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此時鄭注還沒有為皇兄治病，還不是權(quán)臣，此時讓他領(lǐng)蘇家一個人情，他還能為自己所用。

    朝堂之上，爾虞我詐。

    要想擎得住jian臣，必須比他更會算計。

    從李奏的角度看不見鄭注的表情，但他跪在地上的背影，肩膀微微有些放松。

    他知道，他的事，因為說起鬧鬼是民心，又有蘇家用切身利益作證，這莫名其妙的惡錢來源，就算是大風(fēng)吹過烏云散，給糊弄過去了。

    李奏料得沒錯，不但是鄭注，連王守澄也暗暗對他有了一絲改觀：

    巢縣公吃一塹長一智，變得比以前更圓滑。

    這次算你識相，懂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有來，我有往，我王守澄記住了。

    第二一四章 半夜查庫

    好好的一場慶成節(jié)宮宴給攪了，這放誰身上都不會高興。

    這天夜里，圣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翻身起來叫李好古：“告訴王守澄，朕要去內(nèi)庫看看?！?/br>
    “圣上，這都亥時了，辛苦一天，您還是早些休息……要不，叫個妃嬪過來陪您？”

    “去吧，朕心里總有些不安，出去走走，散散心?！?/br>
    李好古不再說話，喚來宮女替圣上穿衣，自己出了內(nèi)殿。

    很快，圣上坐了步輦，晃晃悠悠到了內(nèi)庫側(cè)門。因為此門通內(nèi)宮，外面只有兩名內(nèi)衛(wèi)把守。

    圣上深夜到訪，把他們嚇得不輕：“回圣上的話，里面只有兩位值夜的司鑰姑姑，其他人都回了。”

    “還不快去，把林常侍叫來！”李好古對內(nèi)衛(wèi)低聲斥道。

    “算了，朕又不是要查庫，就是隨便看看。不必叫他們，讓管庫女官候著吧?！?/br>
    圣上沒什么目的，只是內(nèi)心不為人知的，埋藏著今日的深深遺憾：

    今日殿上，竟無一人敢站出來，說要徹查“被焚毀惡錢重現(xiàn)長安”一事。

    這還是朕在前朝，沒有能里應(yīng)外合的心腹大臣……

    里面的女官匆匆出來向他行禮：“司闈女史方欣、徐清漣拜見圣上，不知圣上駕到，有失遠迎?！?/br>
    “朕賜你們無罪，帶朕進庫房里看看吧?！?/br>
    方欣轉(zhuǎn)身要去開門，徐清漣卻愣了一下：圣上來不是要看某件寶貝，而是要進庫房？

    “怎么，朕自己的庫房，看也看不得？”

    見那女官一臉呆呆的看著自己，圣上不禁有些好笑，心情也好了許多。

    “不是不是，清漣這就去開門。”

    圣上一笑，讓徐清漣有些臉紅，她趕緊找出鑰匙，和方欣一起打開了私庫的外門，進了門房，再往前走幾步，就到了內(nèi)門。

    她們的內(nèi)外門鑰匙是分開放的，這次徐清漣陶鑰匙又慌慌張張，一串鑰匙都散開掉在地上。

    這下麻煩了，鑰匙都是一模一樣，區(qū)別只是鑰匙齒，這下還要一把一把的試。

    “去把趙司闈請來，管庫最要精細，這女史用不得了。”李好古交代身旁的小內(nèi)侍。

    徐清漣本來還在撿鑰匙，聽了這話，連忙跪道圣上腳下哭喪著臉道：

    “圣上饒了我吧，因這幾日內(nèi)庫繁忙，要增派人手，前日我才進的庫房，值的是夜班，就是怕白日里辦事失了分寸，哪知圣上是夜里來的，清漣初次面圣，心中驚慌……”

    圣上索性坐下來，看著徐清漣道：

    “朕就如此令人還怕？你抬起頭來?！?/br>
    徐清漣緩緩抬頭，朦朧淚眼中，看見年輕的圣上并沒有生氣，臉上反而有了笑意，他又問：

    “你是幽州人？聽你說話有些幽州口音?！?/br>
    “是……是……跟著父母逃荒來的，父母先后去了，清漣走投無路賣身葬母，被一位好心官人所救。

    他說，宮中正在招女官，讓我去試試，進了宮，我就衣食無憂了。聽了他的話，我才拼盡全力入了宮。

    圣上，您不要趕我走，我會寫字，學(xué)過算經(jīng)，若是能做您的女官，一輩子不出宮我也愿意！”

    女官和嬪御不同，她們在宮里以服務(wù)為主，是仆人。

    嬪御是圣人的妾侍，是皇室。

    所以招女官對家世、外貌要求會低一些，然而這徐清漣長得并不粗糙，反倒眉清目秀，有些官家子的氣質(zhì)。

    “鎖打開了?！?/br>
    方欣運氣好，只試了三把鑰匙，就將門打開了。圣上站起來，也不看地上跪著的徐清漣，抬腿往庫房里走去。

    此時王守澄和趙司闈也進來了，看見跪在地上的徐清漣都吃了一驚。

    等聽她簡單說了一遍，王守澄淡淡道：“你們都在外面候著，這樣的小事，圣上還不至于發(fā)火?！?/br>
    趙司闈連忙向王守澄行了禮，拉著徐清漣到門廳里去了。

