕緊補充,「柴田大人是我們家中頭號猛將,人也言出必行,剛剛在葬禮上他說一個時辰內(nèi)就會率兵抵達那古野城?,F(xiàn)在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您再等半個時辰……」 「爺,赤塚砦的守兵怕是一刻鐘都等不下去了,如果放任城池被攻陷,但我卻龜縮在那古野城不出,城主們都不會再把我當(dāng)回事了?!辜◣熜钠綒夂偷胤瘩g,但看來耐心似乎是達到極限了,他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彌七郎說道:「彌七,再講下去沒完沒了,你幫我把爺爺拉開,別傷著他?!?/br> 彌七郎用一雙有力而鑑定的手扶住平手爺,緩慢而堅定地把他從吉法師的坐騎旁拉開。平手爺奮力抵抗,雖然他年輕時也是位勇猛的武士,無奈人已上了年紀(jì),抵不過年輕人的力氣。 彌七郎好聲好氣地勸道:「好了,平手大人,殿下他一定是有十足把握才會這樣做的,您就相信……」 突然間平手爺回身過來打了彌七郎一巴掌。 「你……!」平手爺一臉激動,氣憤地說道:「你平時跟在殿下身旁作威作福、吃香喝辣,以殿下朋友的身分自居,到了這關(guān)鍵時刻,不以他的角度為他著想,竟然還陪著他一起胡鬧,支持他做這么糊涂的決定!你這jian妄小人,你算什么朋友??!」說完又再賞了彌七郎一巴掌。 「好了好了,爺,你別這么激動。彌七,爺只是在氣頭上,你別放在心上?!辜◣燆T在馬上,分別對著兩人說道。 平手爺又轉(zhuǎn)回身向吉法師勸道:「殿下啊,您真的再考慮一下,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對不住大老爺啊……」 吉法師說道:「爺爺,敦盛有云:『人間五十年,較天地之長久,不過黃梁一夢…』我就算死了,也不過是結(jié)束這本來就很短暫的人生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平手爺看來幾乎陷入絕望,「殿下啊,就算您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也考慮一下馬回眾這大老爺留下來的五百精兵啊,萬一今天全送掉了,織田家就真的完了啊……」 吉法師聽完臉色一沉,說道:「爺爺,我已經(jīng)在這邊說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拐f完手一揮,領(lǐng)著馬回眾走出城外。 「怎么會這樣……老爺,我對不起你啊……」平手爺看著騎馬遠去的吉法師,突然身子一軟,幸虧彌七郎趕緊扶住,否則便要跌在地上。 坂井政尚也靠了過來,和彌七郎一起攙扶平手爺?shù)揭慌孕⌒瞻醽淼牡首影沧?/br> 「政秀叔,我剛進織田家時受你不少照顧,知道你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純粹為殿下考量?!观嗑姓f到一半,又看了一眼吉法師,「無奈殿下并不領(lǐng)情。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力幫助殿下打贏這場仗,就算不行,我也會把殿下平安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請你安心吧。」 平手爺看向坂井政尚,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那就萬事拜託了,右近?!?