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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布梅三娘 第62節(jié)

    他笑著說自己的歡喜:“喜歡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要是年輕的時候都無法和別人展示喜歡,到老了能了?”

    三娘:“……”到老了更離譜!為老不尊!

    “周城那兒年輕的不都這樣?”周子澹說著,“上回星回節(jié)我就見到了。晚上篝火的時候,好幾個人在那兒……”

    三娘趕緊捂住人嘴:“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我們那兒情感外露點?!毙腔毓?jié)是很容易讓人情感上頭,不少人就是會……她見過更夸張的。

    兩人在門口鬧了一陣,終是扛不住周圍人看過來的眼神,結(jié)伴往里走。到這時,梅子芝終于見到了周子澹做的活。

    宮女太監(jiān)們的裝扮在打扮過的各種貴人中很是顯眼,他們笑臉相迎,將人一一領(lǐng)到該去的地方。宴會的流程大抵都加在了邀請函上,大概是讓不少抄書人抄了好幾天。

    路上插了不少的牌子,每個牌子上面都寫了活動的名字。細的比如“射箭”,比如“騎馬”,粗的比如“文斗”和“武斗”。

    有了這些牌子,只要識字的人都不會走錯。自然就少了讓不少初來乍到的官員慌亂迷路的情況。

    就連如廁的地方都畫了個雅標。

    先是小活動小比賽小比拼,想去參加哪個就去參加哪個。再是最先的文斗和武斗,選出一波入圍的人選。再是用晚宴,賞各種愛好的表演節(jié)目。然后是重要人說兩句話。最后便是所有大比拼中最重要的評判一等二等。

    也就是如同殿試一樣,選出一撥人,再入場比試。

    周子澹知道梅子芝身體不方便,走的時候一路護著人。直到走到位置上坐下,他還要在邊上幫著拿墊子給梅子芝護著腰,叨叨說個不停。

    旁邊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也就是因此沒過多久整個秋日宴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再一次清楚知道,周家二郎周子澹平日里哪怕再怎么愛玩,再怎么離譜,也是一顆心掛在妻子身上了。

    梅子芝本來只是稍微畫了一點妝?,F(xiàn)在被周子澹害得面紅耳赤,本就明艷的容貌更加出眾。她并沒有穿金戴玉,都隱隱能壓下全場。

    不少人看到梅子芝的容貌,內(nèi)心都不約而同想著:真娶了那么漂亮的一個妻子,誰都會忍不住對她好的吧!

    然而唯有周子澹知道三娘面紅耳赤歸面紅耳赤,手已經(jīng)惡狠狠掐了上來:“你就不能跟別人一樣從眾一下。然后再告訴我哪些不能吃,哪些能吃。我知道!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看我!”

    周子澹了然:“那當我怕自己忘了,必須要多說一遍吧?!?/br>
    于是他果不其然被掐得更加狠,只能一邊倒吸涼氣忍,一邊看著三娘好笑樂著:“我已經(jīng)讓人把清水備好了。到你們比試的時候,會讓人端上來?!?/br>
    他原地跟著坐好:“你參加那些活動不方便。我就在這里陪你。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說,和邊上的宮女說都行?!?/br>
    他往梅子芝肩上靠了靠:“現(xiàn)在讓我睡一下,等晚宴開始叫我。”

    第93章

    文/乃兮

    周圍人聲喧嘩, 周子澹卻說睡就睡。他實在太累了,梅子芝垂下眼可以看到他眼皮下的青黑和微微皺起的眉心。

    本來他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就多。

    這一次愿意接下秋日宴算是一個光明正大,可以讓他理清楚京城各種人脈的好機會。嘴上他說的不情不愿, 實際上他根本不會拒絕這一次的秋日宴。

    在周家待久了, 梅子芝知道周家人各有各的思量。而她被周子澹囊括在了他的思量里。這一次的文斗,她拿第一最好, 即便是拿不了第一能,夠在眾人面前展示一下,往后商鋪的來客名頭都會非常拿得出手,說得出口。