    庫房里按照實物品類分了幾個區(qū)，圣上背著手，從兩排架子中間走了進去。

    方欣跟在圣上身后，以備圣上發(fā)問。

    圣上見王守澄跟上來，眼睛雖看著架子上的一件金器，嘴里卻便笑道：

    “那個徐女史，不要懲罰她，她父母都沒了，既然是初進宮，就給她留一條活路吧。”

    見王守澄頷首應(yīng)下，圣上很高興，似乎覺得自己從王守澄手下救了一個人，也不是那么沒用。

    等圣上看了自己滿屋的綾羅綢緞，架子上的金銀器，整箱整箱的銀鋌，終于消除了白日里的陰影，心滿意足的回去睡覺了。

    王守澄臨走前給了趙司闈一個眼色，門關(guān)上的時候，趙司闈才拍著自己的胸口說：

    “徐女史，算你運氣好，躲過了一劫。”

    “多謝司闈，清漣以后一定多加小心，再不敢給您添麻煩了?！毙烨鍧i誠惶誠恐。

    趙司闈卻笑道：“你是王大將軍推薦進來的人，就算是圣上，也不會不給王大將軍面子。”

    徐清漣彎腰行禮，直到趙司闈出了門才直起身來。

    方欣在她身旁冷冷道：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剪斷管事環(huán)讓鑰匙撒了一地，你若是下次再敢拿庫房公事來做戲，我就把這根管事環(huán)交到尚宮手里！”

    徐清漣慌忙去抓那根串鑰匙的鐵環(huán)，卻被方欣抓在手里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緩緩將抓空了的手放下，臉上也恢復(fù)了平靜：

    黃花已成昨日泥，何不趁雪綻今夕。

    我既入了宮，就不能讓自己籍籍無名，在這金燦燦、冷冰冰的庫房里呆著。

    今日雖險，下有王守澄保命，上有我揣摩的圣心，值。

    皇宮里發(fā)生的這件小事，連王守澄都很快忘了。刑部根據(jù)阿夔那些收集來的證據(jù)，迅速結(jié)了案：

    惡錢抵庫、刮骨吸髓、嫁禍官員，陳金水一族男丁投入大牢，秋后問斬。

    洛泱雖未親自出面，但新任縣令帶去了伊陽郡主的安撫：

    郡主求得圣上特許按災(zāi)年處理，義倉放糧，伊陽在外流民回家，每人還能多領(lǐng)兩斗麥種。

    伊陽郡主的好名聲，給他們在金山下開設(shè)的馬場帶來了好處。

    兩縣中會養(yǎng)馬的人紛紛來投，很快，馬廄、房舍、草場柵欄都已完備。

    就等著到河?xùn)|代北買馬的人，趕著馬兒回來了。

    第二一五章 又見面了

    慶成節(jié)后第一天，洛泱要以伊陽郡主的身份，到興慶宮、珍王府里去請安。

    昨天三兄回太晚，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也沒問到她們走之后大殿上發(fā)生的事。

    今早起來，三兄又上朝去了。

    “皇帝過生辰不是應(yīng)該放七天假普天同慶嗎，怎么只有一天？”

    洛泱在銅鏡前坐得直直的，今天梳的發(fā)髻比昨天還高：這些人也真是奇怪，頂著座山真的好看嗎？

    “今年還是第一次過慶成節(jié)呢。想七日休沐要等冬至，在長安，冬至大祭、直到元日那才熱鬧?！?/br>
    丁香覺得小娘子真神奇，一下子就給自己掙了個郡主的爵位。今早宮里來了人，除了送來郡主的宮服、常服、頭飾，還說了一堆郡主要守的禮制。

    “做郡主有什么好的？一大堆繁文縟節(jié)，還不如回東都自在?！?/br>
    洛泱把郡主頭冠拿在手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李明珠趕緊接過來，這要弄壞了，修還得費事。她苦笑道：

    “一聽宮里來人，阿娘就怕是宣你進宮，送你去和親……”

    “唉呀，不會的阿娘，我昨晚對著紫微星掐指一算，咱們大唐再不用送公主去和親啦。”

    洛泱一本正經(jīng)的說。

    “你那掐指一算也能做數(shù)，司天臺的博士都要讓你去做了。換好宮服后吃兩口，跟阿娘進宮請安?！?/br>
    洛泱穿戴整齊，跟著阿娘往外院走，四郎已經(jīng)笑瞇瞇的等在馬車旁，看見她們過來，趕緊過去開車廂門：

    “阿娘、meimei，今日正巧我沒事，送你們?nèi)ヅd慶宮吧?！?/br>
    “你不是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都沒空回來陪阿娘吃飯嗎？三兄還回了兩次，你就……”洛泱正要教訓(xùn)他，只見四郎從袖子里抽出兩張金字紅紙片，得意洋洋道：

    “你看，我忙不忙？五日之后是下元節(jié)，今日一早，我就收到兩張?zhí)?，安王府里祭水神，潁王府里修齋祈福，我還為難呢，到底要去哪一府……”

    四郎昨日雖未入宮，但得知meimei被太后認作義女，又被封了郡主，他比誰都高興。

    果然，今早福報就來了。

    安王他見過幾次，請他很正常，潁王可沒什么交情，沒想到他竟然也給自己下帖子。

    真是太有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