/br> 坂井政尚轉(zhuǎn)頭看向彌七郎,「好了,津上!快加入隊伍,我們還有場仗要打。」 彌七郎趕緊加入馬回眾的行列,朝著赤塚砦的方向進軍。 隊伍出城之后,軍隊沿著大道一路南行。由于大部分馬匹還在原本作為信秀大人居城的古渡城中,那古野城本身只有約百來匹左右,因此其馀的馬回眾皆持槍步行。 彌七郎和大多數(shù)的馬回一樣持槍步行,由于計畫在戰(zhàn)場上發(fā)動槍衾,因此攜帶的是三間長的槍,(三間約為4.8公尺)然而只有上半部一間半的長槍是拿在手上,剩馀一間半的槍柄背在身后,到了戰(zhàn)場才會組裝起來。 行了大約半個時辰,便聽到吉法師下令左轉(zhuǎn),要部隊穿越森林。坂井政尚趕忙勸阻道:「殿下,再往前不遠處就有向東延伸的大道,循路可以直接通過森林,從這邊向東要穿越森林深處,行軍不易?!?/br> 「當(dāng)然沒錯,只可惜敵軍的探子一定會守在森林出口監(jiān)視,要是走那條路去赤塚,還沒等我們走出森林,對方就已經(jīng)擺好陣勢等我們上門了?!辜◣熁卮鸬馈?/br> 「您是打算發(fā)動奇襲?」坂井問道。 「那當(dāng)然,敵眾我寡,若是正面對抗必敗無疑。我這么多年來在尾張各地四處游蕩,早已把每個角落都摸得仔仔細細。從這邊向東一路穿越森林,盡頭的森林邊緣與赤塚砦之間的距離便只有三里長。當(dāng)我們從森林深處現(xiàn)身的時候,敵軍絕對來不及反應(yīng)?!?/br> 坂井政尚聽了后點點頭,「我想我能理解殿下這么有把握的原因了,但我得提醒,就算有奇襲和精兵優(yōu)勢,對面的人數(shù)仍然是我們?nèi)?,如果對面的農(nóng)民沒有潰散的話,我們……恐怕兇多吉少。到時請殿下以大局為重,保住自己的性命優(yōu)先?!?/br> 坂井政尚回頭下令道:「喂,從這段路開始全軍銜枚疾走!不準(zhǔn)發(fā)出半點聲音!」 于是所有人咬住頭盔的系繩,一聲不響地穿越森林。 森林里的路面起伏不斷,手上長槍又不時刮到樹枝,偶爾甚至?xí)ㄗ?,行軍起來相?dāng)困難。儘管如此,馬回眾不愧為織田家精銳,軍令一下,果然依照命令,安靜如林,唯有腳底偶爾發(fā)出踩碎枯葉的聲音,甚至沒驚動半隻鳥。 又走了半個時辰,遠方開始傳來廝殺的聲音,山口軍正在攻城,而他們已來到赤塚砦下。 前方出現(xiàn)一個人影,小碎步式的來到吉法師的座騎旁,吉法師俯下身傾聽那人耳語,彌七郎方才明瞭此人乃是饗談眾的透波。 「很好,繼續(xù)去前方監(jiān)視。」吉法師聽完后對那人下令道,那人身影便又迅速消失在遠方,「我們已抵達赤塚砦下,展開陣型!」 前方第一隊聞令立刻左轉(zhuǎn)彎,然后繼續(xù)移動成為陣型左翼。彌七郎所在的第二隊打散陣型重組為橫隊,成為陣型的中軍。殿后隊則右轉(zhuǎn)重新整隊,成為陣型的右翼。轉(zhuǎn)瞬之間,馬回眾便從行軍的長蛇陣轉(zhuǎn)為接戰(zhàn)用的橫陣。 「騎馬的人都跟我來!」吉法師邊下令邊朝右翼騎去,將原本打散在陣型四周偵查的騎兵集結(jié)起來。 「組裝長槍!」坂井政尚的口令雖不響亮,但是一字一句彌七郎都講得相當(dāng)清楚。彌七郎取下背上槍桿,將兩支槍柄末端的指物對接、插入、栓緊,現(xiàn)在手上這把長槍的長度,幾乎有三個彌七郎那么高。 「部隊前進!」 彌七郎站在第一排,配合左右同袍的步調(diào)一步一步前行。前方光線越加明亮,森林已經(jīng)到頭了。彌七郎從林木間的縫隙看出去,赤塚砦就在眼前。 