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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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中宮殿小,且無人長住,反倒逃過一劫。就是她們這些宮女、太監(jiān)也愿意住在這里,寧愿每天來回路途遠些,也不愿毫無生氣的紫微宮中。 這樣的現(xiàn)狀,每月拿到手的月錢只夠她們清湯寡水,每每有這樣的節(jié)日宴,其實都要找東都畿融通,他們也能從中截流些好處。 東都畿也有好處,用宮宴這樣的活動,維持洛陽做為東都少得可憐的面子。 東都有面子,東都留守才有面子。 巍巍宮城,落日余暉中,也只剩下了一層面子。 柳女官當(dāng)然希望今天這事能抹平過去,杜轉(zhuǎn)運使、李留守都是她們不愿得罪的人。 剛才一個小婢女慌慌張張的撞到她,說有人在滴雨臺做見不得人的事,她這才帶著人匆匆趕來。 可到了之后,只看見杜娘子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閣樓里還飄著沒散盡的迷香。 后宮里這種事,她們這些女官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 她們打開窗戶板通了風(fēng),又讓人拿來還魂湯,這才讓一直要脫衣衫的杜娘子清醒過來。 杜娘子只知道有人進來,至于是誰,她已經(jīng)沖動到迷糊,怎么也回憶不起來。 再后來,就是李蘭枝和她兩個meimei過來,再后來是蘇元楨叫了禁軍過來,在禁苑中暗中尋人。 這就很難辦,貴女被人侮辱,登徒子卻跑了。 洛泱暗暗松了口氣,不管當(dāng)時兩人有沒有干啥,裴表兄現(xiàn)在并未暴露。 自己剛才逼了李蘭枝一下,讓大家對她起疑,不管是忌憚杜芊芊還是柳女官,她都不敢再“碰巧”將裴煊拱出來。 她看了憤怒之后,茫然不知所措的杜芊芊一眼,將靠枕塞到她懷里,剛好擋住她的狼狽,輕聲道: “擦干眼淚微笑,那才是想害你的人,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第六十一章 風(fēng)乍起 禁苑里,綠樹掩映著男女們陣陣喝彩聲、嬉笑聲,而與此歡樂無關(guān)的,是留仙池通往洛水的狹窄水道上,緩緩行著的一艘小游船。 甲板上,阿冽在用竹篙撐船,通透的船廬里,圍坐著四位年輕郎君。 “我和阿冽上閣樓的時候,里面的迷香已經(jīng)燒了小半,這個驢駒媚里邊加了料,別說是裴公子這種沒提防的進去,就是有防備的,也會情不自禁的想深吸兩口。 當(dāng)時裴公子已經(jīng)被......迷了,我們也顧不得許多,過去把他打暈了背下樓,但剛下樓就聽到有人過來,幸好遇到藍姑姑,她把我們藏進一個花房,等來人上閣樓之后,我們才離開?!?/br> 坐在一旁的裴煊,眼神空洞,臉上仿佛冷得結(jié)冰。他后腦勺靠在船廬柱子上,一個字也不想說。 從清醒時身上的衣袍看,自己應(yīng)該沒有和杜芊芊走到那一步,但上身衣袍已經(jīng)全部敞開,無論怎樣,兩人必然已有肌膚之親。 正人君子做了那么多年,唯獨這一次......懷抱著個女人,心里卻把她當(dāng)成是洛泱,欲行不軌......我這還是人嗎? 李奏想得更多:難道李蘭枝也對裴大愛而不得?這絕不像是女人耍手段,讓對手身敗名裂這么簡單。 東都原有的三大勢力: 運轉(zhuǎn)使杜方,是楊太妃、安王的人;都指揮使蘇知遠,是圣上、太子的擁躉;而大長公主是維護李氏皇權(quán)的人,他的長子則是貴族子弟中的佼佼者。 