    雖然有狐假虎威的嫌疑, 可做生意本就這樣更好做。

    這世上真正能理解周子澹的人不多。除了周家人之外, 再無其它。他似乎性子游走在人間界,不該屬于這世俗。要不是為了最親近的人,早早就到處行走游樂,哪怕一壺濁酒一匹馬, 身無半兩銀錢。

    梅子芝剛才還在掐周子澹,如今是安安靜靜。小家伙大概也是體諒她和周子澹, 這幾個月極為安分,并沒有讓梅子芝在和剛開始一樣吐得厲害。

    她想要抬頭揉去他皺起的眉心,怕驚醒人便沒有那么做。旁邊人想要和她搭話, 見到這一幕不由壓低了聲音,卻只能得到梅子芝歉意的笑。

    世人喧嘩,唯有此處一方凈。

    不知道過了多久, 梅子芝感受到肩膀處微動。她再次垂下眼, 發(fā)現(xiàn)周子澹醒了。人尚且還在困頓中, 全員不顧現(xiàn)在是在宴上, 又靠著她點, 還側(cè)頭直起身到她耳邊低語:“你還沒去比試么?時間還沒到?”

    明明兩人之間成婚都已過了很久。梅子芝卻總能被周子澹這些小動作弄得心癢。當然,再親昵一些就要揍人了。就和之前在宴門口一般。

    她正要說呢,有宮女前來前來低聲催了:“夫人,您備的東西都已經(jīng)放好了,可要去參賽了?”

    梅子芝對著人微點頭。

    兩人起身。梅子芝微轉(zhuǎn)動酸麻的肩膀,旁邊周子澹便上手替她捏著。兩人動作自然,半點不把旁邊人當外人。這些動作越是做得坦然,旁人也自然覺得這些動作沒什么大不了。僅有幾個老古板皺起眉頭。當然,老古板們心里想想罷了,沒人會在宴會上說。

    梅子芝很快到了比畫的地。

    這回算是初賽。負責評判的人有禮部、翰林院以及國子監(jiān)的三位官員。他們坐在三個角落,見著人送來了畫作,看一眼后登記在冊,各自在自己卷上寫上等第,并不互相對“評分”。

    與科舉一樣,畫圈是最佳,其次是三角,再其次是方,最次是叉。之后就按照圈多的來選進入最后宴會場地。

    梅子芝本不用親自來。畢竟像丞相這種都會參賽,那也不能讓丞相親自跑一趟,來和諸多年輕人比試。她只需要讓人替她交出成品就可。

    只是她依舊親自來了一趟,交出了她在家里染好的樣品。

    她帶著周子澹將裱起來的寬厚成品緩緩展開。旁人無法窺探到成品,唯有正對著畫、坐在角落里的官員能見。官員稍顯驚詫了一下,隨即點了頭,在登記冊上畫了個圈。

    他稍作思索,抬頭時對梅子芝說了聲:“此畫渾然天成?!?/br>
    梅子芝卷上畫,對此表示:“每一幅扎染所做成的畫都不一樣。都是渾然天成。天意想讓它成什么樣,它就是什么樣。如同人和河流?!焙恿髁魈?,在無人管的時候就是按照天意在奔流。人可以挖鑿渠道修建大壩去決定水從怎么流,只是挖鑿的力道不同、地點不同,終究會導致水流時細節(jié)上不同。

    官員若有所思:“天意不可違?!?/br>
    “不。”梅子芝笑起來,“既然能夠做成染畫,就說明人定勝天。哪怕在細節(jié)上有所不同,終能成一個大致的果?!?/br>
    官員恍然:“好一個人定勝天!”他低下頭,再看向卷上的圈直嘆惋,“唉,我怎么就只能打一個圈呢?”