眼前的赤塚砦明顯不是什么金城湯池,然而它兩面緊鄰魚塘,本身又是建立在堆高的曲輪之上,攻方除非攀爬曲輪坡面,否則只能從城門前的狹長坡道正面攻城。山口軍里雖然有不少人真的嚐試攀爬坡面,但是由于坡面太過陡峭,只能將長槍背在身上,使用雙手攀爬,因此成為守軍的箭靶,毫無還手之力。守軍只要射中領(lǐng)頭的士兵,他的尸體就會像滾石一樣落下,干擾后方攀爬的友軍。 所以儘管山口軍數(shù)倍于赤塚砦守軍,但是大多數(shù)的士兵都只能在砦的周圍排隊待命,發(fā)揮不了人數(shù)優(yōu)勢。 而在同時,當(dāng)彌七郎跟著織田軍來到森林邊緣時,山口軍還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砦上。 「勝三郎!你眼力好,看一下對面的狀況?!辜◣熀暗?。 勝三郎擠到最前方,把手平舉在眉前遮陽,「唔…他們現(xiàn)在還忙著攻城,沒注意到我們。大部分人都沒穿盔甲,看起來都是農(nóng)民?!?/br> 「穿盔甲的有多少人?」 「嗯…人跑來跑去的不太確定,不過應(yīng)該不會比我們少?!?/br> 「這樣就夠了?!辜◣熣f完,策馬往前領(lǐng)先了幾步,來到全軍都看得見的位置,他在陽光底下拉住韁繩,讓馬幾乎人立起來,對著大家喊道:「你們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跟我上陣,也許有些人會質(zhì)疑我的勇氣,有些人會質(zhì)疑我是否有謀略?」 吉法師又左右繞了幾圈,環(huán)視在場所有人,「你們的質(zhì)疑都是有道理的!我三郎信長,不會講些詞藻華美的話來反駁你們,一切多說無益,唯有身體力行而已。我會用這一戰(zhàn),來證明你們沒有跟錯人!」 「把我的旗幟舉起來!」吉法師號令一下,織田家的五木瓜旗紛紛林立在軍陣之中,五木瓜下則是吉法師專屬的黑底白字永樂通寶旗。 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把武士刀拔出,將刀指向山口軍,「全軍前進??!」 馬回眾邁開腳步,槍頭朝前,整齊劃一,腳步聲彷彿悅耳的戰(zhàn)鼓,響徹云霄。 吉法師領(lǐng)著所有騎在馬上的馬回眾,配合著步行馬回眾的步調(diào),走在陣型的右側(cè)。 全軍步出森林,耀眼的陽光灑落在馬回眾的盔甲上,雙方只剩不到一千兩百步的距離。 織田軍繼續(xù)前進,雙方剩下一千步的距離,此時少部分山口軍士兵才發(fā)現(xiàn)他們正后方出現(xiàn)了一支大軍,正驚慌地四處奔走告知。 雙方剩下八百步的距離,將領(lǐng)們正趕緊命令士兵從赤塚砦撤下,其馀的人則忙著整隊,組成一座凌亂的陣型。 雙方剩下七百步的距離,山口軍的陣型依然亂七八糟的,一名盔甲華麗的騎馬武者到處破口大罵,士兵們慌慌張張。 組頭坂井政尚大聲地下著口令,再三囑咐著給跑掉的農(nóng)民一條生路,這些人都是珍貴的民力,不可濫殺。 雙方剩下五百步的距離,山口軍終于整好隊,彌七郎看見一名衣衫襤褸的農(nóng)民,沒有盔甲保護,唯一的武具只有一把長槍,眼神說不出地驚恐,牙齒止不住打顫。 雙方剩下三百步的距離,吉法師突然爆喝一聲,馬回眾也跟著怒吼!山口軍的農(nóng)民們聞聲棄械而逃,而武士們則是衝了上來。 「穩(wěn)?。?!」坂井政尚大聲下令,整個世界只剩下四散奔逃的農(nóng)民還有衝殺過來的武士,彌七郎彷彿聽見心臟在耳朵里打鼓。 