牛李黨爭,此消彼長,此次李黨李德裕被迫離開京城到西川外任,明明是牛黨的李逢吉也被離了京,朝廷成了李宗閔、牛增孺的天下。 李逢吉如何甘心? 他想通過非政治手段,達到政治目的,恐怕這是他在東都站穩(wěn)腳跟最便捷的方法。 只是,李奏想不明白,為什么會用這樣低級的手段?真出了事,裴杜兩家聯(lián)姻不就解決問題了?蘇家完全就是火上澆油的角色,更是無傷大雅。 這其中必定少了重要一環(huán)。 此時裴煊心痛欲裂、欲哭無淚,元楓也在憂心忡忡,李奏不好立刻討論這個問題,三個男人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快到宮墻的地方,游船停了下來。 蘭姑姑早在門前等著他們,五人假稱迷了路,從偏門出了禁苑。 直到元楓順著老桃樹跳入公主府,李奏心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才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那杜娘子十有八九要被我皇兄封成妃嬪,先去興慶宮由太妃調(diào)教禮儀宮規(guī),說不定,進宮的日子就定在乞巧節(jié)?!?/br> 裴煊眉頭舒了又皺,皺了又舒,猶豫道: “這么說,這事并非因兩位表妹與我的關(guān)系而起?我的過錯,母親自會找圣上說情,蘇家不會考慮與裴家聯(lián)姻,而杜家也無法在圣上身邊多放一股勢力......” “對,最大的受益人當(dāng)然是李逢吉。若是再發(fā)生什么與他意見相悖的事,你們幾家都不會貿(mào)然出來反對,畢竟要忌憚這件事發(fā)生后,我皇兄對你們的遷怒?!?/br> 真是萬幸,一切都未發(fā)生。 唯一的受害者是杜芊芊。 發(fā)生這樣的事,就算那啥未遂,還能堵得上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圣上不追究杜家就不錯了,杜芊芊進宮的事,應(yīng)該是沒下文了。 今日本想出來好好玩玩的,發(fā)生這么件事,盡管別人暫時不知,還在宮禁里玩,可洛泱已經(jīng)完全沒有心思。 倒不是她對裴表兄有那個意思,只是她認為裴表兄是個好人,好人不該被陰謀裹挾,他應(yīng)該有資格去追求他喜歡的生活。 “meimei,你別撅著個嘴嘛。剛才三兄不是說了?表兄安全撤回到府里,別擔(dān)心了?!?/br> 元橋剛才聽三兄分析,又聽meimei把閣樓上聽到的話,還有她的猜測說出來,兩邊一對應(yīng),連父親都有些后怕。 怕的不是這件事的后果,而是李逢吉的野心。 “才來幾天,就讓自己孫女下手做如此齷齪之事,只怕這老東西今后還會生事!”蘇知遠憤憤的拍了一下榻桌,見正在出神的洛泱嚇了一跳,趕緊放緩情緒,低聲說到: “聽說,圣上最近犯了一次頭風(fēng)?!?/br> “頭風(fēng)?” 老李家的遺傳病?最有名的就是高宗李治,他就是頭風(fēng)頻繁發(fā)作,醫(yī)治無效,最后只有服食丹藥止痛,導(dǎo)致中毒身亡。 據(jù)洛泱所知,文宗甘露之變后,大驚大悲引發(fā)中風(fēng),下肢無法行走,這才能夠被內(nèi)臣“軟禁”,所以他之前就已經(jīng)有頭風(fēng)癥狀? “難道......” 元楓已知父親意思:圣上有恙,繼承人安排,就應(yīng)該提上日程了。 “沒錯,巢縣公是沒希望了,大家盯著的,不外乎就是皇長子、潁王和安王,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立太子,我們都要做好準(zhǔn)備。” 