    同理,這個狀況也出現(xiàn)在了另外兩個官員那兒。到人幾乎全登記完了,三位官員一碰頭算著誰能進最終環(huán)節(jié),都不由感慨:“每回秋日宴,真都會見識到不少有趣的。天下才人輩出??!”“今年畫第一不知是誰?”“該是滕大人吧,可我又覺得另外幾個人非畫作的也不錯。”

    于是三個人不敢磨蹭,趕緊算完哪些畫可以入最后的比試,很快將畫作和人名送到宴會門口紅榜張貼。到了這時,宴會中先比試的各種比斗,開始了展示和最終評定。

    京城的熱鬧和周城的熱鬧完全不一樣。

    梅子芝發(fā)現(xiàn)了,京城的熱鬧是權(quán)貴看大家熱鬧。周城的熱鬧是一群人自己熱鬧。她是更喜歡后者,不過考慮到現(xiàn)在不方便,她就算在周城也只能看大家熱鬧。

    她不能喝酒,在周子澹的布菜下吃著宴上的東西。

    周子澹本來就擅長吃。這一回秋日宴上的吃食清單,他全部掃過一遍。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他都心里有數(shù)。

    眾人或觀賞或比賽時,他們兩人就在偏下方的位置上認真吃菜。

    周子澹和梅子芝邊布菜,邊說著朝中很多人都知道,但不能多說的消息:“今日秋日宴上的菜都是光祿寺安排的。光祿寺采買的東西多,格外有錢。這買賣是肥差,貪墨也多,當然也主要是不敢得罪人,欠的都只能虛算賬。畢竟宮里頭要吃什么東西,他們不敢不給。有些部門沒錢了還會去問光祿寺借。”

    別說梅子芝了,旁邊聽到的人震驚瞥了眼過去:這是能夠在宴會上說的嗎?

    周子澹給梅子芝夾了一道素菜:“就這道。菜是放在鵝rou里燒熟,沾染了葷味后再用麻油?!彼謯A了一個,“這是英桃蜜餞。英桃皮薄難運,常常在各地栽種的地方才可以吃到新鮮的,其余地方只能吃果脯。這卻是新鮮剛采摘下的英桃用糖和油腌后放小火烘烤制的。外頭很難吃到?!?/br>
    梅子芝很多菜是聽都沒聽過,吃得新奇:“加的葷腥味的算是素菜嗎?英桃我吃過我,但我吃的時候口味不是這個樣子。它是烤多久?”

    “算。鵝rou之后還能燉湯,并不浪費。英桃要離火遠些烤五六個時辰烤入味。你要是喜歡下回讓人做。”周子澹尋思著,“我們自家可以種兩棵樹。這樣也省得花心思買。柴火是廢一點,不過在邊上候著烤火看書是不錯,可以再來一點橘和薯,再烤兩個雞蛋。要不再烤點rou?用柴火還是用煤炭?木頭不同口味上有差別。炭烤更不一樣?!?/br>
    一番話說出來,很是會享受了。

    梅子芝尋思著:“你下回要不以怎么吃喝玩樂寫一本書。要是自己懶得寫,可以你說,叫人寫。感覺會賣得很好?!?/br>
    “寫了自己看看就行。賣出去不合適?!敝茏渝:眯χ毖?,“帶著一群人一道享樂,我怕被爹娘聯(lián)手打。奢靡成風要不得?!碑敾实鄣倪€要在士農(nóng)工商里面,支持百姓讀書種田。他這種支持百姓享樂的,怕是只會導致一群分不清好壞的人,只知花錢不知勞作。要面子不要里子,如同賭錢一樣最后墜入不堪,拖累家人。

    梅子芝驚嘆:“原來你還知道奢靡之風要不得。你今天帶了兩雙鞋!”

    周子澹:“……那你不能總踩我腳。”

    梅子芝:“你怎么不說你別總招惹我!”

    兩人剛才還在恩愛,沒人料到很快又開始暗中爭斗起來。說是暗中爭斗,基本上是梅子芝說話說不過周子澹,干脆暗中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她這輩子都不打算當君子。

    太監(jiān)從內(nèi)殿朝外宣布:“比畫開始——”

    兩人聽到這聲,雙雙暫時停止打鬧。周子澹扶著梅子芝一起上前去。

    如今比畫的評審又和之前不完全一樣。先前只是三人評判,到了這一環(huán)則是七人評判。這七人有兩人是之前評畫的,余下五人則是評別的比賽的官員。

    這種比試在秋日宴上屬實是熱鬧,既不涉及做官也不涉及買賣,唯涉及的是名聲?;实圩谏项^到現(xiàn)在都沒看厭,之前更是對太子夸了一句:“今年的秋日宴辦得真不錯?!?/br>
    太子一方高興得臉上都止不住笑。