對方武士離馬回眾只剩下一百五十步,坂井政尚下令踏步,長年訓(xùn)練讓身體似乎早在彌七郎動念之前就開始聽命行事,原地踏步起來。 「穩(wěn)?。?!」敵方已來到百步之內(nèi),彌七郎的血液開始沸騰,身體激烈地顫動,若非坂井政尚下令,也許早就順從心里狂怒的衝動跑出去大開殺戒了吧。 「穩(wěn)?。?!」敵軍幾乎已在十幾步之內(nèi),彌七郎咬牙切齒,幾乎難以按奈血液里的衝動。 「組成槍衾!」大鬍子的組頭吼道。 馬回眾立刻彼此靠攏,組成整齊縝密的槍陣,然后將槍頭高舉,接著用力一揮,槍頭由上而下打在山口軍的武士身上,而那些武士甚至還在六、七步之外。 山口軍猝不及防,有些人被槍頭切斷了手指、手臂,有些人脖子被切了一個開口,血流如注。大部分人雖然穿著盔甲擋住了銳利的槍頭,但是人卻被揮舞的力道打翻在地上,正要掙扎著爬起來。 馬回眾第二排的人沒有給這些人機會,他們的長槍是由上往下突刺而不是揮舞,看準(zhǔn)盔甲縫隙便毫不猶豫地刺了進去,山口軍前排立刻死傷慘重。 山口軍的武士收刀入鞘,換成長槍想要依樣畫葫蘆,但是馬回眾揮舞得更快、更精準(zhǔn),于是對方第二排的人也落得跟前排一樣的下場。 對面左右兩側(cè)的人開始繞到陣型的側(cè)面,在側(cè)邊的馬回眾丟下長槍,拔刀與山口軍激烈rou搏。 雙方廝殺叫喊,血霧瀰漫。 此時吉法師率領(lǐng)騎兵繞到山口軍的后排,像秋風(fēng)掃落葉一樣把山口軍的武士一一砍倒。 遭到背腹夾擊,山口軍的士氣跌到谷底。彌七郎看見對手的怒意從眼神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慌亂與恐懼,他拋下武器轉(zhuǎn)身逃跑,彌七郎用力一刺,從后背穿過前胸,對手當(dāng)場斃命。 山口方的武士開始一一丟盔棄甲,只想著逃出生天,織田軍展開追擊,彌七郎手持長槍,刺倒一個又一個逃跑的武士,突然聽見吉法師一聲大喊,「山口教繼!別想走?。 ?/br> 彌七郎掉頭看去,只見剛剛那名在陣前破口大罵的騎馬武者如今落荒而逃,手持馬鞭拼命地拍打馬屁股,而吉法師率領(lǐng)幾個馬回眾緊追在后。 彌七郎又刺倒幾個敵軍,正想再找下一個目標(biāo)時,一抬頭卻只見幾乎所有敵軍都在幾十步外的距離逐漸遠去。 「行了,到我這邊集合??!」彌七郎正想再追,卻聽到坂井政尚下令收兵,命馬回眾收攏陣型重新整隊。 及合起來的織田軍響起了熱烈的歡呼。 「嘿、嘿、喔??!嘿、嘿、喔??!嘿、嘿、喔??!」彌七郎看了看身旁伙伴,雖然不少人都掛了彩,卻都興高采烈地發(fā)出吶喊,慶祝這次的大勝。 眾人士氣高昂,坂井政尚下令繼續(xù)往鳴海城進軍,追上吉法師的腳步。 太陽西垂,雖還不至于黃昏,但是當(dāng)馬回眾踩著逐漸拉長的影子抵達鳴海城時,吉法師早已在那邊等候多時了。 坂井政尚上前走向吉法師,正要向他報告時,不經(jīng)意地看了鳴海城一眼,略為驚訝地說道:「殿下,這怎么會……?」 彌七郎朝鳴海城看過去,只見鳴海城上下懸掛著今川的赤鳥旗,曲輪邊站了不少人。 「我剛剛趁你們還沒來的時候,繞了鳴海城幾圈,今川家的軍隊已經(jīng)駐扎在里面了,應(yīng)該有五百人上下?!辜◣煂χ嗑姓f道。 「那么……今天應(yīng)該是拿不回鳴海城了?!观嗑邢铝私Y(jié)論。 「沒錯,我們收兵吧?!辜◣熛铝畹馈?/br> 馬回眾帶著略為低沉的心情踏上歸途,然而率領(lǐng)他們的家督即使在歸途也沒有間下來。 「阿狗、勝三郎,帶著我們打勝仗的消息回你們家的城,我要得到滿意的答覆。」 