從父親書房里出來,五郎陪著洛泱正要往后院走,忽見二兄神情嚴肅,從外面策馬進來,臨到正堂臺階下,飛身下馬,韁繩往親兵手里一扔,大步上了臺階: “阿爹在正堂?” “不在,他在旁邊書房里。二兄,出了什么事?”跟在洛泱后面出來的元楓忙問道。 二郎沒有停下來,邊走邊丟下一句: “李留守準(zhǔn)備到東都畿幾個縣府催稅,他的親兵調(diào)不出來了?!?/br> 幾個人不由自主的跟著元極往書房走,五郎正對李逢吉敵視得很,不屑一顧道: “那關(guān)我們守軍什么事?難道要護送他去下面縣府?” “你想少了。” 元楓的拳頭捏了起來,六郎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李逢吉抽不出親兵,那護送御使太監(jiān)的事,還是落到了洛陽軍的頭上。 按照宣旨級別,就算提出讓大郎帶隊護送,那也很正常。 元楓跟在二兄后面,抬腿進了書房。 “嗯?怎么又回來了?”蘇知遠看見女兒也跟著進來,便道:“泱兒,阿爹和你阿兄談軍務(wù),你到你娘屋里玩去吧?!?/br> “阿爹,軍務(wù)我不聽,可跟我阿兄有關(guān)的我就要聽。泱兒也姓蘇,設(shè)計害蘇家的人,可沒少把我計算在內(nèi)?!?/br> 洛泱振振有詞,她指的是船上落水,和今天誘騙她去滴水臺。 元極也不管meimei在場,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父親: “阿爹,這是留守府派人送過來的?!?/br> “催稅?他剛到任,就急著去下面催稅?”蘇知遠冷笑道: “他是害怕他的人被調(diào)離,自己勢單力薄對付不了我嗎?還敢指名讓大郎帶隊去護送御使,誰給他膽子在東都對蘇家蹬鼻子上臉?” 第二只靴子落地,元楓反倒不急了。他胸有成竹道: “阿爹,您生氣可就中他的計了,我們不但要去,還要大張旗鼓的去?!?/br> “你這是什么話?” “泱兒說得對,風(fēng)雨來臨,我們蘇家每個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風(fēng)乍起。 順風(fēng)無力,逆風(fēng)高翔。 第六十二章 瞞天過海 洛泱終于被阿爹趕出了書房。 蘇家在歷史上發(fā)生了什么,并沒有記載,但藩鎮(zhèn)頻繁兵亂,節(jié)度使被牙兵驅(qū)逐、殺害,這些洛泱知道。 她mama曾寫過一篇論文,專門分析殘?zhí)莆宕藗惖赖聹S喪問題。得出一個結(jié)論,子殺父、臣弒君,就是始于藩鎮(zhèn)。 阿兄們還在書房里商量如何“護送”之事,洛泱一個人想著心事往后院走。 鶴兄妹看見她來,拍著翅膀準(zhǔn)備逃走,跑了兩步,見那人呆呆傻傻,并沒追過來,不禁有些無趣的停下來。 “讓我想想……公元831年……盧龍節(jié)度使還干了些什么?mama列的那個表……該死,給我個桃花針,怎么不多給點歷史記憶?” 她有點煩惱的用手拍拍自己頭頂抱怨道。 沒想到,手指上的桃花針竟然自做主張,順勢刺了她兩下,mama列的“唐朝各藩鎮(zhèn)節(jié)度使不得善終表”,瞬間出現(xiàn)在她腦海中。 這、這……還有這cao作? 桃花針刺的是頭頂百會xue、四神沖xue,這是增強記憶兩大xue位。早知道可以這樣,多刺幾下,怎么也得考清華呀! 洛泱找到“盧龍節(jié)度使”那一格,楊志誠今年剛把前任節(jié)度使干掉,他本人還有兩年才被人殺。 詭異的是,楊節(jié)度使今年還有次叛亂……這是啥意思?達到目的了還要叛亂?這可怎么提醒阿兄? “小娘子……您怎么坐這里?”阿慕見洛泱到前院去見將軍,去了半天沒回來,干脆出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