    太子妃今日陪同在旁,笑容一樣沒下去過。當她看到梅子芝出現(xiàn)身影時,望過去的眼眸微動。她之前從禮部官員的夫人那兒聽說了周家人的想法,也打探了不少消息。

    沐子芝已重新又改姓為梅氏。要是她被月家?guī)Т?,或許早改為月氏。

    長公主在位置上,看到周家一對上前來,先替人要了位坐:“陛下,梅氏有身孕,讓人備個座吧?!?/br>
    皇帝擺擺手,立刻有人上前賜座。

    太后難得出來趕了個熱鬧,見狀頗為好笑和皇帝說:“陛下應(yīng)該只知道梅氏擅做扎染染畫,不知道梅氏現(xiàn)下多了個名號?!?/br>
    皇帝頗有興味:“哦?叫什么?”

    長公主跟著笑起來:“陛下可記得本宮宮殿里有一只貍奴,叫花棉。它長得極出出眾又善解人意。女眷都極喜歡她。上回宮里聚著,大家說起梅氏。太子妃說了聲梅氏就如同人中花棉?!?/br>
    這下不少女眷都紛紛笑出了聲。不知道花棉的男子都禁不住好奇低聲尋問自己身邊人。

    難道人的性子還能像一只貓?還是說就和長公主所言,大家都喜歡而已?

    第94章

    文/乃兮

    一位女眷小聲和自己夫君解釋:“是一只毛發(fā)極為蓬松的貓。顏色層疊極其勻稱, 自上而下逐漸色淡,如同染出來的一樣。雙眸琥珀橙黃,有人叫她, 她就細聲細語靠上來。沒人叫她, 她便自顧自待著。碰上自己喜歡的東西,會主動送來給人?!?/br>
    男子恍然。

    女眷頓了頓, 又補上了一句。補的時候忍不住偷瞄梅子芝:“那只貓對人一般是這樣。但要是有別的貓在場,或是長公主身上沾了別的貓的味。她能原地炸毛,如同一朵花色的棉,用貓爪子打人。打歸打, 不會伸出爪子傷人, 結(jié)果更加惹人喜愛。先帝一向來喜歡這種能御寒的,長公主便給貓起名為花棉?!?/br>
    男子:“……”有很多話想說,但又覺得現(xiàn)在說不太合適。沒想到梅氏在長公主太子妃等人眼中是這樣的,聽說梅氏頗為剽悍, 原來是這樣不伸爪子的剽悍。

    梅子芝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竟然是這樣一個形象。她一樣聽說過這只貍奴,不過沒去長公主府上, 當然沒怎么見過花棉。怕是下次去就會強行見了。

    皇帝當然知道花棉。他跟著笑起來:“看出來你們都很喜歡梅氏。但比畫可不是靠你們喜歡的。朕聽丞相說了,他可專門找了羅綺的關(guān)門弟子。對了,滕大人的畫作聽說也是極為震撼!眾卿按序快些呈上來。”

    有了皇帝這句話, 大臣們自然紛紛起身行禮,隨即喊著人名和呈的作品。

    在場的達官權(quán)貴全部都是念過書,不說六藝樣樣精通, 也是見多識廣, 可以對各人的畫作點評一二。滕大人交的早, 排序便早。

    “第三幅!《不夜天》!”

    他親自拱手上前, 臉上稍顯病弱, 讓隨侍展開了他的成品。畫作一展開,不少人眼前便是一亮。秋日宴辦在室內(nèi),燭火通明。有各色燭火在后,畫上夜色中的艷麗色彩愈加明亮。

    就如滕大人好友所言,火樹銀花不夜天,整個京城璀璨如同夜中明珠。火紅的寶色碾碎成粉,帶著細碎金粉灑落在各種細節(jié)上,雕梁畫棟精細得看不出是短時內(nèi)所展現(xiàn)的成品,就連偶有的木石上都碾了孔雀石一類的寶石。奢靡程度不敢細思。

    哪怕是見多了各種畫作的眾人,見到這一幅都不僅驚嘆出聲。他們似乎從未想過自己身邊的夜晚美到可以入畫。尤其是水墨多色寡,此畫色極艷,可以說是另開辟了一種畫派。