「遵命!」兩人受命后,又帶著兩三人與大隊人馬分道揚鑣。 「野野村!」 「臣在!」野野村回應(yīng)道。 「你先快馬回那古野,叫村井、丹羽擬定好在鳴海周邊筑城的計畫,既然我拿不回城,那就在旁邊插滿小城困死它?!?/br> 「遵命!」野野村受命后快馬加鞭離開。 彌七郎眼中的織田信長低頭沉思,原本到手的勝利轉(zhuǎn)瞬又化為失城的懊惱,但很明顯他沒有低沉太久,立刻便著手因應(yīng)對策。 「殿下!」前去偵查的騎兵回頭來報告了,「友軍正在靠近!」 「友軍?」吉法師喃喃道,就連彌七郎也很好奇。 一支軍隊從遠方進入視線,規(guī)模與馬回眾不相上下。柴田家的單環(huán)雁金旗以及佐久間的環(huán)內(nèi)三引兩旗在這支部隊的行伍間飄揚,一臉焦急的平手爺騎在最前頭,一看到吉法師,欣喜溢于言表。 「爺!你現(xiàn)在還擔(dān)心嗎?」吉法師看到平手爺騎近,大聲對他喊道。 平手爺聽了只是笑笑,騎到吉法師身旁,看著全身血污的吉法師表現(xiàn)出得意洋洋的樣子,也是一副喜不自勝的表情。 「好啊,要是老臣沒猜錯的話,殿下應(yīng)該是打勝仗了,對吧?」 吉法師面對著平手爺卻把眼神一低,「只是把那個膽小鬼教訓(xùn)一頓而已,鳴海城已被今川拿在手上了?!?/br> 平手爺點點頭,出聲安慰:「殿下,一城一池的得失乃是兵家常事,重要的是殿下已經(jīng)在今天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勇猛與果斷。而且,更重要的是,殿下打了勝仗,要知道,我輩的價值無他,勝仗而矣。今日殿下以寡擊眾,已足夠讓麾下各路城主信服了,這才是現(xiàn)在織田家最重要的事情?!?/br> 吉法師聽完淺淺一笑,又問道:「爺爺,你怎么會跟佐久間大人和柴田大人的部隊走在一塊?」 「呵,我不是說過了嗎?再等一會就會有援軍趕到的,殿下離開后也不過幾刻鐘的時間,兩位大人就親率部隊趕到了。殿下你看,他們就在那邊?!蛊绞譅斒种阜较?,佐久間盛重和柴田勝家也策馬而來。 柴田勝家說道:「殿下!想不到你僅以五百馬回就擊敗山口教繼的軍隊,令人佩服,之前是我看走了眼,還請殿下海涵。」 佐久間盛重也附和道:「想不到在臣等的援軍抵達前,殿下就已獨立弭平叛亂,這下老太爺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br> 平手爺也樂道:「就連兩位大人的評價都是如此,等消息傳開后,各地城主對殿下的印象也會改觀的。殿下,您等著看,等我們回城之后,好消息一定會一個接一個傳來的!」 于是兩軍合攏,馬回眾走在最前頭一掃剛剛鎩羽而歸的陰霾,帶著凱旋的氣氛行軍回到那古野城下。 果然阿狗和勝三郎就帶來好消息,荒子城的前田家和池田家聽到消息后都向吉法師表達懺悔的意思,發(fā)誓從今以后都會堅定站在吉法師這邊,不會再露出搖擺的態(tài)度。 馬回眾入城后,吉法師讓大家卸甲下去休息,更多的城主也派出信使向吉法師表態(tài),此時吉法師已得到不少人支持了。 「彌七,你下去前幫我?guī)г捊o村井,叫他打開庫房拿個價值五千貫的東西,明天一早送去津島那邊把一部份的債還了!」吉法師在彌七郎準(zhǔn)備退下前拉住了他。 「一下就拿個五千貫出去,這樣不要緊嗎?」彌七郎忍不住問道。 「沒關(guān)係,只要有這些城主支持我,這點支出一下就能打平?!辜◣熣f這話時顯得自信滿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